章節 一八一、早春 


  真珍有些生氣地道:「從沒聽說過有勳貴之家互相換親的,若是世代交好,倒也罷了。我們兩家還不到這地步。阿瑪和哥哥都在想什麼呢?二娘怎麼不勸著些?若小姑嫁過來,受了什麼委屈,叫我在那邊怎麼做人?!」


  溫夫人訕訕地道:「這都是老爺和二爺的主意,你衝我發什麼火?再說,淑姑娘是好姑娘,可論模樣出身,在京中也算不上出挑,有好些個想跟我們結親的人家是公候府第呢,姑娘模樣也不錯。可是偏偏老爺說淑姑娘為人聰慧穩重,對二爺有好處,所以才……」


  真珍撇撇嘴:「那些算什麼好人家?都是落了魄的。若淑妹妹不是我婆家的姑娘,這親事自然是好的,但她既是我小姑,你還是勸阿瑪和二哥打消了主意的好。」


  溫夫人動動嘴,過了一會兒才道:「你婆婆只怕也有些意思的,上回我跟她提起,她雖推說還未選秀不能說親,但我瞧她神色,似乎也有些心動。」


  真珍臉一沉,道:「你跟我婆婆提過了?什麼時候?」聽到溫夫人說是放大定之前的事,臉色更難看了。她自然不會忘記婆婆佟氏最忌諱近身丫環收房之事,而偏偏跟了自己多年的大丫頭涼珠,正要開臉做二哥的房裡人,而且她被調離自己身邊,正好是在放大定之前。若是被婆家知道自己娘家在提議結親的同時,就有收丫環做通房的打算,自己還哪裡有臉見人?如果再算上陪嫁去的丫環不安份的事……


  她不禁又急又臊,只是想到大嫂李氏「大家媳婦喜怒這形於色」地囑咐,勉強忍下。但終究還是忍不住:「二娘做事未免太不著調了。既然當時已經有提親的意思,那為什麼還要把涼珠調到二哥房裡去?!若是讓我婆家那邊知道了,他們會如何看我?!」她隱隱有些怕。丈夫要跟自己在娘家住上一個月,難免會聽到些風聲。也不知道他對自己家提親的事是否知情,若是知道,憑他對妹妹地寵愛,只怕會生自己的氣吧?


  溫夫人被她嚇了一跳,支支唔唔地道:「這是兩碼事啊。這娶親與收房……壓根兒就不一樣。何況涼珠又不是正經擺酒做妾,只不過是在屋裡侍候地。這本就是尋常小事……你二哥身邊也沒個知冷知熱的……年輕大小伙兒,年紀也不小了……難道真要他等到選完秀女再……」她見真珍一臉怒色,才訕訕地道:「何況你當時一生氣,就把涼珠調針線房去了,她如今也沒在二爺跟前不是?」


  真珍一揚眉:「難道還委屈了她?!跟了我五六年了,我還以為她會一直跟著我,忽然在臨出嫁前有人告訴我說她要給我二哥收房!你叫我怎麼想?!若她真有意,早點跟我說不行麼?偏偏要鬧成這樣!何況針線房的活又不重。讓她過一年半載再說收房的話,不然叫人知道我的陪嫁丫頭被哥哥收做屋裡人,連我地名聲都壞了!」


  溫夫人忙安撫道:「別氣別氣。那丫頭也是個癡心人,原本一直顧慮你的想法。才不說出來。但後來你定了親事。又一直在鄉下,她也沒機會對你二哥說啊。這不。一回來就求了恩典,所以我才調她過去的。官家子弟納小是尋常事,你也別多說什麼了,你看你阿瑪,不也有幾個人麼?」


  真珍深吸幾口氣,冷靜了一下,才問:「二娘你方才說二哥也看中了我小姑,到底是怎麼回事?他若是真心,怎麼涼珠說要跟他,他也沒推?」


  溫夫人道:「這……這有什麼好推的?難不成你要你二哥也像你婆婆家一樣,不收丫環進房麼?可總歸要納妾的吧?家生的丫頭,總比外頭聘的可靠啊。外頭的女子,可不是個個都像劉姨娘那般老實的。WAP.1 6 K.cN若是你小姑嫁了進來,這對她也有好處不是?放心,我們家不會虧待她地。」


  真珍一陣無力,深知這件事一定會得罪婆家的,也不再說什麼了。只是事後她思量再三,還是在晚上與端寧單獨相處時,把此事告訴了他,並向他明言自己事前真的不知情。


  端寧起初一陣愕然,然後皺著眉想了半日,才道:「你說二夫人已經跟我額娘提過了?我額娘還沒反對?」真珍點頭道:「照二娘地說法,婆婆只是說選秀之前不好說這事,但神色間似乎是不反對的。」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丈夫一眼,才道:「我想婆婆還不知道我二哥和涼珠地事,要是知道了,多半就……」


  端寧卻略略猜到母親不反對這樁婚事地原由。將軍府人口簡單,將軍與溫夫人還有崇思夫婦都不在京中常住,若妹妹嫁入他們家,日子想必會輕鬆許多。自己一家人都是常年在外頭過小家庭生活的,對大家族地勾心鬥角十分不喜。母親會有這樣的念頭,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崇禮的性子太過古板了些,很是配不上自家妹妹。


  更何況他如今已經知道妹妹與好友桐英之間有了情愫,若母親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亂點鴛鴦譜,可就糟糕透頂了。偏偏自己一家原本就打著讓妹妹落選的念頭,但現在情況似乎有了很大的變化。


  他想了半日,看看一臉擔心的妻子,決定先不把妹妹與桐英的事告訴她,明後天若下差後時間還早,就回家去通知妹妹一聲崇禮提親的事吧。我是轉換場景的分割線


  淑寧最近學的東西不再是規矩禮儀之類的了,終於有了些她比較感興趣的內容,只不過還是很累就是了。她現在學的是梳頭化妝穿衣打扮,務求在沒人幫助地情況下,打理好自己。


  現在她要很努力地用頭油把頭髮梳順。然後梳成兩把頭、小兩把頭、叉子頭、如意頭、燕尾……,甚至連中年婦人才梳的團頭都學了。她還知道戴絨花要看時節,比如立春日戴絨春幡。清明日戴絨柳芽花,端陽日戴絨艾草。中秋日戴絨菊花,重陽日戴絨朱萸,冬至節戴葫蘆絨花……現在是早春,戴絨迎春花就很應景,再過些天就可以戴桃花梨花了。不過她還是很懷念從前胡亂戴花的日子。起碼不用擔心會認錯絨花式樣。


  其實她本來不太耐煩學那麼多地,只是崔嬤嬤說:「姑娘好糊塗,難不成你進宮選秀時,還要找人幫你梳頭不成?到時候可沒法帶丫環進去,十來個秀女才得一名宮女侍候,姑娘就算打賞再豐厚,也未必輪得上啊。」


  於是她屈服了。


  其實這也算是有趣的,只是手臂很酸,三幾天下來。就幾乎抬不起來了,她簡直是咬著牙在梳。那頭油也非常油膩。崔嬤嬤是守舊地人,用的東西都是老字號的。淑寧每天頂著一頭油。恨不得天天洗頭,還是二嫫怕她著涼。再三攔著才作罷。所以她暗自決定。選秀前一定要去一趟纈彩坊,多買些清爽的發油回來。


  端寧回家的時候。淑寧剛剛梳好一個小兩把頭,並把小時候周茵蘭送地絹紗桃花戴了上去,襯著光溜溜的中分頭,整個人頓時大了幾歲。端寧瞧著,臉色有些古怪,淑寧鬱悶地聽著他悶笑半天,才倒了茶推過去,道:「別笑了,嫂子不也梳這樣的頭麼?」


  端寧咳了幾聲,才道:「可是看著你這個打扮,我就想笑。」兄妹倆笑鬧幾句,端寧才把在岳家打聽到的事告訴了妹妹。


  淑寧非常意外。崇禮於她只不過是「哥哥的舊日同窗」以及「嫂子的哥哥」或者「認識了幾年有一點交情現在是親戚但性情不合只是可以說幾句話的年紀比自己大的男人」。他居然向自己提親?這是怎麼回事?


  她問:「從沒聽額娘說起過,額娘真的有這個打算麼?」端寧道:「這個說不準,大概是因為將軍府人口不多,規矩又沒那麼嚴,所以額娘才會動心吧?」淑寧想了想,也覺得大概是這樣。她其實並不慌張,只要她自己不肯,母親是不會擅自把她許給不喜歡地人的。


  端寧看了看妹妹,道:「其實你不必太擔心,若崇禮真個在議婚期間收屋裡人,額娘一定會拒絕的。」淑寧點點頭,又想起一件事來:「照哥哥說地,那位涼珠姐姐要被崇禮哥收房,所以才沒陪嫁過來。那額娘知不知道這件事?」


  兩兄妹對望一眼,淑寧馬上出去找到二嫫,把她拖到屋裡來,然後與端寧一人抱一邊手臂,撒嬌似地問二嫫是否知道崇禮家提親的事。


  果然二嫫張口便罵道:「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才說要提親,回頭就納小,昏了他地頭了!我們姑娘才不會讓他這麼糟蹋!」淑寧安撫道:「二嫫別生氣了,他好歹是咱們家親戚,看在嫂子地份上,你就給點面子吧。」


  二嫫想想也是,便不說了,只是有些古怪地問淑寧:「姑娘難道不生氣?」淑寧笑道:「我有什麼好生氣的?又不打算嫁給他,他愛收幾個就收幾個,跟我什麼相干?」二嫫大力點頭道:「說得對!姑娘放心吧,太太心裡記著呢,到別家做客地時候,都很注意看人家有沒有合適的少爺。富察家和烏雅家的幾位少爺都見過了,呼倫覺羅家的也見過兩位,當中也有不錯的,還有石家那邊……」


  淑寧輕咳幾聲,端寧立時笑著打斷二嫫的話,道:「好二嫫,你給我們說說,額娘不答應崇禮的提親,是因為他要納屋裡人,若是不納,會怎麼樣?」


  二嫫怔了怔:「怎麼會不納?當時不是說過兩個月就……」


  端寧道:「其實當初涼珠求溫夫人時,說的是做妾,崇禮怕對將來的妻子不敬,就只肯收屋裡人。只是真珍很生氣,把涼珠貶到針線房去了。至今也沒調回來。崇禮也不太上心,只說要等娶了妻子再說。所以事實上,涼珠至今還未被收房呢。若是崇禮不收了。那麼……」


  不等二嫫反應,淑寧就先皺了眉頭:「這也未免太過分了。他既給了人希望,怎麼又這樣冷淡?」端寧笑笑:「他對這些不太放在心上,妾也好,通房也罷,跟妻子是不一樣的。」


  二嫫道:「若真是這樣。倒難說了。不過聽哥兒的說法,這位舅爺有些寡情呢,只怕太太也未必情願地。就算他不收這個涼珠,誰知將來會不會有什麼熱珠、冷珠呀。」淑寧兄妹都笑了。


  二嫫離開後,端寧對淑寧道:「現在看來,這樁親事倒不算要緊,推拒的理由也很現成,只說不想換親就是了。不過現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你要多上點心。過去咱們只想著落選就好。只是現在地情形有些不同了。」


  淑寧默然,其實她早就發覺了。若是想被指婚給桐英,那麼她在選秀當中就要把握好那個度。既要好到能被選上。又不能好到被皇帝皇子王爺們選中,就是要做到出一點挑又不能太出挑。這可是高難度動作。


  更何況。在同時有兩個出挑的姐妹參選地情況下,她有很大可能落選。那對她與桐英的前途而言,似乎很不利。


  那麼她要怎麼辦呢?


  端寧看著妹妹皺起的眉頭,輕歎一聲,安慰道:「別想太多了。桐英再過兩日就到兵部報道了,我問問他有什麼章程再說吧。」淑寧默默地點了點頭。


  只是接下來的日子有些不太順心。桐英離開禮部前,遇上某位大學士的祭葬,很是忙了一把,到了兵部之後,則被一群大人物圍住,公事纏身。端寧幾次與他見面,都只能匆匆說幾句話。饒是這樣,還是幫桐英帶了一封信給淑寧。雖然信上字不多,但對於被困在家中學規矩地淑寧而言,已經是很大的安慰了。


  進了三月,淑寧開始學習化妝手法,然後深深覺得老式審美觀的恐怖。那叫一個濃妝艷抹啊,連臉上的粉都是厚厚的,偏偏嘴唇的形狀卻描得很小。她再三勸說,崔嬤嬤才勉強同意少用一點粉,並把唇上的胭脂抹大一些。淑寧算是明白了,世上沒有完美的人或事,那麼「無所不能」的崔嬤嬤,也有她地不足之處呢。


  她表面上照著崔嬤嬤說的做了,其實心裡早就決定,去纈彩坊時,一定要買上全套化妝品,把佟家送過來的這些都統統丟掉。若是真要化妝,她情願用母親教地手法。


  過了數日,端寧住滿對月,便帶著妻子回家了。他對崔嬤嬤道:「我成婚後只帶媳婦拜見過外祖父外祖母一回,實在太不孝了。明日休沐,我想帶媳婦去外祖家裡請安,順便讓妹妹也跟著去一趟。您年紀大了,不方便跑來跑去的,不如就留在家中休息一天吧。」


  崔嬤嬤見他說得有道理,便答應了。淑寧覺得有些異樣,正想問端寧是怎麼回事,端寧卻給了她一個眼色,她就沒開口。


  到了第二天清晨準備出發時,端寧卻突然對她說:「妹妹把丫環借給你嫂嫂使吧。外祖母是最重規矩地,你嫂子身邊那幾個,你也是知道地,要是被揪出什麼錯來,可就不好了。」然後悄悄湊近妹妹眨了眨眼,小聲道:「想辦法單獨坐一車。」


  淑寧眼珠子一轉,點頭笑道:「自然沒問題,讓冬青去吧,她向來老實,又斯文細心。」素馨知道後,要求跟車去,淑寧卻道:「一堆人跟著,想做什麼事,你還怕我找不到人使喚麼?」素馨只好作罷。


  於是淑寧便一人坐了一輛小車,跟在兄嫂後面出發了。雖然給她駕車的人是虎子,但車後還跟了兩個家人。她不知道哥哥有什麼打算,所以靜觀其變。


  有些奇怪地是,他們這次過佟府,與以前走的不是同一條路,而是走南邊的大路,往六部方向,再從那裡繞到東夾道去。


  他們在路上碰巧遇到桐英。他帶了兩個隨從,騎著馬湊到端寧身邊聊天。淑寧在後面聽著他們說笑,忽然有些明白哥哥的打算了,心跳加快起來。


  突然間,真珍坐的馬車出了毛病,在路上動不了。端寧指揮眾人把兩輛車都移到路邊的樹蔭下,然後囑咐妻子妹妹都不要出來,便帶著所有人去修車子,連虎子也不例外。桐英也讓兩個隨從去幫忙了。


  端寧回頭望望妹妹的車,一臉擔心地對桐英說:「人都在這裡,只怕妹妹在後面沒人照管,請你幫著照看一下。」桐英馬上道:「放心,我一定照看好的。」然後打馬來到淑寧的馬車邊上。


  淑寧在車中心跳得飛快,聽著馬蹄聲離自己越來越近,臉也發起紅來。過了一會兒,她聽到車外桐英輕聲道:「淑妹妹,我就在外頭呢,你別怕。」淑寧忍笑,也小聲道:「我不怕。」然後伸手掀起一角車窗簾,抬頭望向多日不見的那張有些消瘦的臉,只見對方燦然一笑。


 






章節 一八二、備選 


  淑寧一行人行至六部附近才與桐英分別,然後往佟家所有的東夾道駛去。淑寧一路上都嘴角含笑,回想著方才與桐英談話的情形。


  因為時間緊迫,附近又有很多人,所以他們不約而同地摒棄了過去用暗語交談的方式,但也不至於直白到直訴衷腸。桐英用非常正經的拉家常的方式簡單明瞭地概括了一下他近來的情況,交待了幾個重點,分別是:他進兵部後公事很忙,可能沒法像過去一樣常來她家,但不會就此斷了音信,要她別多心;根據可靠的消息,他大概很快就會升爵,十有八九會升回貝子銜;爵位升高又立了功,意味著他的自主權會更大;過去皇帝曾默認會在婚姻上給與他相當大的自主權,所以即使是落選的秀女,只要家世品貌過關,皇帝多半不會反對。


  聽完這些,匆匆間淑寧只來得及說了些近況,再囑咐桐英注意身體,端寧那邊就修好車子了。見虎子和兩個家人馬上要回到後面來,桐英只得小聲說了句:「多保重,別委屈了自己。」便打馬回前邊去了。


  淑寧後來只要想到桐英說的最後一個重點,便心花怒放。這意味著她只需繼續扮平庸,指望選秀落選就行,再不用辛苦地衡量怎麼把握好要好又不能太好的那個度啦。


  心情一好,她一整天在佟家都笑得格外甜美,加上經過崔嬤嬤長期特訓出來的淑女禮儀,連佟母婆媳都深深感到她今年選秀有望,神情也悅然起來。又因真珍行事謹慎,舉止有禮。本來很挑剔的佟母臉色好看了些,一屋子人倒也其樂融融。端寧帶妻子妹妹告辭的時候,小兩口都大大鬆了口氣。


  更讓淑寧喜出望外的是。外祖母與舅母言談間透露出一個訊息,今年堂叔祖佟國維那邊地一個姑姑。嫁給了姓魏的人家,有一個女兒,也是今年選秀,聽說模樣極好,才藝又出眾。佟家已有意抬舉她。所以對淑寧這邊就沒那麼重視了。外祖母自然是有些不忿的,但對於淑寧來說,卻是個大好消息,想必延禧宮地佟娘娘,也會更重視親姨甥女吧?


  回到家後,淑寧彷彿擺脫了心上沉重的枷鎖,連崔嬤嬤地教程,也覺得有趣起來。她學了化妝穿衣,又學首飾搭配。背得京中權貴關係表極順溜,已經開始看起外省的權貴簡介來。因為她進程極快,崔嬤嬤心情也好。教導素馨冬青她們斟茶倒水的規矩時,居然一板子都沒打過。只是罵了幾句而已。


  閒暇時。淑寧想起桐英的衣服袖子處似乎常常磨損,又記起他曾說過王府裡沒什麼人有空照管他的衣食。便決定為他做點衣服或袖套什麼地,好讓他別那麼狼狽。當然,她要做這樣大的針線活,想完全瞞住別人是不可能的,所以她便以給哥哥做衣物的名義,一做做兩套,一套給哥哥端寧,一套托他轉送給桐英。每隔幾天,她還會下廚做幾樣點心,以供哥哥帶到衙門裡充飢的名義,轉給桐英讓他補一補。


  崔嬤嬤本不答應讓她重新下廚,但她說:「做點心而已,又不曾煙熏火燎的,廚活本就是女兒家該學的東西。」崔嬤嬤只好勉強應了,只是每次她做東西,總在旁邊盯著。


  淑寧做的這些事,本來只有端寧一人知情,連貼身的丫環也只是模模糊糊猜到些,不過到底是瞞不過嫂子真珍地。…手機小說站http://wap.16K.c N前一天端寧才從妹妹處得來的新衣,第二天便少了一套,然後再也沒看見過了。加上前些日子去佟家路上的怪異處,真珍起了疑心,磨了丈夫半日,終於知道了淑寧與桐英這碼子事。


  真珍知道後地第一個想法,就是自家二哥可以死心了,然後就是有些委屈,覺得丈夫不該瞞著自己。端寧好說歹說,才重新哄回她。不過想到小姑淑寧過去幫了自己和端寧許多,真珍便也有心要幫她一把,只是一時想不到法子,便暫時按捺下來。


  不久,真珍的父親完成了內務府地鐘錶作坊地監造任務,要回廣州了。真珍在端寧的陪伴下回娘家聽了半日教導,灑淚送別了父親與庶母溫氏,回到伯爵府後,越發謹慎從事。她本是聰明人,發覺了自己地不足後,更是連往日的一點清高傲氣都收起,與府中眾人相處得倒也算和睦。


  芳寧與宜海婚後感情融洽,而且與婆婆相處得更好。婆媳兩個都是信佛的,加上芳寧時不時下廚做幾樣美味齋菜,舒穆祿氏更喜歡她了。不過芳寧也沒忘了生母,隔上三五日便會回娘家看看,偶爾也孝敬幾樣東西給陳姨娘。也許是因為宜海每次陪妻子回娘家,對陳姨娘都極恭敬,絲毫沒有因為她的身份而存了輕視之心,所以陳姨娘也漸漸喜歡起這個女婿來了,只是次次都會勸他要多上進。


  婉寧倒是一直很平靜,最近也沒見她怎麼折騰了,那拉氏只對外說她要學規矩練才藝,不讓她再見外客,連其他幾房的兄弟姐妹們也沒怎麼見。私底下,那拉氏從得到禮物的那幾家姑娘處換回了五阿哥送給婉寧的東西,幸好都是熟人家,不算非常費事,只是拿去換的東西,價值已遠超得回的物品。不過,她總算是解決了一個把柄。


  五阿哥上門時,那拉氏親自在院裡擋駕。她苦口婆聲,連眼淚都出來了,五阿哥沒法,只好把禮物交給丫環轉交,有話就在院子裡對婉寧說。再來時,甚至連二門都進不了。被擋了幾次後,因那拉氏透露口風,這是為了他們將來著想,五阿哥才來得少了。


  那拉氏鬆一口氣之餘,也加緊了動作,要女兒複習過去學過的禮儀宮規,順便把才藝都重新練起,以備選秀時用。


  天氣一天天暖和起來。有時淑寧十分想念房山的園子,想必也是滿園芳菲的時節了。小劉氏有次回府時,特地帶給她一大瓶桃花。她留下其中十來枝,其餘都送給嫂子真珍和府裡其他親人了。只是她實在很想親自回去看看。


  端寧帶回消息。桐英果然重新升為貝子,並且正式在兵部參贊軍機。在京中諸多年輕宗室裡,可說是相當出色了,幸好還有幾位皇子也各有功績,略略蓋過了桐英的光芒。


  三月底。戶部上書皇帝,言道各旗都統已經將應選秀女地年歲等呈報上來,請皇帝定下閱選的時日。皇帝次日下旨,今年秀女大挑的日子定在五月初八,著各旗造具秀女清冊。一時間,整個京城都忙碌起來。


  那拉氏召來幾個手藝出眾地裁縫,為自家女兒以及侄女淑寧做衣服。除了初選時統一穿著的淺藍色平紋綢旗袍外,還有預備進宮閱選時地服裝。淑寧倒是沒有花太多心思在這上面。初選的那件,她只是讓人按最尋常的樣式做。除了鑲了道深藍色緞子的細邊,一點花樣都沒有。因為打了落選的主意,入宮穿地那幾件衣服。她就當作是做常服了,選的是粉紅、粉藍、粉綠、豆綠這些比較柔和的顏色。式樣也是京中時下最流行的款。只是略減些裝飾。所謂流行,就是人人都會穿的意思。要想不出挑,還有比這更好的辦法嗎?


  但婉寧的做法卻截然不同。初選的袍子,因顏色與款式都是定了的,所以她只是在袖口與下擺處用藍色絲線繡了幾朵蘭花,倒也清爽。但預備入宮後穿地那幾件,她就大大發揚了自己的長處,設計出新鮮又雅致的服裝樣式,除了一套銀紅、一套月白,其他地也採用了粉紅粉藍粉綠粉黃粉紫的粉色系,不過精緻程度勝過淑寧數倍。若不是那拉氏大力阻止,她還打算做幾件輕紗袖子地,好在炎熱地天氣裡穿。


  那拉氏對於自家女兒衣飾比侄女兒的更精美,略有些愧疚,還特地問淑寧要不要也照那個樣式給她多做兩件?淑寧笑道:「即便是用金絲銀線做了衣裳,我穿了站在二姐姐身邊,也沒法與她相媲美,何必做這多餘地事?」


  那拉氏想想也對,便不再堅持。接著她又叫了首飾匠來,給兩個女孩子打新首飾,而且還示意淑寧儘管吩咐人去做,花費由公中出就好。


  淑寧也不客氣,挑了幾個式樣,交由匠人們打去了。她沒挑寶石之類的東西,選的多數是簡單的式樣,而且鑲的都是南珠。


  隨著選秀的準備工作一天天完備,保定那邊傳了信回來,佟氏回來了。


  她這次回來,並沒有帶賢寧,只是路過房山別院時,捎來了小劉氏。淑寧端寧見了母親,自是高興。佟氏見兒女身體康健,媳婦也越發沉穩了,家務也料理得不錯,感到很滿意。


  她謝過那拉氏為女兒選秀做的準備後,召來崔嬤嬤,問及淑寧學禮的事,然後便遣崔嬤嬤回佟家。崔嬤嬤想到淑寧該學的都學了,剩下的都是後宮爭寵手段以及房中術之類的,似乎不是她現在該學的東西,便也不多說,只是臨走時,又對淑寧面授機宜,教了幾個御夫固寵的法子。淑寧口裡應著,其實心裡早已黑線萬分。


  崔嬤嬤一走,淑寧就覺得好像解放了似的,素馨冬青兩個也是整日家笑口常開。淑寧找了一日好天氣,帶著她倆到纈彩坊去了一趟,買了全套化妝品護膚品回來。她有些意外地發現店裡的掌櫃換了人,不再是陳得美了,據說現在正安胎呢,接任的卻是一個男子。


  她一時心血來潮,共買了三套。回府後送了一套給婉寧,誰知婉寧不肯收,還板著臉說:「我才不用他家的東西!」淑寧無法,只好收回來,打算送給絮絮。除了自己用的,剩餘的那套就送給嫂子真珍了。


  一切事情都似乎很順利,她甚至還在梅院裡見了以探訪哥哥端寧的名義來作客的桐英一面。只是到了四月,突然發生了一件大事。


  山西平陽府地震,受災州縣達二十八個之多,死傷無數。地震後第二天,京城一帶下起了大雨,數日未歇。


  佟氏與兒女媳婦在伯爵府住著,心中十分牽掛遠在保定的張保,急急派人送信去問,得知保定無事,才放下心來。幸運的是,直隸並未受災情影響,但河北卻有幾個府感受到震動,或多或少地有人畜傷亡。


  雖然人沒事,但大雨一直不停,京郊已有農家房屋倒塌,河流上漲。佟氏擔心房山別院的產業,要回去看看。小劉氏掛念兒子,也要跟去。淑寧擔心母親,便一起上路。佟氏考慮過後,決定把兩個院子的管家大權暫時交給媳婦真珍,讓她學著料理。真珍誠惶誠恐,聽了淑寧與二嫫的鼓勵,才有了些信


  回到房山後,佟氏與淑寧向長貴詢問了各處產業的受損事宜。大概是張保的水利設施做得好,年前又保養過的關係,幾處田產與山林,受損並不算嚴重,唯有旁邊的荷塘,被水淹得厲害。副總管顧全生冒險帶人搶出了二三成藕苗,連泥用大木盆裝著,預備雨停後再種回去,但今年是不可能有好收成了。


  不過先前淑寧為了平息管事們的矛盾而交待顧全生去做的挖河修壩工程,歪打正著地派上了大用場。因河床深了寬了,堤壩也穩固,所以河水並未氾濫到岸上,附近的農田大都被保住了。更因為當初挖土時在附近的荒地上挖了個大坑,被村民利用來做了池塘,本打算學張保家那樣種些蓮藕的,現在正好用來蓄水。


  佟氏吩咐長貴與全生等人做好田間林間防澇的準備,又批准了全生把荷塘暫時改成魚塘的建議,那些藕苗就種在園子裡了,等來年再移回塘裡去。顧全生果然能幹,很快就聯繫了附近鎮上的一家酒樓,過幾個月就為他們供魚。


  對門的盧家大少爺聽聞佟氏回來了,特地讓妻子過來請安問好,並向佟氏討一支老參。原來盧家夫人自從聽說平陽府地震後,因擔心家在山西的女兒女婿,昏倒了,幾日都不醒。大夫說要用參湯激一激,不然就要辦喪事了。因聽說佟氏收藏有老參,才會來求。佟氏也不嗦,給了盧家大少夫人一支。兩日後對方還了半支回來,說是老夫人已經醒過來了。佟氏過去安慰說,李文嗣不是平陽府人,料想會無事的。但盧夫人仍擔心不已,盧老爺爺子則早就派人去山西尋找了。


  這個消息讓淑寧也有些悶悶不樂。這個年代發生的大地震,搜救和震災的工作想必會很困難,希望朝廷的抗災工作早點展開吧。


  隨母親回京的路上,她發現有僧人在募捐,便把身上所有的錢和首飾都取下來,叫丫環拿去捐了,才安心了些。佟氏摸摸她的頭,也掏了兩三張銀票。


  回到伯爵府中,母女倆梳洗過後,正與真珍談及此行所見,卻聽到有婆子來報說:「三太太,大太太和姑太太在榮慶堂裡,請三太太與三姑娘去見呢,說是有重要的事要商量。」


  佟氏與淑寧對望一眼,有些奇怪,便一起到榮慶堂去了。結果不但他他拉氏回了京,與那拉氏同在堂上坐著,連婉寧與絮絮也在場。那拉氏一見佟氏母女進門,就熱情地請她們坐下,佟氏笑著讓了幾句,不等她坐穩屁股,他他拉氏便來了一個驚天雷:「三弟妹,你聽說了麼?朝廷可能要暫停選秀呢。」


 








章節 一八三、波折 


  佟氏一陣愕然,淑寧也很吃驚,得益於崔嬤嬤的訓練,倒沒怎麼顯露出來,只是心中早已盤算開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要暫停,不過如果真的不選,再過三年自己就逾歲了,到時候就不再需要擔心會被指給什麼阿貓阿狗啦。雖然桐英那邊會有些麻煩,但既然他說了落選也不要緊,說不定請求指婚也能獲得批准呢。


  她其實不是太願意在十五歲的時候就嫁人的,如果等到18歲逾齡再嫁,倒是沒這個顧慮。


  且不提她聽到這個消息後心中轉過的數個念頭,佟氏那邊已經鎮靜下來了,問:「這是怎麼說?好好的怎麼要暫停?」


  那拉氏歎了一聲,他他拉氏便道:「是這幾天朝上傳來的消息,說是上書房的幾位大臣有一半向皇上進言,說平陽地震,死傷無數,為表哀思,宮中應暫停喜樂游宴,而秀女大挑也該停止才是。聽說皇上似乎有贊成的意思。」


  佟氏沉默不語。這種情形過去也曾有過,若遇上戰爭或是大災,宮中別說舉行宴會或操辦喜事了,甚至連妃嬪們的打扮也要樸素些。平陽那邊死了那麼多人,朝臣有這種建言也是合理的。她抬眼望望女兒,見淑寧正在沉思,眼中似乎有些歡喜的神色,不由暗歎一聲,開口道:「皇上會有這樣的念頭,也不奇怪,若旨意真是如此,我們也只好遵守了。」


  他他拉氏一聽就眉頭大皺:「你在說什麼胡話?!」旋即又想起這位弟妹對自己母女不薄,方才放緩了聲音道:「三弟妹這話有些糊塗,難道你記了,這幾個丫頭的年紀都不小了,今年若不去選。下一屆就逾歲了,那可怎麼辦?」


  那拉氏也道:「是啊,我們婉寧今年十七。勉強還能選上,但再過三年。可就晚了。」婉寧卻突然出聲道:「額娘擔心什麼?若不選,直接指婚就是,難道選秀不辦了,那些太子阿哥們就不娶老婆了麼?該怎麼著還得怎麼著。」


  那拉氏怔了怔,想想也有道理。臉色好看了些。只是他他拉氏卻有些不忿:「婉丫頭這話什麼意思?你是有了結果了,那別人怎麼辦?我們絮絮可沒認識什麼阿哥不阿哥的。」


  那拉氏忙安撫下她,又責怪了女兒幾句,婉寧撇撇嘴,不說話了。他他拉氏重新問佟氏的意見。佟氏一臉苦惱地道:「確實如此,但我也沒法子啊,這可怎麼辦呢?」


  那拉氏與他他拉氏對望一眼,便柔聲對佟氏道:「三弟妹,說起來咱們全家人裡。就只有你是在宮裡有親戚的,不知能不能打聽一聲,看皇上到底是個什麼章程。三丫頭也要應選地。再過三年也是逾歲。想必你心裡也著急的吧?」


  佟氏歎息道:「我倒沒什麼可想的,橫豎她去選也是落選地份。若真不選了。我正好帶她到保定去。和她阿瑪團圓呢。」說罷她見那拉氏與他他拉氏都有些不悅,才慢慢地道:「不過我娘家那邊今年也有人應選。想必也會擔心這個事,問一聲也好。」


  那拉氏與他他拉氏聽了大喜,忙催她寫信。WAP.1 6 K.cN佟氏便當場寫了一封,叫了長福來,命他派人快馬送到娘家去。幾位太太又再談了一會兒女兒們選秀的準備,方才散了。


  淑寧讓長輩們與絮絮先走,便與婉寧一起落到後面,無意中聽到她小聲嘟囔些什麼,話裡帶了無盡恨意。淑寧隱約聽得其中一句是「死陳良本,做什麼總是妨礙我」,腳下不由得頓了頓,便裝作什麼都沒聽見地走了。


  選秀暫停地傳言在京城引起極大的風波。眼看著一干皇子宗室有很多都到了適婚年紀,皇帝也還年輕,許多貴族之家都指望自己女兒能博個好前程,為此準備了相當長的時間了,誰知那幾個漢人大臣忽然上了這麼個折子,真真是居心叵測,難道要那些龍子龍孫、金枝玉葉們打光棍嗎?一時間,朝中互相功訐的事便多起來。


  這時候陳良本力排眾議,奏說先前的提議,只是希望皇帝與諸臣百官能為平陽死難者致一份哀思而已,但這都是末枝小節,重要地是盡早展開振災救人的工作,若為了一件小事耽誤了時機,又將百姓置於何地?所以現在最重要的是振災。至於選秀,若是皇上認為不妥,就暫時推遲一兩個月,也沒什麼大礙。


  他這個說法倒是暫時平息了大臣們的紛爭,有些人還很慚愧自己為了爭一口氣,居然沒把救助百姓放在第一位,真是愧為人臣,於是在朝上哭起來。皇帝自然是命人好生安撫一番,然後誇獎了陳良本幾句,又問他有什麼振災的建議。


  結果陳良本提出軍隊參與救災,官府出面收容難民,召集大夫免費治療傷者,從鄰近省份運糧接濟,挖出的屍體一經確認,便要馬上火化。因天氣日漸炎熱,雨水又不絕,為了防止疫症,還要做許多防疫措施。等等等等。


  他事先便想好這些,寫了詳細的折子,皇帝一問便都說了出來,然後呈了折子上去,條理清楚,事事分明,連從哪裡調銀子、從哪裡調糧食都想到了,倒也讓別人好生佩服。


  有些帶兵的武將不太情願讓手下人去振災,陳良本說救助百姓也是為國家出力,比戰功更有意義,差點與人吵起來。最後還是皇帝壓了下去,大筆一揮,將陳良本奏折上的八成建議都准了,但只是命山西巡撫奮力振災,並允許他調動不超過三成地軍隊去維持秩序、救助傷者,對於陳良本所提的派欽差大臣的提議並未贊成。


  因皇帝沒有明言選秀地事是否推遲,各家除了繼續為女兒們應選作準備之餘,也紛紛各顯神通,試圖從別的渠道勸阻皇帝,一時間。進宮請安地官眷比平日多了兩三倍。


  皇帝也很煩惱,百姓遭了大災,他停止選秀。也可以表示一下仁慈之心,順便節省一點花費。但後宮和各王公府上給予地壓力也不可小覷。說起來。太子都二十一歲了,還未立正妃,實在說不過去,雖說早已定好人選,但不經選秀就直接指婚。有違祖宗家法。更何況,老五老七都到了成家的年紀了,尤其是老七,雖然腿腳不好,但心性仍然敦厚仁善,他已答應要為這個兒子選個好媳婦地,怎麼能毀諾呢?


  至於京中各王公府上,算起來近支宗室有七八人,一般宗室有十五六人。總共二十多個大小伙兒正等著娶媳婦呢,叫他們再等三年,只怕那些王爺福晉們先不幹了。


  難道要照陳良本所說的那樣。只是推遲幾個月?


  不行,按計劃。最早年底。最遲明年,朝廷就要對噶爾丹用兵。選秀推遲,會妨礙大事地。


  皇帝猶自煩惱著,結果陳良本又給他出了個好主意。選秀不推遲,但範圍縮小到京城周邊的八旗秀女,閱選過程也從簡,這樣一來,既可滿足配婚皇室宗室之需,又可減少花費及對百姓的影響。同時,提倡各家勳貴朝臣官眷捐資振災,也好幫補一下國庫,順便體現一下「君臣一心、合力抗災」的精神。


  皇帝沉吟不語,其實內心已有了想法。他雖沒明著下旨,但宮監們卻有風聲傳出去。各家勳貴大臣都對陳良本愛恨交織,既感激他建議選秀照常進行,但也恨他要害大夥兒割肉。後來聽說陳良本賣掉自家大半田產,湊足三千兩銀子捐了出去,心中更恨。無奈他們大多數的女兒孫女都要選秀,只好紛紛解囊。又因某些人從中挑撥,有地人家便起了攀比之心,越捐越多。皇帝龍顏大悅之餘,倒也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許多人家捐了錢後,倒也清醒過來了,心中大罵陳良本陰險。陳良本也知這回得罪人多了,加上有朋友勸他不要過多干涉八旗內務,以免惹禍,他便打定主意要暫時遠離京城了。


  他一從屬下處得了准信,便上奏皇帝,彈劾山西巡撫噶世圖玩忽職守,延誤救災時間,致使數百傷員因得不到救治而死,還擅自剋扣振災糧款,更未出力救助災民。皇帝大怒,免了噶世圖的官職,命大理寺徹查。同時准陳良本所奏,讓他和尚書馬齊兩人帶上糧款前往山西振災。不過兩人臨行前,皇帝單獨召見了馬齊,密談達半個時辰之久,內容無人可知。


  他們剛走兩天,皇帝就下旨確定選秀的事。日期推遲到五月二十三日,只閱看直隸境內的滿蒙漢八旗秀女,外地秀女,若是在旨意下達後三天之內,到戶部登記,則准許參選,未能在三天內登記的,各自還家。若是年紀較大,三年後要逾歲的,經各旗參領、佐領、族長上報確認後,聽其本家自行聘嫁。


  消息一傳出,全京城的人都鬆了一口氣。原本暫時冷清下來的備選工作,又再度熱熱鬧鬧地開展起來。


  同時,伯爵府又在某個雨夜迎來了太后的使者明瀾姑姑。她顯然是來看婉寧地,對淑寧只是淡淡地說了幾句話,對婉寧則問得很細,甚至還透露了口風,選秀時不要穿著過於華美,要盡可能清雅一些,但也不能有失端莊。婉寧很優雅地點頭說明白了,那拉氏則千恩萬謝。第二天便立馬把裁縫們召來問服裝縫製進度,不料都做好了,只差收尾工作而已,連首飾都做好了大半。


  那拉氏無法,只好又命裁縫們做幾件素雅些的來,當然,款式都是婉寧定的。她還問過佟氏要不要給淑寧也做幾件,但淑寧卻先一步拒絕了,只說那四件已經足夠。


  這陣子為了選秀地事,他們三房已經花了不少錢,又不是真想被選中,實在沒必要再另做。前些日子京中官眷捐資振災,因那拉氏代表晉保只捐了五百兩,他們三房顧慮到不能越過大房去,也只捐了五百,但淑寧勸說佟氏,瞞著府裡的人,在房山多捐一些錢糧給十家著名寺廟合辦地募捐會,再送些銀票到保定預備父親張保要捐。這既然是她地提議,自然不該再多花無謂錢在無謂的事情上。


  佟氏不放心,私下問女兒道:「真地不需要再做麼?要不你自己或叫丫環動手也行。其實咱們家銀子還有不少富餘,你不必擔心。」淑寧道:「真的不用。不過往年也有些衣服做了沒怎麼穿的,乾脆拿來添些繡花裝飾,當作新衣用就好了。」


  她自來潮後,身高增速不快,比起去年夏天只是高了不到一寸,去年做的衣服,穿起來只是略短些,只要添點花邊綢邊,就看不出來了。她馬上就派素馨回房山去拿夏衣,順便把雨衣油傘之類的也多帶幾樣回來。


  素馨去了一天多,回來時,淑寧剛去探望過坐完月子的好友欣然,她上月生了一個小女兒,白白胖胖的極可愛,伊泰天天粘著,簡直狠不得連差都不去上了,只是他父母卻很失望。


  淑寧立馬開始動手,挑出幾件八成新的,拆改起來,邊做針線邊聽素馨講在房山聽到的消息。


  對門的盧紫語小姐,嫁給林後李家的侄兒李文嗣之後,雙雙住在山西。這次大地震,因他夫婦二人剛好出遠門訪友,為李文嗣求職,得以倖免,而且很快就遇上了李家派去找他們的人。只是他們家中有一個僕人與兩名佃戶死了,房屋塌了六七間,地裡的糧食損失了六成。李文嗣要留在家鄉處理家財,又要幫助鄉里救災,怕妻子無人照料,便讓叔叔家派去的人將盧氏送回娘家來。等他處理好家產,就會上京與她會合。


  素馨道:「李家派人去得早,在那裡又有許多親戚,很快就找到人了。這是一個僕人快馬回來報的信,說盧家小姐再過些天就到。不過李先生暫時不會回來。」


  淑寧覺得心情好些了,針線活也變得不再沉悶。如果外頭的雨少下一點,她的心情大概會更好。


  然而即便是雨夜,也攔不住某些訪客。太后宮裡的那位明瀾姑姑,又來了一回。看來婉寧的五福晉之路,越來越穩固了。只是佟氏卻從娘家那邊聽到些風聲,似乎大阿哥的福晉伊爾根覺羅氏,有意把自家表妹與五阿哥送作堆,常常帶了她進宮給太后請安。佟氏思考再三,把事情悄悄告訴了那拉氏。那拉氏警惕之餘,對女兒選秀的事更著緊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便是康熙三十四年五月二十三日,比原定日期推遲了半個月的秀女大挑,在綿綿不斷的雨天中拉開了序幕。


 










章節 一八四、初選 


  淑寧穿著一身淺藍旗裝,梳著簡單的大辮子,鬢邊戴了朵黃色的通草花,耳朵上掛著玉墜子,腳踩兩寸多高的花盆底,端坐在伯爵府花廳中等待,她襟前正掛著一根白綢布條,上頭寫著「正紅旗傑林佐領下張保之女淑寧」。


  她對面坐的是婉寧,一身蘭繡藍旗裝,頭上同樣梳了辮子,但戴的是卻是精緻的鑲了珍珠的堆紗花兒,胸前的白綢條,只是父親的名字不一樣。


  廳中還有一個秀女,長得挺秀氣,是某位遠房族叔的女兒,名字就叫大妞,因晉保是族長,所以被父母送過來了。她今年16歲,是第二回選秀了,因上回記了名,這回就是等結果的。她身上衣物都尋常,除了腕上的銀鐲子和耳朵上的銀圈兒,什麼首飾都沒有。時不時地抬眼看看婉寧,眼中驚艷之餘,有些侷促不安。


  那拉氏與佟氏各自囑咐著女兒應選時的注意事項。佟氏不停地打量著淑寧腳上的花盆底,又望望外頭的天色,擔心地道:「這木底的鞋子不防水,要不要換一雙瓷底的?」


  淑寧笑道:「我平日就習慣了穿木底的,若是換了,會很不自在的,再說,瓷底的容易打滑。這木頭雖然怕水,但我只穿這麼一天,又不是泡在水裡,怕什麼?」


  佟氏想想也是,便罷了。那拉氏嗦完女兒,又稍稍安撫了一下那個大妞,然後有些煩燥地看向外頭,道:「二弟和二弟妹是怎麼回事?都申時了,怎的還不來!」


  晉保抬眼望望妻子。淡淡地道:「緊張什麼?這裡離地安門又不遠,只要提前半個時辰過去就行了。」


  那拉氏有些洩氣地閉上嘴,扭扭帕子。又對女兒重複了一遍方才說過的話,婉寧已經煩得快要翻白眼了。


  終於。李氏與真珍走進來報說:「二叔他們來了。」然後便看到興保夫妻帶著媛寧進了花廳。今日媛寧也同樣是一身淺藍旗裝,袖口與下擺都掐了牙,頭上則只戴了朵絨花,整個人顯得很是端莊大方。


  興保寒暄幾句,就把女兒交給了晉保夫妻。然後盯著兄長道:「小弟就把女兒拜託給大哥了。」晉保頓了頓,點頭道:「這是我身為一族之長的責任。」便轉頭吩咐管家去套車。


  佟氏見差不多要走了,又拉著女兒囑咐幾句。淑寧微笑著聽完,笑道:「額娘這話都重複四回了,我記得的。這只是初選而已,我明兒就能回來了。額娘不必太過擔心。」佟氏有些不好意思地用帕子擦擦額頭,道:「我只是怕你忘了……」然後臉色一正,小聲對她道:「第一輪選秀,你可能會覺得有些難受。記得千萬要忍下,若是委屈,回來對額娘說就是。別當場跟人鬧起來。」淑寧有些詫異,點頭應了。


  天色有些陰沉沉地。上午才下過雨。眼下院中的積水還未排完。伯爵府一大家子,除去還在衙門裡上差的慶寧、順寧與端寧。都來齊了。院中一溜兒排開四輛青油布小車,都是騾子拉地,比淑寧她們平日坐的馬車要小得多,也樸素得多,車上還掛了一個個牌子,上頭寫地字與她們身上的白綢布條大同小異。旁邊還有幾匹馬與一輛馬車,是預備晉保與那拉氏以及護送的家人用的。1 6K小說網…他們要護送這四個女孩子去應選。


  晉保讓大妞先上車,然後招過淑寧姐妹三人到一邊,嚴肅地道:「今日初選,你姐妹三人是我他他拉家的希望所在,不管往日有什麼口角糾紛,從此刻開始,都要統統忘掉!你們姐妹要互相扶持,守望相助,若有人因私怨而不顧姐妹之情,防害家族前程,我定會家法處置!」說完,他還著重盯了婉寧與媛寧兩眼。


  他地話說得有些陰深,與平日裡和藹可親的形象大異,姐妹三個都不由得打了個冷戰。媛寧很快就應了是,淑寧也跟著應了,婉寧咬咬唇,才低低說了聲「知道了」。


  晉保放緩了目光,柔聲對淑寧道:「三丫頭,你一貫是個懂事的,從不叫人操心。今日你們三人參加初選,若姐妹們有了什麼誤會,你一定要幫著調解,知道麼?」


  淑寧嘴上應了,心中卻歎了口氣,看來她這個和事佬是做定了。


  眼看著時辰不早了,晉保匆匆再交待幾句,便叫眾人上車。淑寧正要過去時,真珍過來小聲對她說了幾句話,她微微一笑,點頭謝過,便上前登車。


  這青油布車又小又矮,與平時坐的馬車大不相同。她穿著花盆底不方便,只好曲腿坐了進去。裡面有兩個塞了棉花的布墊子,靠近門邊處有一把傘,角落裡擺了個木箱,應該就是真珍說的那樣東西了。


  車子起行後,她才打開木箱看,裡頭有一壺白水和一大包點心,預備她飢餓時吃的。還有一個小包袱,是一件家常的馬甲和一件薄披風,預備天氣變冷時穿。再仔細看看,箱底甚至還有仁丹和藥油。老媽與真珍準備得真是充分啊。


  伯爵府離地安門不遠,平時只需兩刻鐘就可以到了。但天雨路滑,路面泥濘不堪,他們一行只能慢慢走。路上還遇到同樣送秀女的騾車陷到泥坑裡去了,幾個人怎麼拽都拽不出來。晉保本來不想多管閒事地,因認得其中一人,便派了兩個人去幫忙,又叫人去附近人家借了一根粗木棍來,好不容易才把那車拉出坑。對方再三謝過,晉保方才重新帶著幾輛車上路了。


  到了地安門外,他們所屬的佐領已經急得跳腳了,瞪大了眼,呼著花白鬍子道:「大人怎麼這樣晚?別人都來齊了。再過半個時辰就要發車,要是遲了怎麼辦?!」晉保連聲告罪,那傑林佐領也不多說。拱了拱手,便招呼幾個戶部的差役過來拉車,自己拉過晉保到前頭戶部擺開地幾張桌子前。交上花名冊。


  他動作太快,以致於跟來的那拉氏連最後再囑咐女兒幾句地機會都沒有。便眼睜睜地看著女兒和侄女們地騾車被拉進地安門內。晉保辦完手續回來,叫了妻子一聲,那拉氏才一臉擔心地再看幾眼,才叫車伕起程跟丈夫回家了。


  淑寧坐車進入地安門後,等了一段時間。天漸漸黑了,有人來點輛她們車前掛的燈籠,然後吆喝一聲,車子開始移動了。她掀起一角窗簾往外看,只見車子漸漸排成一排。大妞地車子,本是排在她們姐妹後面的,被拉到前頭幾位去,過了一會兒,便有人來拉淑寧自己地車。她們堂姐妹三個。剛好是婉寧先行,她居中,媛寧最後。


  所有的騾車進入地安門後。一直沿著宮牆前行,拐了三個彎後。終於到了神武門。戶部的差役一路奔過。通知秀女們下車。淑寧檢查了一下兩個袖子,確定裡面的點心裝得很穩當後。便下了車,整理了一下裝束。


  這裡一樣是紅牆黃瓦的宮門,但在燈火映襯下,似乎不如穿越前所見地天安門那麼氣派。這裡應該是皇宮的後門。宮門前早有許多太監在等候,與戶部的官員交接過後,一個年紀大些穿著體面些的太監一招手,便有十幾個太監來到秀女們面前。


  太監們先是要她們按旗排好,然後先問:「有沒有宮裡娘娘們的親眷?」淑寧所在的滿州正紅旗,人雖不多,卻剛好有一個嬪的親侄女,便先上前站了。淑寧細想想,自己與佟娘娘顯然只是族親加外親,應該不在那個範圍內,便沒出聲。


  接著負責滿洲正紅旗的太監又問:「哪一位是記了名的?」大妞與另兩個姑娘出列,也先走了。


  剩下地人便按年歲排好,一個個慢慢走進了神武門中間的門洞。淑寧想看看皇宮裡的景致,看是否與現代地一樣,但周圍燈火通明,身邊又有太監跟著,她只好按捺下好奇心,免得引人注意。但其他的秀女顯然也有好奇心,於是太監們便時不時地來回奔忙,叫秀女們別東張西望。趁著他們沒留意,淑寧飛快地打量了周圍幾眼,可惜都是宮牆宮殿,沒什麼特別地地方,覺得有些掃興。


  到了順貞門前地空地,秀女們停下了腳步。前頭擺開四張長桌,幾個太監在後頭坐著,桌上有紙有筆,還有一疊疊的冊子。小太監翻著冊子叫名,秀女們就一個個地上前接受閱看。


  淑寧毫不意外於自己通過了初選。大概是因為選秀範圍大大縮小,今年地秀女人數比往年少了許多。據說上屆參加初選的秀女有五六百人,但今年卻只有二百出頭。人少了,需求卻不小,所以略平頭正臉些的人都入選了,連一些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都不例外。


  淑寧通過後,與其他人一起站在邊上等候時,就聽到旁邊有別的秀女在小聲議論,某某女是醜八怪出身又低,卻被選中,那些公公是不是瞎了眼啦;某某女是丫環生的女兒,居然也被選中啦;某某女出了名性情古怪,會被選中一定是因為父親官職高啦;等等等等。


  淑寧一邊聽著別人的酸話,一邊在心中發笑,雖然方纔這些秀女們一個個都表現得嫻雅端莊,但小姑娘們的八卦天性還是掩藏不了的。婉寧在旁邊支愣著耳朵細聽,顯然對這些八卦也很感興趣,不過她覺得這些閒話說多了會降低自己的格調,便忍住沒上前。媛寧則低著頭望地下,彷彿地上有金子似的。


  她們這些通過的秀女,自有人一一領到旁邊幾個小些的屋子裡面去,說要是驗身體氣味。輪到淑寧時,她有些緊張。裡面是四個老嬤嬤,身材都是容嬤嬤那個級別的,看起來似乎都不好惹,她不由得深吸幾口氣。回想起佟氏臨行前的囑咐,她按捺下心中不安,走上前去。


  結果別的還好,要脫衣服時,她感到很尷尬,尤其是躺到床上檢驗是否處子時,她感覺到有史以來最大的屈辱。她漲紅著臉勉強忍下怒氣,安慰自己就當是健康檢查好了,嬤嬤們一完事,她立馬就爬起來穿衣服,但那手都有些發抖,心中大罵清朝的統治者建立這樣的選秀制度,真真是變態!


  那幾個嬤嬤早就見慣秀女們的這種反應,倒也沒說什麼,只是有一個和別人交換了眼色,緩緩地道:「姑娘身上無生瘡氣味,無傷疤,體格正常,只是……容貌有些平常了,只怕不太容易選上……」


  她恨不得選不上呢!!!淑寧扣好盤扣,整理了一下頭髮,暗暗捏了捏袖子,還好,點心都沒事,回頭問了聲是否完事了,那幾個嬤嬤有些掃興地互望一眼,點了頭。


  淑寧出來時,正好遇到婉寧從對面屋子出來,也是一臉泛青。兩人對望一眼,淑寧伸手過去,婉寧也伸手牽了,回到隊伍中去。


  倒是媛寧事後仍舊不動聲色,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只是淑寧留意到她腕上的一對玉鐲子和兩個戒指都不見了,有些意外。回想起方才在屋內的情形,她忽地吃了一驚,難道那幾個嬤嬤剛才是在向她索賄麼?


  可惜她們找錯了人,她可不是打著中選的主意去了。真遺憾,若她們因此將她淘汰掉就好了,大概是因為今年秀女人少,所以她們不敢做得太猖狂吧?


  天空轟隆一聲,掉了幾點雨滴下來,又要下雨了。太監們忙將通過的秀女帶到幾間大屋子裡等待另一次閱選。淑寧有些疑惑,難道初選不是結束了麼?還有什麼要做的?


  她抬頭望望婉寧媛寧兩個,輕聲問了她們這個問題,婉寧有些怔住:「我也不知道,會不會只是等雨停而已?」


  媛寧卻道:「姐姐們不知道麼?今年選秀一切從簡,頭兩輪閱選合併成一次了。等會兒是要考才藝學問吧?」


  咦?淑寧有些心虛,幾個月沒怎麼摸琴棋書畫了,崔嬤嬤走後,她才重新練了幾回,但並不熟練。但她很快又想到,這樣不是正好麼?於是心情重新愉快起來。


  她們所在的屋子很大,站了五六十人仍不覺擁擠。經歷前頭那次閱選,秀女人數已經減到一百三十七人了。接下來是一個個被帶到正殿裡去問話,所以進展有些緩慢。淑寧與婉寧她們站在一起,覺得有些無聊。婉寧甚至還打起磕睡來。


  淑寧小聲問了句:「二姐姐昨兒沒睡好麼?午飯前沒睡麼?」婉寧嘟囔了兩句:「太興奮了,睡不著……」淑寧抿抿嘴,決定好心一點,幫著掩護一下,便拉了她與媛寧一把,三人轉移到角落裡靠牆的地方,然後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避免讓別人看到婉寧的睡相。


  只是不一會兒,她忽然覺得肚子餓了,看看周圍,便轉身從袖中掏出一塊點心,正要吃時,卻聽得旁邊傳來一陣咕咕聲,抬頭一看,媛寧正盯著她手中的點心,一臉飢渴的模樣。


 








章節 一八五、點心 


  媛寧微微紅著臉,小聲支唔著:「三姐姐……你……你帶了……」淑寧抿嘴笑了,眼角瞥見無人看向這邊,便伸手去握了一下媛寧的手,暗中將那塊點心塞到媛寧手裡,低聲道:「我帶了幾塊,你快吃吧。」


  媛寧嘴角一翹,又強忍住,也抬頭看看周圍,便背過身去吃了,轉回頭來問:「還有麼……」淑寧笑笑,又拉了她的手一下。媛寧臉一紅,道:「我從昨晚上開始,就沒吃過東西了,今兒一天額娘都不許我喝水……」她不好意思地低低頭,又背過身去。


  淑寧倒是吃了一驚。其實她自己也只在今早吃過東西,午飯也沒吃,那是為了避免在選秀過程中產生排泄需要。因為這宮裡未必準備了給秀女使用的衛生設施,而且就算有,一般秀女也都會避免,以防身上沾了異味。淑寧本人則純粹是擔心會沒地方解決。不過,從昨晚上就開始絕食,一天沒喝水……這也太過分了,十幾歲的小姑娘,能不能受得住啊?


  她心裡起了一點憐意,便又塞了一塊點心給媛寧。母親與嫂子真珍為她準備的是糯米糖,既不會散發明顯的氣味,又能充飢,實在是居家旅行、殺人放火的必備良品……咳,想到哪裡去了……


  她心裡胡思亂想著,自己也塞了一塊糖進嘴,還沒嚼完呢,婉寧突然醒過來,大聲道:「我也要!」嚇了淑寧嬡寧一大跳。淑寧死命吞下糖,嘴裡死命「噓」著,又怕太大聲了會惹起別人懷疑,真真是嚇出一身冷汗來。


  婉寧看了她的口形,腦子漸漸清醒過來。發現方才自己太莽撞了,不好意思地笑笑。媛寧暗地裡捶了胸口幾下,輕咳兩聲。沒好氣地道:「二姐姐睡迷糊了吧?在夢裡跟誰搶東西呢?」


  被婉寧方纔那句話吸引了注意力的秀女,這才將目光轉開了。當然。其中有的人認出了婉寧,有的人驚訝於她地美貌,免不了小聲議論幾句,當中夾雜了些竊笑聲,讓當事人感到不太舒服。


  婉寧對媛寧翻了翻白眼。有些委屈地看向淑寧,問:「三妹妹帶了吃的,怎麼不告訴我?」淑寧無奈,也不多說什麼了,在袖裡掏掏,伸手握住婉寧的手,在她有些莫名奇妙地目光下,塞了塊點心過去。


  婉寧臉上閃過一陣喜意,淑寧低聲道:「避著人些。別叫人瞧見了。」她連忙點點頭,清清嗓子,裝作不經意地掃了周圍一眼。抬起袖子作擋臉欲咳狀。


  淑寧差點也翻了白眼,伸手一帶。把她翻過身去。讓她面對著牆壁吃。媛寧皺眉看看婉寧,幾次想張嘴。都忍住了,掉頭看向別一邊,眼不見為淨。


  淑寧小聲問:「我一直不見絮絮表姐,她在哪裡呢?應該也很餓吧?」媛寧回頭答道:「這邊的都是兩紅旗兩藍旗地秀女,絮絮大概在隔壁屋子裡。」淑寧明白了,絮絮似乎是鑲白旗的人,不在一個屋裡也很正常。


  婉寧吃完了還想要,拉住淑寧的手不放,媛寧不服氣,也要拉一把,淑寧大感頭痛。不過在外人看來,似乎是這三姐妹中,最漂亮那個和姿色次一點的因方纔的口角鬧不愉快,而長得最不起眼地那個要打圓場,那兩個卻都拉著她不放。秀女們議論的聲音更大了,連原本沒留意到這個角落的人也把目光投向了這邊。1 6 K小說網.電腦站www.1 6 k.Cn


  淑寧更頭痛了,低聲道:「別拉了,要是東西掉出來,別人就都知道了!」婉寧與媛寧聽了才勉強放了手,淑寧輕歎一聲,捏捏兩邊袖子,只剩三塊了,正要再掏一塊出來,卻忽然聽到身後有人說話,忙住了手,狀若無事地回過頭來。


  來的是一個陌生的秀女,看上去年紀似乎比她們三個還要小些,整個人脆生生、水靈靈的,極嬌羞甜美,叫人看了恨不得一口吞掉,簡直就是傳說中「聲嬌體柔好推倒」的蘿莉代表。她眨著兔子般無辜的眼睛,怯怯地問:「三位姐姐……是塔塔拉家的吧?方才……來地路上,我的車……掉進泥坑裡了,謝謝……你們家的人……救了我……」


  淑寧有些黑線,這話說地,若不是她們知情,還以為她連人帶車掉進大泥坑裡有生命危險呢。不過看著這麼可愛的女孩子,她臉色也放柔了,輕聲道:「不敢當,只是大伯父吩咐人去地,並不是我們地功勞。」


  那秀女害羞地笑笑:「還是應該道謝的……」媛寧突然問:「你怎麼會知道是我們?當時我們並不曾下車啊。」她似乎嚇了一跳,更怯怯了些:「我……我認得你們地車……有牌子的……我、我看到你們下車……」


  婉寧白了媛寧一眼,笑著拉過那秀女道:「別理她,咱們說話。我叫婉寧,這是我三妹妹淑寧,她是老四媛寧。我們是堂姐妹。你叫什麼名字?」


  那秀女害羞地笑著,斷斷續續地介紹了她自己。她閨名叫常露,姓納喇氏,是鑲紅旗人,父親是個副都統。婉寧與她詳細交談,才發現她與自家母親那拉氏居然還是族親,兩人算是遠房姑舅表姐妹,便越發覺得親切。一直呆在屋裡等待很是無聊,有新朋友還能帶來新鮮感,再加上常露表現出來的個性十分惹人憐愛,婉寧便索性拉著她閒聊,連兩個姐妹都擺到一邊了。


  淑寧心中暗暗歎氣,便安安靜靜地在旁邊聽她們說話。忽然發現有人在扯她的袖子,回頭一看,是媛寧,細細聲地在她耳邊問:「三姐姐……還有沒有?」


  淑寧抿嘴一笑,這樣子的媛寧真的很可愛。她垂下袖子摸裡面的暗袋,摸出一個飛快地轉到媛寧手中,媛寧彎了彎嘴角,收了起來。


  但婉寧發現了她們的行動。忙道:「三妹妹還有點心不?常露也很餓呢。」旁邊地常露睜著一雙水靈靈的眼望過來,看著她那嬌怯怯的樣子,簡直沒人可以拒絕。


  淑寧差一點就要向外掏東西了。幸好她維持著最後一絲理智,想起自己只吃了一塊。還餓得很,而婉寧也是一樣,便有些猶豫地對她道:「我……就只剩一塊了,二姐姐你……」婉寧一怔,暗暗有些後悔。不該在新朋友面前提起。


  常露眨著一雙有些濕潤地眼,怯怯地道:「我……我不要緊的……」淑寧掏出一塊塞給婉寧,婉寧瞧著常露那麼渴望地樣子,猶猶豫豫地遞了過去。常露立即笑咪了眼:「謝謝,婉寧姐姐,你人真好。」然後飛快地向周圍掃一眼,瞬間便把點心塞進了嘴。婉寧掉過頭來,覺得自己越發餓了,她還沒吃晚飯呢。


  淑寧摸摸袖子裡僅剩的點心。拉過媛寧,借口要去窗邊透透氣,走開了。婉寧並不在意。仍舊拉著新朋友說話,因腿站得久了有些累。還時不時地活動一下。


  淑寧到窗邊。望了外頭幾眼,便躲到旁邊的牆前飛快地掏出那塊糖。正要吃下去,想了想,把它掰成兩半,藏好一半,另外一半吃了。她抬起頭來,發現媛寧也是剛剛吃完點心,兩個相視一笑。淑寧指指自己的嘴角,示意對方嘴邊有碎屑。媛寧忙拿帕子擦乾淨了,方才笑著拉淑寧回到原來的位置。


  婉寧正與常露談得興起,她一臉驚歎地對淑寧道:「三妹妹,原來常露妹妹不住在京裡,她是從山東過來,聽到皇上旨意時,人還在天津,但時間只有一天一夜了,她是騎快馬飛奔進京地。」


  淑寧有些驚詫,這可相當不簡單呢。只見常露羞紅了臉道:「我們家的人都很擅長騎射……這不算什麼……」


  這時一個太監突然走進屋,大聲道:「兩紅旗兩藍旗的秀女快站好了,輪到你們了。」屋裡的秀女們頓時亂成一團。淑寧分明看到有人飛快地把什麼東西往袖子裡塞,嘴裡還鼓鼓的。原來還有別人像她一樣帶了吃的東西來啊。


  一個十三四歲的秀女走過來叫常露過去,後者不好意思地笑笑:「這是我同族妹妹,她……」不等她說完,那秀女便匆匆點頭向婉寧三人示意,一把拉起常露走人了,嘴裡還道:「都什麼時候了,姐姐還到處亂跑,這邊聊完那邊聊,聊完一個又一個……」


  淑寧姐妹三人在太監們的指揮下,按旗與年歲站好了。先被叫去的是正紅旗下地秀女,頭一個便是婉寧。她挺挺胸,很自信地跟著帶路的小太監出去了。淑寧有些不安地等待著,想著要落選的話,等會兒地才藝考核該怎麼做?反正琴藝已有些生疏了,乾脆彈琴好了。不過有些奇怪的是,這裡離正殿不算遠,怎麼沒聽到有琴聲傳來?難道今屆秀女都不把琴藝當成參選項目嗎?


  正紅旗下應選地人數不多,很快就輪到了她。她深吸一口氣,隨小太監走出門,沿廊下往正殿走,在門口遇上婉寧,只見對方嫣然一笑,便先行一步了。


  淑寧頓了頓,抬腳進門。只見殿裡正中擺著一架大屏風,前面兩張桌子,一張堆放著花名冊,兩個小太監在記錄著什麼,正面那張桌子後頭,坐著一個中年太監,圓圓地臉,笑容可掬。


  淑寧行過禮,報上旗屬與佐領、父親的名字,那中年太監點點頭,道:「別人都叫我唐總管,你就這麼喊好了。」淑寧叫了一聲,便細聽他說考試地內容。


  結果,完全不需要表現才藝什麼的。那堂總管只問了兩個問題,一個是「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是什麼意思,另一個是孔子有多少個弟子。


  淑寧非常,雖然她告訴自己如果裝不知道,八成會落選,但這麼簡單的問題都答不出來,實在有辱她的智商。她正猶豫著,忽然聽到那唐總管道:「回答不出來麼?怎麼會呢?明瀾姑姑可告訴過我,你的才學不錯啊。」


  淑寧心中一凜,腦中飛快轉過數個念頭,雖然到底還是說出了答案,但仍有些緊張,手指不由自主地抓了抓衣袖,感受到那有些硬的觸覺,心中一動,使勁捏碎裡面的糖,裝作不經意地擦擦額角,輕輕抖動袖子,一些糖屑掉了出來。


  她抬眼望望唐總管的反應,誰知對方卻只是笑彎了眉,道:「姑娘的袖子裡……可有好東西啊……其實每次選秀女,都會有這樣的事。雖說規矩上是不許的,但應選的秀女都是小姑娘家,這麼熬一夜,可不容易,所以呀,我們這些老人家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看不見好了。放心吧,小姑娘,我不會告訴人的。」他一臉「我人很好我會幫你保守秘密」的模樣,淑寧不禁有些洩氣。


  唐總管回頭叫人記了淑寧的名字,才回頭對她道:「佟娘娘早就打過招呼的,我知道該怎麼辦,放心吧。」淑寧看著小太監記下她的名字,心中一陣茫然。這是怎麼回事?居然太后與佟娘娘都出手了。


  一個小太監進來道:「唐總管,下一位已經快到了,是興保大人家的格格。」唐總管忙叫快請,然後回頭笑道:「這位可不能怠慢了。小凡子,來把淑寧姑娘送出去。」


  淑寧跟著那小太監走出殿門,見媛寧有些吃驚地望著自己,便勉強笑笑,走了。不知道穿過幾道門,走了多長的夾道,等她回到先前經過的神武門時,方才清醒過來。看看天色,居然已經近午,雨早就停了。


  婉寧正在門洞裡等著,回頭見了她便道:「怎麼要這麼久?我都等好一會兒了。快上車吧。」淑寧擦擦冷汗,道:「再等等吧,四妹妹很快就到了。」婉寧撇撇嘴,有些疑惑的望望她,問:「怎麼臉色這般難看?沒答好麼?不會吧?很簡單啊。」她好像有些明白了,扯扯嘴角道:「擔心會落選吧?有什麼關係?被選中也不是什麼好事,落選才自在呢。」心裡卻在想,這位堂妹表現得那麼無所謂,其實也很在意能不能選中,看來也只是個俗人罷了。


  淑寧沒力氣應答,便低頭頭望地下。媛寧不一會兒就來了,笑著對淑寧道:「三姐姐,多謝你先前給我的點心,我方才差點餓暈過去呢。」淑寧笑笑:「我車上還有點心和水,若是餓得緊,不如來吃點吧。」媛寧笑著點頭。


  旁邊的侍衛和太監卻阻止道:「按規矩秀女是要坐原車出宮門的,外頭戶部的大人們還要查呢。」媛寧請求道:「我並不是不守規矩,只是到前一輛車上坐坐罷了。要查時我馬上就能應了。」但對方卻不肯讓步。


  婉寧先一步爬上了車,回頭道:「規矩就是規矩,四妹妹還是守規矩些的好。」然後伸手放下簾子。媛寧眼中閃過一絲怒意,也不多說,一跺腳便轉身上了自個的小車。


  淑寧歎了口氣,上了自己那輛車,抱緊了雙膝發呆。過了好一會兒,才在車輪轉動聲中冷靜下來。


  初選兩輪都通過又能怎樣?還要進宮復選呢!到時候與兩個姐妹站在一起,兩邊都是美人,她一定會被忽略過去的。更何況,同時有三姐妹應選,那些娘娘們可不是傻瓜,定會淘汰一個出去。


  她心情這才重新好起來,打開旁邊的小木箱,就著冷白開吃起了點心。












章節 一八六、宮門 


  淑寧姐妹三人回到伯爵府時,已經過了中午了。婉寧一進門就說餓,那拉氏忙叫人張羅吃的。淑寧在車上已吃過點心,並不覺得很餓,倒是身上出了汗,粘粘糊糊的不舒服,就先行退下去洗澡了。


  那拉氏問起女兒選秀的情形,婉寧道:「我是一定通過了,四妹妹……大概也過了吧。不過……」她皺皺眉,道:「三妹妹可能不太好呢,我看她臉色有些難看,好像很不高興,大概會落選吧。」


  媛寧睨她一眼:「你又胡說了。」婉寧撇嘴道:「我才沒有!你沒看她臉色發白麼?若是選中了,怎麼會那個鬼樣子?」她心想:雖說選秀落選才意味著自主婚配權,但對於封建女性要求不能太高了,肯定會不高興的。但奇怪的是,她記得三叔的女兒應該是歷史上五五的嫡福晉才是啊,怎麼居然落選了呢?不過她旋即想到自己穿越後,已經取代了淑寧的位置,那麼對方落選也很正常了。反正歷史上的張保之女嫁給五五後過得不好,落選也是件好事呢。


  那拉氏連忙安撫下兩人,暗中慶幸佟氏已經先走了,不然讓她聽見這話,還不知道會怎麼想呢。


  淑寧洗完澡後,才知道二伯父已經派人接走了媛寧。她吃了母親送來的清菜小菜,又問:「說起來昨日進了地安門後,就沒再見過大妞姐姐了,她怎麼樣了?」


  佟氏道:「她昨晚上就回家了,比你們早得多呢。再多吃半碗吧。」淑寧搖頭表示吃不下了,喝茶嗽了口,才把選秀的過程與結果告訴了母親。佟氏對她道:「我知道驗身那一關是很難受的。但每一個秀女都避不開。唯有死忍了。你能熬過去就好,回頭就忘了吧。不過這也是我疏忽了,若是事先準備好打點的東西。嬤嬤們或許會下手輕些。」


  淑寧有些鬱悶,又問:「太后和佟娘娘是怎麼回事?我記得那位明姑姑來時。明明只關注二姐姐一個,對我是不鹹不淡的,怎麼還要專門放話留我?還有,佟娘娘不是已經把注意力都放在那位魏家表妹身上了麼?怎麼突然插手管我地事?」


  佟氏沉吟片刻後道:「太后的想法我也猜不透,不過佟家那邊……大概只是覺得兩個人更穩妥吧。這事我會去問的。你先別管這些,一晚上沒睡了,好好休息一下。」


  淑寧地確覺得很睏了,也不推辭,便上床睡下了。


  一覺醒來已是傍晚。她覺得精神好多了,對著鏡子照照,臉色也紅潤起來。果然是因為沒吃沒喝又沒覺睡,所以臉色與心情都很糟糕,只要及時補充飲食睡眠就好。她心情輕鬆地梳洗穿衣。無意中見到素馨在偷偷打量她,便問:「有話直說啊,你什麼時候也這樣不乾脆起來?」


  素馨傻笑著。然後小心翼翼地問:「姑娘……別人都說……你是因為選秀落選了,才會不高興的……是不是真地啊?」


  淑寧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沒有啊。誰說我落選了?而且。我哪有不高興?」不過她馬上想起自己回家時的確有些心情不好,大概是別人誤會了吧?


  素馨重新露出了笑臉。道:「是二姑娘說的,她說你臉色發白,一定是因為沒被選中,所以生氣了。現在府裡有很多人都在傳呢。」


  淑寧眉頭大皺,這是做什麼?婉寧幹嘛這麼到處嚷嚷啊?不過她也沒力氣去理會這些,便對素馨道:「我只在昨天早上吃過點東西,餓了一天多了,又一晚上沒睡覺,臉色怎麼會好?」


  「可是……二姑娘和四姑娘她們……」


  「二姐姐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四妹妹臉上擦著脂粉呢,就算臉色不好也看不出來。」這話倒是提醒她了,秀女中很多人都有塗脂抹粉的,她初選不化妝是為了顯得更不起眼,但進了復選後,還是應該隨大流才是。沒看到同屋的秀女中,除了她與婉寧,就只有那個常露是沒擦粉地麼?


  素馨倒是信了她的話,道:「這麼說來,都是二姑娘自說自話了。真是……」她沒往下說,但看那神色是不以為意的。淑寧雖也有些鬱悶,但也不想理會了。而且晚飯前一看見母親與兄嫂親切的笑臉,感受到他們的關懷,她那小小的鬱悶便立馬拋到天邊去了。


  佟氏已經叫人送了信回娘家,並且得到回音。外祖母不太清楚佟相府那邊的意思,不過從平日裡得到的信息來看,魏佳氏的確是品貌才藝均為上上之選,無論佟相府希望達到什麼目地,成功的可能性都很高,所以把淑寧拉上,大概只是為了穩妥。若淑寧這邊也表現出色,那就更好了。


  淑寧很是無語,對於這門親戚真真是一點好感都沒有,早知道就不去找他們了,說不定反而更容易落選呢。16K小說網.手機站wap.16K.CN端寧拍拍她的頭,安慰道:「別擔心別擔心,會有辦法地。」然後對妹妹眨了眨右眼。淑寧笑了,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頭。


  復選的結果第二天就送到了各個秀女地住處,淑寧自然是榜上有名。這一點有些出乎婉寧意料之外,不過想到本屆秀女人數稀少,條件差一些地會中選也不奇怪。她看了長兄慶寧想辦法弄到的復選秀女名單後,就更肯定自己猜對了。


  其實入選地秀女名單,一向是不對外公佈的,戶部只會把各人的結果告訴各人而已,但家中有女兒應選的人家,難免會想知道女兒都有些什麼樣的對手,於是便有人設法買通了戶部的差役或小官員,將整份名單抄寫夾帶出來。久而久之,居然成了戶部小吏們賺外快的一條途逕。其實價錢並不貴,不過慶寧是請了一位在戶部任職的朋友吃了頓好的,才得了這份東西回來。


  端寧知道後。便抄了一份帶回槐院,與母親、妹妹和妻子一起看。


  當初第一輪初選過後剩下地一百三十七名秀女,能進入復選的只有八十二人。算起來平均每旗只有十人左右,再分了滿蒙漢三旗。人數就更少了。不過實際情況卻是,滿洲八旗中選人數最多,其次是漢軍旗的,蒙旗地最少。


  比如淑寧所在的滿洲正紅旗,總共有六人入選。包括上屆記名地大妞在內,有四個是他他拉家的,讓這個「著姓大族」很是風光了一把。晉保在親友和同僚面前極有面子,加上人人都傳說他要跟皇帝成兒女親家了,便有許多人來巴結他。不過晉保為人有城府,並不因此驕傲自得,相反卻總是表現得很謙虛,對於女兒的傳言更是不停地推說是「傳言而已,當不得真」。有些人雖妒忌他。但見他會做人,倒也減了怨懟之只是說幾句酸話便罷。


  此外。同樣是正紅旗,漢軍旗的秀女總共有四人入選。蒙旗卻僅有一人。


  這種情況大概是跟選秀範圍大大縮小有關。許多駐守外地的八旗人家地秀女。並未來得及在期限內回京登記,因此沒來應選。而出名多美女的駐江南的漢軍旗。更是只有數名秀女提前進京,才趕上了。這也在某種程度上導致本屆秀女的平均素質大大降低了,一些本是有八成可能落選的人,也因此而被選中。


  蒙旗來得及應選的,則都是長住京中,或是提前幾個月來到的人,所以人數最少,全部只有二十六七個,進入復選的,更是只有十數人。


  不過這十多人裡,就有淑寧一家認得的人物----科爾沁地娜丹珠郡主。


  淑寧瞄了老哥一眼,心想不知這位郡主還會不會來糾纏呢?端寧卻只是不在意地笑笑。反倒是真珍開口道:「咦?端哥,你看這個名字,不就是你提過的那位郡主麼?她和淑妹妹一起參選,不要緊吧?」


  淑寧瞪大了眼,望向端寧,他卻仍舊只是微笑。真珍則拉著淑寧的手道:「不知這位郡主知道我和你哥哥成了親,會怎麼想,妹妹一定要多加小心。」


  淑寧呆呆地點了頭,等她離開桌子以後,便立馬扯過哥哥,小聲問:「難道你把娜丹珠郡主地事告訴嫂子了?你不怕她誤會麼?」


  端寧卻拍拍她的手,道:「你想到哪裡去了?難道你嫂子是那種小雞肚腸地人麼?我一聽說那位郡主進京地消息,便立馬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都告訴你嫂子了,她才不會誤會呢。就算那郡主要來找茬,她也會知道誰是誰非地。」


  淑寧瞇瞇眼,似笑非笑地「哦」了一句。端寧挑挑眉,道:「我可沒有添油加醋啊,我還幫郡主說好話了呢,其實她只是小孩子家不懂事罷了。」


  淑寧撇撇嘴。腹黑的男人!是轉換話題的分割線


  為了應對復選,整個伯爵府都動起來了。當然,重點仍在婉寧身上。三房則專心為淑寧作準備,衣服、鞋子、首飾、成藥、日常用品、琴具紙筆以及打賞用的荷包財物等,都一一檢驗妥當。


  而淑寧則在進宮前的五天內做最後努力,想把自己喂成個胖子。自從崔嬤嬤離開後,她已經胖了一些了,雖然身材上看不出來,但臉的確是圓了許多。她想著只要臉再圓一些,看上去就是個小胖妹了,到時候她就可以用欣然那個法子落選。


  所以她現在一天吃五頓,頓頓有肉有奶,晚上還吃燉品。二嫫曾擔心她會撐壞,她便道:「不會的,只是比平時多吃一點罷了,我知道分寸。」她還不至於搞壞身體。


  真珍一天晚上看到她死命喝燉品,便皺著眉道:「這種法子沒用的,你若能胖起來,先前一個多月早胖了。如今只是臉圓些,若因此讓那些娘娘們認為你長得有福氣,好生養。豈不是更糟?」


  淑寧僵住。


  為什麼?為什麼?她會忘了這一茬?!!!


  佟氏走過來,似笑非笑地對女兒道:「早讓你別吃那麼多了,若是積了食。又會睡不著的。」然後轉頭對真珍說:「夜了,早些安置了吧。我還等著抱孫子呢。「


  真珍刷的一下鬧了個大紅臉:「婆婆……您……」她害羞地匆匆行了個禮,便埋頭跑了。佟氏輕笑,對女兒道:「收拾一下,我有話要對你說。」


  淑寧一臉疑惑地跟母親進了內室,佟氏把丫環們都趕了出去。關上門,拉過女兒坐到床上,問:「你老實對額娘說,對選秀,究竟是個什麼想法?」


  「當然是希望落選啊,額娘不是早就知道了麼?」


  「哦?」佟氏似笑非笑,「可是落選後,許多好對象就輪不上了,比如……桐英?」


  淑寧一愣。臉漸漸地紅了,有些侷促地道:「額娘……是怎麼知道的?是哥哥說地麼?」


  「不管是誰說的,難道你想一直瞞著額娘麼?」


  淑寧訕訕地道:「不是有心瞞您的。只是……只是……」


  「只是覺得不好意思吧?」佟氏笑了,「傻丫頭。雖然你從小兒聰明懂事。但到底是個十多歲地小姑娘,遇到這種事。自然臉皮薄些。額娘不怪你。」


  淑寧絞著帕子,低頭不語。其實她兩輩子加起來也快四十了,比佟氏年輕幾歲而已。只是她頭一回對男子產生好感,當然會不好意思對人說啊。何況對方還是比自己「小」很多歲的男孩子,若不是桐英表現得溫柔體貼以及超出年齡地成熟,她還未必會對他動心呢。


  佟氏道:「我就一直有些奇怪,若你打算和桐英在一起,為什麼總打著落選的主意?雖說落選後婚姻自主,但象桐英這樣出身鐵帽子王府的嫡出子弟,婚事一向是皇上或宮裡指的。你想與他在一處,卻要落選,這不是自相矛盾麼?」


  淑寧小聲道:「桐英哥先前從西北回來的那次,立了大功。他說當時皇上答應了婚事由他自己作主。」


  佟氏有些意外,過了一會兒,才道:「若是這樣,倒也合理。但即使,你們也想得不夠周全。歷來嫁入皇家和宗室地女子,若想在夫家受人尊敬,少受些委屈,有幾件事是一定要有的。你可知道是什麼?」


  淑寧問:「是……家世背景和丈夫的重視麼?」


  佟氏卻搖搖頭:「頭一件當然是家世出身,其次是父兄的官職地位,再來卻是婚事是指婚還是自聘。如今宗室子弟眾多,也不是人人都能得到指婚的,一些身份家境差些的,就免不了自己去張羅婚事。但這樣娶回來的妻子,與普通官宦人家的無異,若是娘家勢弱,說棄就棄了。但指婚的就不一樣,夫家輕易動不得。同樣地妯娌,指婚來的自然比自聘的要高貴一些。其他地還包括陪嫁妝奩、本人品性、管家本事,最後才是丈夫的尊重。要知道,大家子娶地正妻,就是一家主母,與寵愛之人是不一樣地。」


  淑寧細想想,大概明白母親的意思了:「額娘是說,若我不是指婚嫁給桐英,會被他家裡人輕視?」


  佟氏點點頭:「你如今既然入了復選,乾脆就爭取選中吧,為什麼還要弄這許多花樣?」


  淑寧卻道:「其實我從哥哥那裡也打聽到些東西。桐英哥……母親早逝,如今地繼母與嫂子對他的婚事都各有打算。他沒處找人與宮裡的娘娘們通氣,想對皇上說,卻又怕招了禁忌,才只好想到這個法子。畢竟等著要娶妻的宗室子弟眾多,而在那麼多秀女中,我想要剛好被指給他,實在太難了。」


  佟氏道:「既然他繼母與嫂子都另有打算,桐英如今又聖眷日深,若是最終他被指了別家姑娘,你又該怎麼辦?」淑寧低頭道:「若真是那樣,至少我不會被隨便指給別人……」佟氏歎了口氣:「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回頭還是跟你外祖母那邊打聲招呼吧。既然你魏家表妹擔了大任,你若能被指給一位身份貴重的宗室,也是好事。只是……」


  她頓了頓,正色道:「有些話,額娘要事先對你說清楚。我們認識桐英已有許多年了。與你差不多年紀的男孩兒,與你相識最久的也只有他。我又不是看不見,考慮你地婚事時。怎會沒想到他?但他本人雖然很好,卻偏偏長在那樣一個家裡。簡親王府的後院。比你想的要麻煩得多。我只怕你若真到了他家,未必能習慣呢。」


  淑寧回想起崔嬤嬤地小冊子,輕聲道:「我聽過一些,他家妻妾爭寵很厲害。」


  「何止是厲害!當年在奉天時,我們這些官家內眷。有時也常聊起。你那時還小,所以我不曾讓你聽見。別說他們府裡幾年間沒了兩個庶福晉和一個妾,還有今年才生下十二阿哥的王福晉,那般得寵,當年第一個兒子也只活了兩歲,單說桐英本人,就自小三災八難地,幾乎沒丟了性命,這裡頭的古怪誰也說不清。他家雖是親王府。但裡頭的凶險不亞於皇宮內院。你到了那樣的人家,哪裡還有好日子過?看我們家,老一輩兄弟媳婦只四個。就有這許多麻煩。他家十幾個兄弟,等人人都娶了妻子。你要怎麼與那一串兒妯娌相處?」


  淑寧低頭不語。心裡也有些打鼓。佟氏見狀,便繼續道:「我也不是要阻止你什麼。女孩兒家哪個不希望將來能嫁個好夫婿?有出息有前途。模樣性情都討人喜歡。但我做母親的,情願你嫁到普普通通地人家,只要女婿待你好,哪怕像你大姐夫那樣的也不怕,只不過多幫襯些罷了。我知道你的性情,雖說在人前懂事穩重,但在奉天和廣州時,何嘗不是愛玩愛跑的?真到了大戶人家裡,成日在後院勾心鬥角,你一定不會快活。」


  知女莫若母,淑寧自己也知道母親說得在理,但要她放棄桐英,心裡卻很是難受:「額娘的意思是……不希望……我嫁給桐英哥?」


  佟氏卻搖了頭,看到女兒疑惑的目光,淡淡笑道:「我只是希望你知道自己所求的是什麼。若想過得自在,就想辦法落選,你阿瑪和我定會為你尋個好人家。若你想與桐英在一處,那就想辦法被選上,從今往後,無論遇上什麼事,都不要怨天尤人,要盡力做好。你自己要想清楚,這是你一輩子的事。」


  淑寧一晚上沒睡好,只是想著這件事。她過去想得太簡單了,以為只要嫁給一個性情相投又彼此有好感的人,就能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過一生,但事情沒那麼單純。這個時代地婚姻,嫁人不是嫁給一個人,而是嫁入一個家族。她若想過得自由自在,的確只需要找個門當戶對或地位稍差些的人,只要對方人好,家裡人口簡單,有沒有感情都無所謂;但若要嫁給桐英,就要忍受他那個有些陰深可怕地家族了。


  她這樣想了一夜,次日起床後頂了雙熊貓眼。佟氏看了,有些心痛地道:「還有好些天呢,何必一晚上不睡地去想?我只是希望你心裡有數,並不是在逼你啊。」


  淑寧笑笑,為了不讓母親擔心,暫時將事情壓在心底,專心為選秀的事做準備。


  到了復選那天,她穿了上次那套淺藍旗袍,一樣打扮了,只是添了脂粉,坐著騾車再度與婉寧一起來到紫禁城。到了順貞門,把帶來地行李通通交給小太監們打上記號,送到未來幾天地住處去。然後與其他秀女們一起跟著那日見過的唐總管,來到曾經來過地大殿裡。


  這裡原本擺放的屏風桌子等物已經搬走了,顯得格外空曠,八十多個人站在裡頭,居然一點都不嫌擠。


  唐總管一臉慈笑地對秀女們說:「小主們,等會兒還要驗身,各位按旗排好吧。回頭叫了誰,就隨姑姑們到隔壁屋子去。」他旁邊早站了六個高大的宮女,年紀看著不小了,但很有力氣的模樣。


  秀女們一陣喧嘩,但還是乖乖地站好了,一個一個地跟了人走。


  淑寧心中又一陣煩燥,怎麼又來這關?不過她想到自己隨身帶了東西,應該不會像上回那樣難受了,才略冷靜了些。


  正等著,隔壁突然傳來一陣哭喊,但很快便停止了,然後是嗚嗚地聲音。淑寧她們離邊上不遠,紛紛探頭看是怎麼回事。只見一個秀女被捂著嘴拖出驗身的屋子,又一直被拖出殿外。兩個嬤嬤很嚴肅地跟出來,其中一個對唐總管道:「這位秀女身子不潔,有欺君之罪,唐總管,你看該怎麼辦?」


  唐總管仍舊笑得如彌勒佛一般:「那就該死了,杖斃吧。」


  於是在淑寧等八十多名秀女驚恐的眼光中,那名秀女被當場拖到殿前的空地上,四個宮女死命壓住她的手腳,兩個小太監拿起板子就往她身上打。起初她還在嗚嗚地叫著,過了一會兒就聲音小了下去,然後,越來越小……


  淑寧突然覺得身上發寒。雖然時近六月,這大殿裡卻如同冰窟一般。


  媛寧在旁邊喃喃道:「這就是皇宮……」


  












章節 一八七、秀女 


  淑寧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慘狀,她覺得喉嚨好像被噎住似的,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整個人都僵住了。


  這裡是真正的皇宮,不是她平時茶餘飯後偶爾八卦一下的想像中的所在。這個世界的皇權至上到了什麼程度,她總算是知道了。一個進入復選的秀女,雖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身子不潔」,但幾個太監宮女嬤嬤給她套了個欺君的罪名,說打死就打死了。這裡真是個可怕的地方!


  雖然她過去已經很小心地活著,但事實證明再小心也不過分。這裡不是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那個和平、文明的世界。就算她家世再好,出身再高,在整個八旗都是皇帝「奴才」的前提下,她又有什麼可以倚仗的呢?


  婉寧也同樣看得呆了,兩眼瞪得大大的,嘴裡喃喃道:「怎麼可以……」她忽然一個激靈,正要衝上去,沒走兩步,就被人一把拉住,她一張嘴,那人馬上緊緊摀住了,倒把她牙齒撞得發疼。那人拉著她退到人群後才停下,她憤怒地回頭一看,居然是媛寧。


  媛寧咬牙切齒地低聲道:「你不要命了?這裡是什麼地方?那個秀女得的是什麼罪名?你衝上去,當心別人以為你也不乾淨了。到時候別說皇子福晉,連個侍妾也沒你的份!」


  婉寧打了個冷戰,漸漸冷靜下來。媛寧見狀,又道:「我放開你,你別亂來。大伯父先前的囑咐,別又忘了。」


  婉寧點點頭,等重新得回自由。才冷冷地道:「四妹妹果然不愧是二叔的女兒,精明過人,可惜太冷血。連良心都沒了。你這麼懂事,想必將來會有大造化吧。」然後輕哼一聲。猶豫地望了外頭一眼,見那秀女已經沒了聲息,便不忍地轉過頭去不再看。


  媛寧聽了她的話,臉上一白,咬了咬唇。雖然屋中大部分秀女的注意力都在殿外。她們姐妹地動靜也不算大,但仍有一些人看到了。有的是木然,有的很害怕,有地不關心,但也有人贊同婉寧的話,用鄙夷地目光看向媛寧,竊竊私語著。媛寧只覺得又羞又氣,眼眶不由得一紅。


  淑寧想辦法把注意力放回殿內,才覺得手腳有了些知覺。使勁動了動,終於恢復了行動力,溫度也慢慢回到身上來。但仍舊冷得叫人發抖。她慢慢走媛寧身邊,張張口。卻仍覺得有些說不出話來。


  媛寧扯扯嘴角。道:「三姐姐,你也這樣想麼?」淑寧看到她眼中隱含的淚光。深吸幾口氣,有些沙啞地道:「無論她怎麼說,你的做法是對的,你救了她。這件事,我們根本無能為力。」媛寧勉強笑笑,臉色仍然很蒼白。


  這時外頭的事已經結束了,負責監刑地小太監進殿回報正在觀賞柱子上的雕刻的唐總管,後者點了點頭,又小聲說了句什麼,那小太監便出去了。不一會兒,外頭院子已收拾得乾乾淨淨,兩個嬤嬤重新回了驗身的屋子。


  唐總管拍拍手,等秀女們重新看向他,才瞇著眼冷笑道:「小主們,這就是身為姑娘家不知檢點的下場。別以為初選時驗過了,就能矇混過關!皇家體面不可侵犯!若是有哪位知道自己有不妥之處的,趁早兒站出來,還可少受些罪!」


  秀女們你望我我望你,沒一個人站出來。唐總管見狀,便重新換了笑臉,親切地道:「那就請諸位小主們快快站好了,咱們繼續吧。」秀女們紛紛行動起來,一時間亂成一團。


  淑寧絞緊帕子走回原位,呆呆地等待著。等到媛寧暗中推了她一把,她才發現已經輪到自己了。


  她心驚膽戰地走進小屋,裡面只有剛才驗出「不潔」秀女的那兩個嬤嬤在。她緊張地依照指示脫下旗裝,將袖中原本攏著的兩個金絲銀錢繡的絲綢荷包擺放在旁邊地桌上。


  兩個嬤嬤對望一眼,其中一個放緩了表情道:「過來躺下吧。」


  淑寧乖乖走過去躺下,再次忍受那種屈辱的感覺,不知是不是鼓囊囊的荷包起地作用,她覺得那嬤嬤的動作放輕許多,讓她沒那麼難受了。…Wap.16 k.Cn等起身重新穿衣時,荷包已經消失,她還隱約聽到那兩個嬤嬤地竊竊私語:「怎麼樣?」「沒問題。」「好像是威遠伯府地格格,父親是個道台,母親是佟相的侄女。」「這金錁子少說有二兩,荷包也挺值錢……」


  兩人很快就回轉身來對淑寧和顏悅色地道:「驗過了,小主請便吧。」淑寧勉強笑笑,出了門,早有小太監在外頭候著帶路了,正要離開,卻冷不妨聽到唐總管說了聲:「什麼?!王公公這樣說麼?」她心上一緊,停下了腳步。


  那唐總管沒留意到這邊地情形,只是急匆匆隨著來傳話的小太監往後殿去,一陣風似的在淑寧面前經過。殿中的秀女們面面相覷,不知又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是否又有人要倒霉了。


  淑寧隨小太監出了後殿,倒是看到些端倪。唐總管在右前方不遠的拐角處與一名瘦臉老太監說著什麼,那老太監拿出一個小瓶,然後指了指旁邊小太監提著的兩個包袱,木無表情地說了幾句話。


  淑寧沒法停步細看,只能匆匆隨著帶路的太監穿過左邊走廊,經過一間聚集了許多秀女的大屋外頭,來到另一間屋子。這裡人不多,大都是先前見過的兩紅旗秀女,形成了兩三個小圈子,紛紛議論著方才慘死的秀女,似乎在被嚇了一大跳後,把這件事當成了閒聊的話題。婉寧獨自在角落的椅子上呆坐,眼光有些發直。


  淑寧不由得心中一酸,走過去陪她一起坐著。這個世界多的是不在意人命的人,尤其這裡地人大部分出身於官宦人家,平日裡這種事大概也沒少見。可能只有婉寧能夠理解她心中那種恐懼吧?她忽然覺得從未與婉寧這樣親近過。甚至連過去對這個同穿的堂姐的那一點怨念,也消失了許多。


  驗身程序持續了許久。鄰屋中兩黃旗兩白旗地秀女早一步完成了這項任務,便由人帶著先到住的地方去了。淑寧所在地屋中的秀女聽見她們經過門前的聲音。都紛紛停佇在窗前觀看議論。婉寧也拉著淑寧過去了,倒是媛寧不緊不慢地跟在姐姐們的後面。


  那群秀女中。有一個人很顯眼。她大約十六七歲年紀,明明和別人一樣穿著淺藍旗裝,除了幾道緞子鑲邊,再無半點裝飾,髮型飾物都與別的秀女無異。但不知為何,旁人在幾十個女孩子裡頭,第一眼就先看到了她。她容貌秀雅,但不特別出色,只是隱隱透出一種威儀,氣度甚是不凡,舉手投足,都顯得格外高雅端莊。別地秀女看到這邊有人看她們,都紛紛轉頭看回來。只有她。仍舊目不斜視,抬頭挺胸地往前走。


  淑寧正在猜想這人是誰,便忽然被媛寧拉著袖子。小聲道:「看,是絮絮表姐。」她順著望過去。果然看到絮絮正走在隊伍後面大約四分之三的地方。兩眼有些發紅,不知是不是剛剛哭過。


  絮絮也看到她們了。抬手揮了揮,露出一個笑。但她前頭的秀女回頭說了句什麼,她立馬就放下了手,有些可憐兮兮地望了表姐妹們幾眼,咬咬唇,隨著隊伍走了。


  淑寧目送她們遠去,卻聽得旁邊有人議論說:「為什麼她們能先走?什麼都是她們佔了先兒,最後才輪到我們。」「少埋怨了,那是上三旗的,天子親領,當然比我們高貴些。」「哎呀,那鑲白旗的人不是很慘?她們也是下五旗的呢。一定會被欺負吧……」


  淑寧聽了,倒有些為絮絮擔心起來,她那個性子,若真受了欺負,只怕多半會忍氣吞聲,然後偷偷哭吧?不知她住在什麼地方,有沒有可能去看看她呢?


  到了下午申時三刻,兩紅旗兩藍旗的秀女也都驗完身了。這時她們已經又累又餓,加上這屋子不太通氣,外頭卻有近來少見的大太陽,所以一身汗把衣服都粘住了。淑寧覺得很不舒服,只想盡快找個地方梳洗吃飯。她先前沒想到進宮後還要再驗一次身,而且會耽擱到這麼晚,所以壓根兒就沒預備點心。


  但唐總管的到來卻打破了她們地期望。他笑咪咪地對眾人道:「諸位小主還請再等一等,有一件事要處理一下。」眾秀女膽戰心驚地應了是,等待他說出這回倒霉的是誰。


  小太監小凡子將兩個包袱放在桌面上,就退了下去。秀女中一陣騷動,淑寧已發現對面有個人臉色忽然白了,心知那定是她的東西。


  只見唐總管拿出一個小瓶子,道:「這是從包袱裡搜到地東西,是好東西啊。哪一位是正藍旗的鄂濟氏?快認了吧。」


  眾人一陣議論,方纔那名秀女腿一軟,跪倒在地,含淚望向唐總管。後者笑咪咪地道:「是你呀,聽說令尊是位知府老爺?那小主也算是大家閨秀了,怎麼會有這種骯髒東西?還帶進宮來。莫不是……有什麼圖謀啊?」


  鄂濟氏哭了起來,哀求道:「公公,我不敢了,求您饒了我吧,我只是一時糊塗……」唐總管卻仍舊笑迷迷地道:「我知道你是一時糊塗,但這種見不得人地東西,怎麼能進皇宮呢?真對不起了。」說罷示意旁邊地宮女:「領她出宮去吧。」


  那鄂濟氏一聽,哭得更厲害了,猛地一撲,抱住了唐總管的雙腿,大叫著:「公公,公公,求求你了,讓我見皇上一面吧,讓我見皇上一面吧……」唐總管不為所動,只是叫人把她拉出去了。


  秀女們議論紛紛,淑寧心中暗歎,這個鄂濟氏已經算是運氣好了,起碼她只是被趕出宮,而不是被打死。不知道那瓶子裡裝地是什麼?


  唐總管臉上揚起笑,對眾秀女們道:「好了,事情完了。小主們可千萬要記得。女兒家要守規矩啊。那些女孩兒不該沾的東西,千萬不要沾啊。知道麼?」


  秀女們哪裡敢反駁,自然是齊齊應了聲是。便跟著他派的小太監,到未來幾天要住的地方去了。


  她們住地是鍾粹宮。與兩黃旗兩白旗住的儲秀宮,分別座落在御花園的兩邊。這讓淑寧有些擔心,想要探望絮絮,可能會很不方便。


  鍾粹宮地前院,早已有人在等候她們的到來了。為首地宮女看上去有近三十歲了。自稱叫汶靜,是此處的主事姑姑。她雖長相平平,但有一張白的瓜子臉,倒是讓人看了很舒服,說話行事,也透著利落,但言辭間也顯示出她為人厚道,應該不難相處。


  另外還有四名宮女,分別是瑞雪、瑞欣、瑞丹和瑞芷。專職照顧鍾粹宮中秀女們的起居飲食,雖然另有守宮門的小太監和粗使地浣衣奴之類的人,但平日的事務則通通由她們負責。


  秀女們一聽說她們三十八個人。只有四名宮女可以使喚,都紛紛抱怨起來。但汶靜卻輕咳一聲。掃了秀女們一眼。淡淡地道:「宮裡有宮裡的規矩,不論小主們在家時是怎樣。到了宮裡,就要守宮裡的規矩。還望諸位能循規蹈矩,謹言慎行,不要做出有違祖宗規矩的事,不然……」她沒再說下去,只是微微一笑。


  這卻反而令人心中發寒,不由自主地想起先前那兩位來。秀女們紛紛重新站直了身體,端端莊莊地行禮道:「謝姑姑教誨。」


  淑寧隨著眾人一道行禮,見婉寧不動,拉了她一把。婉寧皺著眉福了福身,便與眾人一道跟著宮女們去看分配到的房間。


  鍾粹宮是一座兩進的大院,正殿是供秀女們進食與聚會用的,其他廂房,數起來剛好有二十間空屋。秀女們兩人一間,分住前後院。婉寧與大妞住一間,淑寧則與媛寧同屋。房間還算是大地,床與櫃子、臉盆等都是兩份,另外還有一桌四椅。屋後放置了一座大屏風,後頭是馬桶與澡盆等物。房間不算豪華,看得出有些年頭了,但裡面的東西都透著華美,與外頭的東西很不相同。


  秀女們大致是按旗與年歲分房地,但也有人要與別的旗地人一起住。因為先前走了一個正藍旗地,空出一間屋子來。一位宮女與汶靜姑姑商量了幾句,後者便宣佈儲秀宮那邊屋子不夠,所以要調一位過來。


  淑寧沒怎麼關心此事,事實上幾乎所有秀女都不太在乎。因為眼下各人進了房間後,忙著整理東西的整理東西,忙著叫水梳洗地叫水梳洗,壓根兒就沒空理會旁人。淑寧見排隊要水的人太多,便先回屋整理行李。


  其實也沒什麼好收拾的,只要把包袱放進櫃子裡就好。帶進來的東西,首飾金銀等物都沒少,只是預備打賞的荷包少了兩個,幸好都只是二兩的封兒。為了減少重量,她帶的大多是小額的銀票,五兩到五十兩不等,用布包裝好了,貼身收著,方才驗身的時候,因荷包太過耀眼,那兩位嬤嬤都沒發現旁邊衣服裡頭還有更值錢的東西。


  她這邊剛收好行禮,又整理過床鋪,婉寧便嚷嚷著打到水了,她出門一看,才知道婉寧花了錢買通宮女瑞欣幫著提了兩大桶水來,但並沒有媛寧的份。淑寧歎息一聲,拿了一個荷包給瑞欣,請她再提一桶來,那瑞欣笑著去了。


  媛寧知道後,只是向淑寧道謝,但對婉寧的做法卻很是木然。淑寧也不好多勸,只是看到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地方,便搭把手。


  洗完澡,淑寧換上家常衣服,與媛寧一起到正殿去吃晚飯。她先去找了婉寧,但婉寧似乎還在洗頭,便先走一步。正殿裡來的人不多,屋中只寥寥坐了幾桌,不過吃的東西倒是有了。秀女們各人份例相同,三肉一菜一飯,還有湯水,倒還算豐盛。


  淑寧正與媛寧閒聊著,等待飯菜送上來,旁邊卻忽然坐下了一個人。


  那是科爾沁的娜丹珠郡主。


  淑寧很是意外,媛寧更是莫名其妙。這位郡主用怨恨的目光盯著淑寧,冷笑道:「你居然還有臉出現在我面前?!」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淑寧皺著眉道:「郡主此言何意?」


  「你裝什麼傻?你們兄妹二人背信棄義,狼心狗肺……」


  「打住!」淑寧掃了周圍一眼,淡淡地道:「郡主說話要謹慎,我們兄妹幾時背信棄義?我倒不知道郡主與我們這間有什麼信,什麼義呢。您如今忝為秀女,又是在宮裡,這些話,還是不要說的好。」


  娜丹珠柳眉倒豎:「你!」


  淑寧卻微笑道:「說起來,我哥哥今年正月裡成親了,是皇上賜的婚呢。聽說郡主家裡也在為您備嫁妝?真是恭喜恭喜。」


  娜丹珠咬咬唇,憤憤然地去了。


  媛寧問:「這還是位郡主?到底怎麼回事?」


  淑寧卻搖頭道:「沒什麼,只是小時候不懂事鬧的彆扭罷了。」這事關係到自家老哥的名譽,還是不要讓那麼多人知道的好。


  媛寧也不在意,她似乎看到了認識的朋友,與淑寧說一聲,便過了另一桌去。


  晚飯過後,眾人回了自己的房間,有的聚在一處閒談,有的則自娛自樂,也有的想要出門去逛逛,卻被汶靜姑姑攔住了。婉寧因頭髮未干,想出宮門又不行,只好在前後院裡散步。淑寧便留在屋裡練琴。


  媛寧直到一更天才從外頭回來,對淑寧道:「三姐姐,你可知道今兒那個秀女為什麼會被打死?」


  為什麼?難道不是因為被驗出不是處子麼?


  媛寧卻搖頭道:「前頭已經驗過一回了,若不是,怎麼會到復選才發覺?就這幾天功夫,真有人那麼大膽麼?」


  淑寧一頓,立馬坐過來細聽。


 












章節 一八八、暗流 


  媛寧道:「那秀女本是鑲白旗的人,聽說父親只是個六品的千總,並不是什麼有名望的人家,只是與宮裡的榮妃娘娘沾點親。榮妃娘娘因三阿哥大婚兩年,都沒有子嗣,所以打算給他添位側福晉。聽說那家的女兒長得好,又讀過些書,便派人去相看,已經說好選秀後就指給三阿哥的。不料前些日子,那千總偶然遇見太子爺,居然昏了頭,讓自個兒的女兒去陪酒。」


  啊?淑寧眨眨眼,不會吧?她問:「可那秀女驗身時並沒有問題啊?」


  媛寧略略紅了臉,嗔了她一眼,道:「三姐姐說什麼呢?!那是當然了,太子爺怎會做那種事?不過是懶得與那些人計較罷了。誰知那父女兩個沒臉沒皮的,居然纏著不放了,三天兩頭的托人送東送西,太子爺不好拒絕,他們就真以為攀上了高枝,連榮妃娘娘派去問話的人也膽敢怠慢。他們在外頭到處宣揚,害太子爺擔了惡名。三阿哥也受了不少閒話。」


  淑寧不去理會那位太子爺是不是真的那麼無辜,只是淡淡地道:「原來如此,我說呢,進了復選的秀女,任那唐總管再有權勢,也不敢隨意打殺的,想來定是上頭有了旨意,惱怒那秀女在太子與別的阿哥之間搖擺……」她頓了頓,忽然起了疑心:「四妹妹,你從哪裡打聽來的這個消息?」上午看媛寧的神色,應該是不知情的,最起碼不會知道得那麼清楚。


  媛寧有些疑惑地道:「先前我從阿哥和哥哥那裡聽過些風聲,方才在外頭,我又無意中遇見了宜妃娘娘宮裡的一位姐姐……」她住了口。面上的神色有些震驚。


  淑寧知道她與自己想到一處去了,緩緩道:「這件事涉及到太子和三阿哥還有後宮地娘娘,應該不會隨便亂傳的。那個宮女居然跑到這裡來告訴你,你們可是很要好?」難道宜妃是想暗示些什麼……


  媛寧臉上神色變幻。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我還在奇怪呢,只不過是進宮給娘娘們請安時,曾與那個宮女見過幾面,她居然把這種秘事告訴了我。只不過我聽了以後。心神都被佔住,居然沒發覺……哎呀,三姐姐,到底是誰下令處死那個秀女的?與宜妃娘娘有什麼關係?這裡頭會不會有什麼古怪?」


  淑寧想了想,道:「不管怎樣,這事與咱們無關。你就當沒聽說過好了,也別告訴人去。不過我們還是要和二姐姐說一聲,免得……她會闖什麼禍……」


  媛寧咬咬唇:「方纔那宮女與我說話時,錦緒也在……就是我那個朋友……」淑寧道:「明兒跟她說一聲。讓她別亂傳就是了。」不管這裡面是不是有陰謀,她都不想去理會。在這個皇宮,人命賤如草。她還要平平安安地出去,與家人一起過好日子。這些勾心鬥角地事。她實在不想去理會。


  媛寧見她臉上淡淡的,便輕聲問:「三姐姐。你是不是……想起今兒那死地秀女的事了?你心裡不自在吧?」淑寧低頭小聲道:「好好的人,轉眼就沒了,當然會不自在,我還是頭一回看見這種事……」


  媛寧扯了扯嘴角,道:「我當初剛進宮請安時,看到有人被打死,也很害怕,但多看幾次,也就習慣了……萬萬不可逞能去多管閒事。…電腦小說站http://www.16 K.cN我們這樣的人,再怎麼自命不凡,也不過是皇家的奴才罷了……」她似乎想到些什麼,眉間神色也漸漸堅定起來:「如果不想遇到同樣地事,除非……我們能想辦法先讓自己成為主子。」


  淑寧一驚,抬眼望向媛寧,正要說些什麼,卻聽得她揮了揮手,道:「很晚了,咱們早點睡吧,明兒還要早起呢。」然後打了個哈欠,往床上一躺,睡了。


  沒辦法,淑寧只好收拾好東西,也吹燈睡下。只是一直睡不著,腦中總是出現今日那個秀女被打死的情形,幾次驚醒,額上都是冷汗。


  她真是太平日子過得久了,居然忘了這其實不是個溫情脈脈的年代。回想起那秀女被打時和慘死後的情形,雖然大部分秀女都有些害怕,但多數很快就忘記了那種殘忍,只把它當成是飯後談資了。這個時代階級分明,地位低下的人隨時可能會被地位高貴的人處死,而且旁人還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可是,對於她這個穿越者而言,無論如何也不能等閒處之。


  她前所未有地思念著親人與溫暖的家,狠不得馬上離開這個陰深可怕的皇宮。可惜,這只是妄想。


  明天就開始正式復選了。雖然是兩黃旗兩白旗的人先選,但由於人數少,所以用不了多久就會輪到她了。然而自前些日子以來,一直困擾她地那個選擇,她還沒最終下決心。


  雖然她內心始終有個聲音在告訴她,像桐英這樣與她互相瞭解、性情相投、又彼此有好感的人,可能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了,而且她的內心,對桐英地確是有真感情的。她本就不是會輕易動心地,若錯過了他,可能這輩子再也不會遇上喜歡地人。到時候,就算她能嫁給一個品行好、脾氣好的人,日子過得自由自在,也可能會覺得空虛。


  但是,雖然桐英是那樣地好,他的家庭之複雜卻令她望而生畏。尤其是看到皇宮的可怕之處後,對於被母親稱為小型版後宮的簡親王府,她始終有顧慮。回想當年第一次回京時,伯爵府裡四房人聚居,人際關係就已經複雜得像一團麻。而簡親王府光是兒子就有十二個,將來還可能會更多,而各人又各有妾室,這裡頭的彎彎繞繞可就……


  要不,學欣然那樣搬出來,建立自己的小家?不過她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欣然能成功。是伊泰以家中人口眾多房屋不足,弟弟又即將娶親作借口向父母請求的。換了是桐英,如果他一直留京。那偌大的簡親王府只有他兄弟兩房人在,那種借口就不可能成功了啊。


  不過。如果只與他兄嫂在一起住,也許沒那麼複雜。但是,她似乎聽說桐英地大嫂有意將娘家的姐妹許配給他,這會不會造成妯娌不和啊……


  她胡思亂想著,也許是白天受的驚嚇太甚。精神上已經很疲勞,漸漸地,她終於睡著了。


  第二天起來時,她發現自己雙眼下有著淡淡地黑眼圈,想了想,便用脂粉掩了。畫眉的時候,猶豫了一下,放輕了手腳。


  媛寧在旁邊看到,便說:「這樣好看多了。昨天三姐姐地眉畫得那麼黑,反而不好看了。我聽說姐姐有學過化妝,怎麼會化成那樣?」


  淑寧乾笑兩聲:「一時手重了而已……」她總不能說是故意的吧?


  媛寧全身收拾妥當。對著鏡子左右看看,便道:「我去尋錦緒了。姐姐弄好了。便……便去找二姐姐吧,找個合適的時機把昨晚上的事告訴她……」她聲音越說越小。然後沒說什麼就出門去了。淑寧看著她的背影,微微一笑。


  打扮完後,她到鄰屋去尋婉寧。一進門便看到大妞正在幫婉寧梳頭,後者還時不時地指導幾句:「不是這樣,是要從後邊繞回來,對對,然後插上扁方……」大妞滿頭大汗,好不容易梳好了,婉寧對著鏡子轉頭看了許久,才笑道:「行了,那個盒子裡地首飾和青色包袱裡的衣服,你喜歡哪件就拿哪件吧,別弄壞就行。」


  大妞應了,轉頭對淑寧侷促地笑笑,便去翻包袱。淑寧皺皺眉,聽到婉寧向她打招呼,便湊過去小聲道:「二姐姐要借東西給大妞姐姐,為什麼要她幫你梳頭?難道你在家裡沒學過?」


  婉寧漫不經心地道:「我只會最簡單的髮式,不會弄這些花樣。反正她也沒什麼好衣服好首飾,正好互相幫忙。等價交換嘛。你幫我瞧瞧,這玉花帶歪了沒有?」


  淑寧幫她整理了一下,覺得這種做法似乎有些不妥,但婉寧說的也有道理,於是便暫時把事情丟開了。


  大妞挑了兩支金花和一對玉鐲,又選了一件粉紫色的絲綢旗袍,穿戴好了,拿著自己帶來的小鏡子上下左右照了照,才喜滋滋地向婉寧淑寧告別,先走一步。


  淑寧瞧著她出了門,正要與婉寧說媛寧聽回來的那個消息,卻冷不妨聽到外頭有人「哎喲」了一聲,然後就是一陣怒罵:「瞎了你的狗眼了!你沒看路麼?!」


  淑寧認得這時娜丹珠的聲音,皺皺眉,婉寧已經先一步起身開門去看是怎麼回事了,她也跟著出了門。


  原來是娜丹珠、常露與大妞三個在拐角處撞上了,常露還倒在地上,兩眼淚汪汪地,她那個族妹正在扶她起來。大妞戰戰兢兢地對娜丹珠說:「你……你怎麼能這樣說?明明是你撞過來……」


  娜丹珠一挑眉,冷哼道:「你可知道我是誰?你是什麼東西?也敢跟我這麼說話?!」大妞抖了抖,說不出話來。而剛剛站起來的常露,更是淚花閃爍中。她那族妹倒是個有膽的,幫著質問起娜丹珠。其他房間地秀女聽到聲音,都紛紛開窗或出門來看。


  汶靜姑姑很快就趕到了,見狀便對娜丹珠道:「郡主,這裡是皇宮,一大早的大呼小叫,實在不合規矩。還請您謹言慎行。」娜丹珠見眾人都在怒目望她,便不服氣地道:「這不關你地事,少來招惹我,你知道我是誰……」


  「奴婢自然知道您是誰,但奴婢身為此事地管事宮女,鍾粹宮裡所有的事,都與我相關。請郡主謹言慎行。」汶靜不鹹不淡地頂了回去,不等娜丹珠反駁,便逕自宣佈道:「正殿裡已經備好早飯了,各位小主請過去享用吧。」


  秀女們紛紛動起來,大妞怯怯地望了娜丹珠一眼,快步走開了,倒把她氣得夠嗆,一跺腳就要回房去,嚷嚷著:「把早飯端到我房裡!」轉身看到淑寧在前面站著,狠狠地瞪了一眼,直撞過來。淑寧急急退了兩步才避開了,卻無意中撞上另一個看熱鬧地秀女。


  她忙向那秀女道歉,對方卻不在意地笑笑說:「我不要緊。」旁邊有人喚道:「笑雪,快走吧,我們去吃早飯。」那秀女應了一聲,向淑寧笑了笑,便轉身走了。


  婉寧問:「你認得那個郡主?是不是有仇啊?」淑寧只是笑笑:「沒什麼,只是小時候的孽緣,我本已忘了,偏她還記著不放。」婉寧歪著頭想了想:「她是蒙古郡主吧?我記得……她好像來過我們家……」


  淑寧忙打斷她道:「常露妹妹,你方才沒摔著吧?」原來是常露走過來了。她羞澀地笑著說:「我沒事。婉姐姐,你這身衣裳真好看。」


  婉寧今天穿的是臨選秀前才趕製出來的新裝。淡淡的綠色薄綢,淡淡的黃色鑲邊,唯有袖子處有半截是用淡淡的粉色薄紗製成,因是雙層的,並不顯得透明。整件衣服沒有一點繡花,倒是難得的清爽。穿在婉寧身上,更襯得她秀色逼人。


  婉寧本就得意於自己這件常服,聽了常露的話,面上掩不住喜色:「是嗎?一般般而已,妹妹穿的衣服也很漂亮啊。」


  常露卻極認真地道:「我覺得很好看啊,若是姐姐穿去參加復選,一定會是最漂亮的那個。」


  婉寧臉上才露了笑,便聽得旁邊有人冷笑道:「打扮得這樣花枝招展的,也不知道想勾引誰呢。」她立馬沉了臉,轉頭望去,卻是個不認識的秀女,細長眼睛,高鼻樑,一臉鄙夷地望著她。


  她馬上就回敬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哪裡有勾引人?!」


  「我可沒有指名道姓,原來你覺得我是在說你呀。」那秀女勾勾嘴角,嗤笑道:「瞧你的模樣,也的確是當得起我的話。」


  婉寧氣得臉都紅了,眼看就要衝上去。淑寧暗道不好,正想拉住她,卻有人快她一步,拉住了婉寧,卻是常露。只聽得她勸道:「好姐姐,別吵了,要是被姑姑聽到就不好了。」


  說曹操曹操到,汶靜這時剛好進了後院,婉寧看了她一眼,便對那秀女撇了撇嘴:「醜人多作怪,我知道你是在妒嫉我。」


  「你!」那秀女強忍住氣,「你走著瞧!」然後蹬蹬蹬地走了。


  常露勸婉寧道:「這樣不好的,還是別跟她鬧了,我們應該好好相處。」


  淑寧感到這句話有些不對,但不等她細想,媛寧已經過來了:「二姐姐怎麼又與人吵起來了?」


  婉寧卻冷冷地道:「我的事不用你管。」媛寧皺皺眉,死盯了她兩眼。


  淑寧忽然覺得頭很痛。














章節 一八九、上意 


  乾清宮中,正籠罩著一陣低壓。康熙皇帝面無表情地坐在案後看著一份折子,桐英與另一個年輕男子跪在地上,不敢出聲。大太監李德全無聲無息地將案前地面上摔碎的一個杯子迅速收拾乾淨,然後又無聲無息地退了下去。


  房間正中也有兩人跪著,為首的是個頭髮花白的老年人,跟在他身後的,卻是欣然的丈夫伊泰。


  那老人抬起伏下的頭,老淚縱橫道:「皇上,您要給我做主啊,我好好的兒子,不能就這麼白白送了命!」說罷便大哭。伊泰眼圈一紅,卻不敢出聲,仍舊低著頭。


  康熙面露不耐地將折子甩到一邊,道:「巴爾圖和桐英起來吧,此事與你們無關。」桐英與對面的巴爾圖對望一眼,又瞧了瞧堂下的老人,猶猶豫豫地起了身,垂手肅立到邊上。


  康熙重又望了那老人幾眼,道:「博翁果諾,你幾時才能消停些?你好歹也曾是郡王之尊,位居議政,可看看你幹的都是些什麼事兒?!」那博翁果諾一震,停下了哭聲。


  「當年你革了爵,心情不好,到處打人,倒也罷了,可你明知謹國公有多寶貝他兒子,你還把人小伙子的腿打斷了,回頭還喝得醉醺醺的,不當一回事!還有三年前,我想著你還算老實,日子過得不容易,打算給你晉個國公,讓你那一大家子好過些,誰知你回頭就給我惹出大禍來!那哈爾齊不過說了兩句混話,你就害人摔了馬!又強行把人灌醉了,結果他回去沒幾天就斷了氣!我幫你收拾爛攤子,你居然還私下嫌我多事?幸好他家裡人不知實情。才沒鬧起來。哈爾齊他老子好歹是太祖爺親自帶出來的兵!又是太宗皇帝跟前得用的,而謹國公更是咱們愛新覺羅家的兄弟,你這樣胡來。眼裡可有祖宗?!」


  博翁果諾低下頭去,默默地流著淚。伊泰神色十分震驚。而站在一邊的桐英。卻聽得有些膽戰心驚,心想端寧與淑寧地祖父之死,居然有這樣的內情。


  康熙吸了兩口氣,放緩聲音道:「你既要給兒子娶媳婦,跟宮裡打聲招呼就是。雖說革了爵,但只要讓莊親王福晉來說一聲就行了。可你卻要自家去聘,而且物色人選時,居然也不打聽打聽人家的品行。那塞克圖氏是出了名地潑辣貨!當初選秀時就名聲不好,落選以後也沒人敢去提親。可你卻貪圖人家父親是個副都統,嫁妝又豐厚,硬是給兒子娶了這麼個人回來!娶回來就娶回來了,好好過日子吧,可不到一年你又要給兒子納妾!沒想到小妾沒被治死。你兒子倒送了命。哼,博翁果諾,你敢說這都是別人的錯?博翁果諾淚流滿面:「我……我……是我糊塗了。皇上,求您罰我吧……」他哭了半日。才重新抬頭道:「皇上。雖說是我做錯了,可……可我家富納死得冤枉啊!我要把那賤人給兒子償命。她老子卻死命攔著。難道我兒子就這樣白白死了嗎?求您給我做主!」


  康熙歎了口氣,重新回座坐著,捏了捏眉心,輕聲問道:「塞克圖氏如今在娘家?」博翁果諾忙道:「是,她老子帶了幾十個人把女兒接走了,根本不把我們放在眼裡。」康熙不置可否地叫了聲「李德全」,聽到一聲「在」後,淡淡地道:「叫人送條白綾去塞克圖家,不要鬧大。」那李德全輕聲應了,退了下去。


  博翁果諾臉上閃過一絲快意,忙磕頭謝恩,康熙卻只是說:「事情完了就走吧,以後別再犯糊塗了。」博翁果諾磕頭應了,才帶著兒子下去了。


  屋中靜了下來,康熙似乎在想些什麼,桐英與巴爾圖仍不敢出聲。不一會兒,李德全回來了,說已經派了人,康熙點點頭,又問:「方纔博翁果諾地兒子,叫伊泰的,是四等侍衛吧?難為他了,倒是個老實孩子,回頭跟費揚古說一聲,晉為三等蝦吧。還有,去宗學問一聲,他家幾個小兒子學業如何,叫人報給我聽。」李德全應了,又再退下。


  康熙自嘲地笑笑,對桐英與巴爾圖道:「所以說,娶妻還是當娶賢啊。HTtp://Www.16K.Cn若是只貪圖美色權勢財富,未必會有什麼好下場。」桐英二人互望一眼,傻笑著應了。


  「傻笑什麼?」康熙故意板了臉,「你兩個年紀都不小了,尤其是巴爾圖,都二十一了,早該娶媳婦了。正好宮裡正在選秀,等選完了,你們去瞧瞧,看中了哪個,就來跟我說一聲吧,只要是留牌子的秀女就行。」


  桐英有些遲疑地道:「皇上……您說過……」「讓你自己選媳婦?我是讓你自己選啊。後宮的妃子們眼光還是可以的,留牌子地秀女,德言容工都過得去。你方才也看到了,博翁果諾給自己兒子挑了個落選的潑辣秀女,結果如何?你若想隨意挑個人,我可不能答應。」


  桐英心知這位皇上這麼說了,就表示不可能更改了,只好應下,心中卻暗暗著急,有些後悔先前與淑寧見面時多嘴說了句「落選也可以」的話,若是淑寧真個想辦法故意落了選,這親事不就飛了嗎?


  他心下焦急,卻不能在臉上露出來,只能裝作無事的樣子與皇帝繼續談公事,心裡卻暗暗盤算該怎樣把消息透露給身居後宮的淑寧,正煩惱間,忽然想起一個人來。


  待皇帝准許他與巴爾圖離開,他便滿腹心事地往宮外走,卻被巴爾圖拉住,道:「時間不早了,我正打算到東五所去找五阿哥和七阿哥,順便討頓午飯,你也一起去吧。」


  桐英道:「我剛剛想起一件事,要到戶部去問問呢,你自個兒去就好了。」


  巴爾圖卻不肯:「吃過飯再問不行麼?再說,我今早遇見四貝勒。他說今天會進宮探望母親弟弟,說不定現在就在東五所呢。他對戶部熟,你有事直接問他就是。」


  桐英心中一動。卻換了疑惑的神色望他,道:「真奇怪。平時不見你對東五所這麼感興趣啊?莫非……」他轉了壞笑,道:「我知道了,東五所可不就在御花園邊上麼?你是聽說御花園裡正在選秀女,想去偷看吧?」


  巴爾圖輕咳兩聲,板起臉道:「說什麼偷看啊。我是奉了旨意的,皇上方才不是說了,讓我們在秀女裡頭挑媳婦麼?提前去看看有什麼要緊?」


  桐英竊笑:「說得這麼冠冕堂皇,蒙誰呢?皇上說的是選完再去挑,不是叫你現在就去。再說,皇上雖說了這話,但我們也該心裡有數,你若看中哪個人,偏偏是皇上或皇子們看中的。豈不尷尬?」


  巴爾圖撓撓頭:「看看而已……」桐英見狀,心中暗笑,道:「好了。我就陪你去一趟吧,免得你說我不講義氣。」


  巴爾圖大喜。抬腳就走。卻被桐英拉住,有些不解地問:「又怎麼了?」桐英沒好氣地道:「那裡是後宮啊!你要去。也該找個人帶路,免得叫人在這種小事上抓到把柄!」巴爾圖傻笑兩聲,轉頭向旁邊一個小太監招招手:「小萬子,過來!」


  那小萬子跑過來打了個千兒:「給兩位貝子爺請安,兩位爺有什麼吩咐?」巴爾圖道:「我們要去東五所尋七阿哥和十四阿哥耍,你幫我們帶個路。」小萬子方才聽得分明,眼珠子一轉,笑嘻嘻地道:「,貝子爺,從這兒過東五所,還是走御花園快一些,您看怎麼樣?」巴爾圖拍了他一把,笑罵「小鬼靈精」,又摘了個荷包丟過去。那小萬子一接荷包,沉甸甸地,心中一喜,忙帶路先行了。桐英一邊偷笑,一邊跟著他們走。


  然而他們打錯了算盤。從乾清宮往東五所走,只能從御花園東邊經過,選秀卻是在西北邊的澄瑞亭裡進行。他們只能隱約聽見些笑聲,什麼人都看不見。巴爾圖大感失望,桐英壞笑著拍拍他的肩膀,道:「快走吧,不然等會兒連飯都吃不到,就真地是白來了。」


  巴爾圖垂頭喪氣地挪著,遠處忽然傳來一陣琴聲,他頓住腳步,轉頭傾聽。桐英奇怪地問:「怎麼了?」巴爾圖過了一會兒才轉過頭來,咧嘴一笑:「沒什麼,怪好聽的。」我是轉換場景地分割線


  淑寧今天地午飯吃得很是不順。本來好好的,因聽說上午正黃旗與鑲白旗地人復選,出了好幾位才貌相全的佳人,都被留了牌子,眾秀女們不免心下有些盤算。


  婉寧本來正與常露談論著才藝表演地事,不知是誰在背後撞了她一下,結果她手裡整杯茶都倒了,染了半件袍子。她生氣地回頭,卻一點異狀也沒有,常露和周圍的人都說沒看見是誰撞的,甚至有人質疑是不是有人撞過。淑寧當時坐在另外一桌上,背對著她們,也沒看見,只好先陪婉寧回房去。


  婉寧將那衣裳換下,淑寧便趁茶跡未乾,用濕手帕將它擦乾淨,又把衣裳掛起來風乾。


  婉寧猶自忿恨道:「一定是早上罵我的那個女人!以為我不知道麼?她就是大福晉的表妹,叫什麼月瑩的。長得那個模樣,爭不過我,就用這種卑鄙手段!」


  淑寧回想那個秀女的長相與言行,覺得雖然自己一直自認為是個平凡人,但與那位姑娘相比,只怕還比她討人喜歡些。就算五阿哥對婉寧沒感情,也知道該選誰。但是,這個猜想似乎不能成立。


  她道:「這個叫月瑩的秀女,似乎是坐在我前邊的一張桌子上,你被撞時,她還在自己座位上吃飯。我記得她還瞪過你幾眼呢。不可能是她做地。」


  婉寧道:「那會是誰?除了她,我又沒礙著什麼人。」


  淑寧想了想,嚴肅地道:「二姐姐,我們一直以來想得太簡單了。所謂選秀,其實首先就是為了充掖後宮。然後才輪到皇子宗室們。本屆秀女多是京城周邊人士,但也有直隸與外省的。若是京裡的,多少聽說過你地事。但外地地人只怕不知道你是沖五福晉去地。她們見你長得出挑,穿戴又不凡。自然先把你當成是勁敵,想要排擠你了。」


  婉寧覺得這話有道理,便先苦起臉來:「可能真是這樣,哎,我招誰惹誰了?這些人太小看我了。誰願意嫁給老頭子當小妾啊。」


  淑寧苦笑:「二姐姐這話還是不要在宮裡說地好。當心隔牆有耳。」婉寧擺擺手:「人都去吃飯了,誰會聽見啊。」淑寧正想說什麼,忽然發覺窗外有人影一閃,心道不好,忙快步走過去開門,原來是個十來歲地小太監。


  他一見淑寧開門,便先打千兒問好:「給小主請安。」淑寧緊張地問:「你是誰?在這裡做什麼?」那小太監便答道:「奴才小步子,在東三所茶房上當差,奉了幾位宮女姐姐地命。來送東西給這宮裡地瑞福姐姐。」他笑著揚了揚手裡拎的兩個荷包,表示確有其事。


  淑寧上下打量他一番,心裡已信了六七分。瞧了瞧他手裡的荷包,道:「你這兩個荷包倒做得精緻。我也有一個挺像的。你瞧瞧怎樣?」說著便掏了個荷包出來。


  其實說像是不像的,只不過都是青色地。又繡了粉紅色花而已。這是冬青學做新款式的試驗作品,只是夠結實罷了,與那小步子手上繡工考究的荷包完全沒法比。但這荷包的開口有些松,微微露出裡頭的金色來。


  那小步子卻是個機靈的,恭恭敬敬接過荷包,捏到裡頭的小金元寶,不動聲色地陪笑道:「小主的荷包自然是精細的,與宮女姐姐們地相比,一點都不遜色呢。」


  淑寧笑笑:「你真是會說話,我有個弟弟與你差不多年紀,不過沒你那麼嘴甜。這荷包就賞你了。瑞福方才去了後頭的洗衣房,你直接去找她吧。只是小心些,別讓姑姑們看見,不然她們會罵你亂跑的。」


  小步子笑著打千兒:「謝小主提醒,奴才知道該怎麼做了。」然後把那荷包一袖,便走了。


  淑寧鬆了口氣,這皇宮裡地都是人精呢。待關上門,婉寧問:「會不會是誰派來的探子?」淑寧道:「他身上有茶香,衣服下擺也有茶水痕跡,而且看他地衣服鞋襪,有些破舊了,應該不是有份量地人物。不過我們還是小心些吧,這裡畢竟不是家裡,說話行事都要多加注意。」


  婉寧卻氣悶之極:「連言論自由都沒有了,真是討厭,什麼時候能回家啊!」


  淑寧歎了口氣,她何嘗不是這麼想呢?她笑了笑:「我們回殿裡去吧,不知還有沒有飯菜剩下呢。」


  回到正殿,許多人都吃完飯了,她們只能吃些麵食點心。


  常露一臉擔心地對婉寧道:「婉姐姐,你的衣裳沒事吧?洗得乾淨麼?」婉寧笑道:「沒事,晾乾就好了,這種小伎倆是奈何不了我地。」她說後面一句時特地抬高了聲音,惹得不少注目。常露笑著拍手:「太好了,我還擔心姐姐復選時沒有好衣服穿呢。那袍子那麼好看,就這樣弄髒太可惜了。」婉寧笑笑:「放心,不會有這種事的。」


  淑寧低低歎了口氣,覺得頭又痛起來了。


  整個下午,鍾粹宮都充滿著琴聲、歌聲、吟詩聲等種種聲音,似乎人人都卯足了力氣,為未來幾日的才藝考驗作準備。當然也有沒準備的人,臨急抱佛腳地練些「家鄉小曲」,或是想些笑話趣聞什麼的充數。


  淑寧留在房中與媛寧一起練琴。不過這樣顯然互相干擾太厲害了,所以便約好輪流練半個時辰。


  媛寧正練得滿頭大汗,這時宮女瑞福卻敲門進來了,送來昨晚上洗的衣裳。這位宮女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但做事很乾淨利落。她把洗好的衣裳遞給淑寧,淑寧笑著接過,卻發現手裡被塞了個東西。她不動聲色地道了謝,將那東西與衣服一起放進櫃子裡,才發現那是一封信,上頭的字分明是桐英的筆跡!她忍住心頭的激動,回頭望望瑞福,對方卻像往常一樣沉默地向兩姐妹福了禮,退了出去。


  不一會兒媛寧到了休息時間了,便換了衣服說要出去一下。淑寧想著她多半是去見錦緒,也不在意。等她一離開,便立馬拿出那封信,想起要避人耳目,正打算去關窗,又覺得大熱天的這樣太顯眼,便乾脆轉身走到屏風後頭,才看起信來。


  桐英的信只有一頁紙,密密麻麻地寫了許多,先是問她好不好,有沒有受欺負,然後便直接將皇帝的旨意告訴了她,讓她不禁好一陣黑線。看來康熙始終是清穿女的剋星,最愛做亂點鴛鴦譜的事。這樣一來,就真要想辦法選上了。


  她接著看下去,卻是桐英囑咐她要小心的事,包括不要留下這封信,免得被人發現;在宮中小心言行,即使是獨處時也是如此;每屆秀女都可能會起些紛爭,她在堂姐身邊千萬要多加小心,別被人暗算了去;若看了些讓人難受的事,千萬忍下,待回頭再跟他訴苦;近日多雨,無雨時又有烈日暴曬,要注意照顧好身體,千萬別生病……


  桐英的信除了開頭幾句要緊的,倒有大半頁是在囑咐她些瑣事。她看著看著,忽然覺得五味雜陳。雖然大都是甜的,但卻隱隱透著酸,等嘴裡有了鹹味,她才發現自己落了淚。


  雖然很捨不得,但她的理智告訴她,照桐英的指示銷毀信件才是正確的做法,所以咬咬牙,打火燒掉了信。


  但看著那張滿載關心的紙消失在火中,她卻沒有多少難過的心情,因為她忽然發現,以前擔心的種種都不再重要了,她已經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既然桐英那邊做了那麼多,也該輪到她為兩人的將來努力了。


 










章節 一九零、復選(上) 


  首先進行復選的兩旗秀女,留下的人佔了原來的半數以上,其他的秀女聽說了她們的出色表現以後,紛紛想辦法打聽考的都是什麼內容。但被撂牌子的秀女很快就離開了,留牌子的又各有各的心思,不願透露,同一宮的秀女或可探聽到些蛛絲螞跡,但鍾粹宮裡的卻一點都打聽不到。


  本來還有人想從娜丹珠那裡打聽,她本就是從儲秀宮那邊遷過來,也是頭一批參加復選的。只是她雖沒被撂牌子,脾氣卻更壞了,胡亂摔東西,差點沒把來問她的秀女打傷。汶靜姑姑趕來阻止時,她還大罵:「我的姑祖母是這紫禁城裡最尊貴的女人!憑什麼我要嫁給那種沒本事的男人!」


  汶靜姑姑只能設法安撫她,幸而很快便有人接她離宮,鍾粹宮裡才恢復了平靜。後來眾人打聽到,原來這位郡主當天便被指給了順承郡王的一個叫元孝的兒子,身份雖然尊貴,卻是個不管事的,而且爵位只是鎮國公,離她父親叔伯原本指望的至少要是個皇子的目標相差甚遠。


  最終還是某個秀女使了重賄才從宮女處探聽到,女紅是首先要考的項目。眾人頓時議論紛紛,淑寧這時才知道,原來還是有很多旗下的女孩子不擅長針線的,連婉寧這樣的半吊子,在秀女中已經是中等水準了。


  這本來不是選秀的常規考題,難免有人感到緊張。媛寧就是其中一個,忍不住向淑寧透露,說她已有很長一段時間不做針線活了,不知該怎麼辦。


  淑寧想了想。問她是不是真的很想選上,見她點頭,便道:「你若有法子找來彩繩之類的東西。我就教你打絡子,這個只需多練幾回。還是能速成的。」媛寧的父親是太子那邊地人,又是內務府司官,聽說掌的就是脂粉針線布料之類的東西,應該有點門路吧。


  果然媛寧在午飯後便把東西都找全了,淑寧問了她想打地式樣。就手把手教她打起來。媛寧學會後,自去練習不提。淑寧則在旁邊專心練琴。


  整個鐘粹宮都傳出各種各樣的聲音,但奇怪地是婉寧與大妞房中卻始終十分安靜。大妞準備的才藝似乎是吹短笛,不知為何跑到正殿旁邊的空屋裡練習去了,惹得在那裡練習舞蹈的秀女一陣白眼。


  婉寧則一直留在房中,關門閉戶,即使熱得滿頭大汗也不在乎。淑寧也曾私下去問她,但她只是神秘地笑著,不肯透露半句。


  又過了一天。終於要輪到兩紅旗的人了。準備復選地前一天晚上,淑寧與媛寧將明天要穿戴的衣服頭飾都拿出來放好,見眾人都睡了。便也吹了燈睡下。不一會兒,便聽到門外有人敲門。淑寧剛起身。就看到門被來回推了幾下,開了。跑進一個人來。


  她嚇了一跳,正要叫喊,卻聽得那人出聲道:「是我。」原來是婉寧。


  淑寧皺皺眉,正要說話,婉寧卻湊到她的床邊,小聲說她睡不著。


  對面的媛寧冷哼一聲,道:「關我們什麼事?難道我們就不睡了?」


  淑寧在黑暗中看不到婉寧的神色,只聽到她對自己說:「我想過來和你一起睡……」


  媛寧打斷了她的話:「你慣會說夢話,會吵著我們的!明兒還有大事,你快回自個兒屋去!」


  「我哪有說夢話,你就會誹謗我。16K小說網.手機站wap.16K.CN」婉寧不理她,只搖著淑寧的手,「好嘛,咱們那麼要好了,有什麼要緊?你的床又夠大。」


  淑寧不習慣與人共床,正猶豫著,忽然聽到外頭傳來一陣尖叫聲,把整個院子地人都吵醒了。婉寧有些遲疑地道:「怎麼聽著像是大妞的聲音?」媛寧皺了眉,立馬翻身起床,點了燈出門,淑寧婉寧也跟了上去。


  婉寧與大妞的房間外頭聚集了好些秀女,正議論紛紛,忽然一陣慌張地尖叫著跑開。媛寧用手裡地燈照亮了屋內,發現穿著一身青布袍子的大妞躲在床角,瑟瑟發抖,離她不遠地地面上,一隻黑色地大老鼠正四處張望,看到這邊的燈光,忙躲進床底,大妞已經哭出聲來了。


  汶靜姑姑帶了宮女過來,見狀立馬吩咐瑞欣去拿捕蟬地竿子來,親自出馬將老鼠網住,命瑞欣把它拿走了。


  婉寧鬆了一口氣,卻還是忍不住質問:「這是怎麼回事?!我們屋裡怎麼會有老鼠?!」


  汶靜卻淡淡地道:「這是我的疏忽,以後不會再發生了。」婉寧不肯罷休,正要再問,卻聽到大妞忽然哇一聲大哭起來,回頭一看,只見她抱著一件秋香色的綵緞旗袍痛哭,嘴裡說著:「那老鼠……咬壞了我最好的衣裳……」


  婉寧一震,忙跑到旁邊的衣架子處細看,確保自己明天要穿的衣裳沒事,才放了心。但聽到大妞哭得那樣慘,有些不忍。


  圍觀的秀女聽得慼慼然,都汕汕地走開了。汶靜輕咳一聲,道:「夜深了,小主們請盡早回房安置了吧。」然後也走了。


  淑寧姐妹幾個都心知大妞家境不好,是母親當了陪嫁才置辦下這僅有的一件好衣裳。淑寧有些遺憾,自己身量高些,衣服的尺寸不對,便抬頭看婉寧。這時婉寧也開口了:「好了好了,別哭了,我所有的衣服,除了我自己要穿的那件,你喜歡哪件便挑哪件吧。」


  大妞抬眼望望婉寧,才慢慢停了哭聲。淑寧見沒事了,便道:「姐姐們早些睡吧,我們回去了。」然後拉了媛寧回房。


  第二天吃過早飯後,淑寧換了一身淺粉旗裝,梳著小兩把頭,戴了一朵絨荷花,又在衣襟處掛了一個小小的彩穗錦囊。因怕彈琴做活時不方便。除了一副珍珠墜子,再沒戴半點首飾。然後細細地化了個淡妝,照照鏡子。倒也有些得意,自己打扮起來也是個清秀佳人啊。


  媛寧穿的是玉色衣裳。雖然也是小兩把頭,卻插了兩枝別緻的寶石簪子。她一邊往自己襟上掛錦囊,一邊問:「三姐姐這打扮不會太素麼?多戴些首飾吧?」淑寧道:「這就夠了,不然彈琴時會很不方便,我勸你也少戴些。今年有災。宮中想必不喜奢華。」媛寧怔了怔,便拿下了寶石簪子,另換了兩根碧玉簪。


  出門時,正好對面兩間屋子也有秀女出來,幾人互相一照面,都有些訕訕的,其中一個秀女立馬就返回房中去了。淑寧與媛寧面面相覷,都有些無語。想來大家都是按照京中最新時尚打扮地,都是粉嫩顏色的旗袍。都是小兩把頭,都是戴荷花,都在前襟掛香囊。大概彼此見到,也都會很尷尬吧。


  淑寧本也有心換一換。但轉念一想。自己想要入選而已,又不是要出挑。何必打扮得那麼顯眼,便算了。媛寧則深覺自己的品味是與眾不同地,暗自慶幸。


  兩人來到婉寧房裡找她,卻不由得眼前一亮。


  婉寧如今身上這件旗裝,與那日的常服本是一個款式,只是顏色換了粉藍、淺粉與淡紫罷了,襟口、衣袖與下擺處,都繡了簡單地蝴蝶圖案,越發襯得婉寧如仙女下凡一般。她頭上雖與眾人一樣梳著小兩把頭,戴的粉紅絹紗花裡,卻點綴著水晶珠子,耳上的水晶花墜子,與襟前掛的五彩絲結水晶佩,都是配套的。腳下蹬地花盆底,鞋面上繡著蝴蝶,兩根短短的觸角上,小小的水晶珠子正一步一顫。


  她笑著轉了個圈,問:「好不好看?」淑寧呆呆地點了點頭,媛寧本想不屑地掉開頭去,卻還是忍不住用眼角偷偷看。婉寧得意地笑笑,回到鏡子前看了看,才開始給自己化妝。


  大妞從屏風後轉出,淑寧才發現她穿的是那件淺綠黃邊粉袖的常服,連頭上的珠花,也是婉寧前日戴過的。大妞不好意思地看了她們一眼,小聲道:「我先走了。」然後便離開了房間。


  淑寧催婉寧,後者卻道:「知道了,別催我,很快就好了。」嘴裡卻哼起了歌。媛寧不耐煩,索性先走一步,淑寧卻被婉寧出聲拖住,只好留下來陪她。


  其他的秀女紛紛離開,剩下的兩藍旗地人也開始練習了。淑寧去正殿看了時鐘,知道時間還有小半個時辰,才略放了心。回到房間,婉寧卻已經開始唱起歌來。淑寧本想再催,忽然心中一動,猜想婉寧會不會是在開嗓,打算復選時唱歌啊?


  婉寧終於完事了,笑著拉起淑寧的手往外走,走出鍾粹門時,不知為何忽然往前倒去,淑寧正奇怪間,卻發覺自己好像踩到什麼東西,鞋底一歪,然後便是一陣鑽心的疼痛,整個人也往旁邊摔倒了。


  待正眼一看,才發現門檻前不知怎地放了一根木棍,似乎是掃把的木柄。她們不知情穿著花盆底踩下去,那棍子滾動,就拐了腳。婉寧摔得重些,手掌都破皮了,滲出血來,腳更是痛得不能動了。淑寧好一些,腳踝處也是痛得很。


  汶靜姑姑聽到聲音,忙叫人來將兩人扶回婉寧地房間去,又讓人去請太醫。她建議她們先養傷要緊,今日不要去選了。婉寧雖不甘願,但也沒辦法。淑寧卻不同意。


  她與婉寧不一樣,不是個前途已定地人,若錯過這次復選,天知道幾時才會再有機會?桐英那邊還等著呢,她怎麼可能先放棄?!她揉了腳踝一陣,覺得好些了,便問瑞福要了兩根白布條,將腳踝死死纏住,再套了襪子,踩下地,雖然還痛,但勉強能夠忍受。於是便迅速回屋換下沾了灰塵的衣裳,換了件淺綠地,在汶靜姑姑的陪伴下往會合的地點走去。


  幸好她們復選的地方是絳雪軒,離鍾粹宮極近,她趕到不久,榮妃娘娘的大駕便到了。早上先考的女紅,是由這位娘娘主持的。


  眾人行過禮,分散在二十張小桌前坐下。坐在淑寧右邊的媛寧擔心地望望她,她笑笑表示沒事,卻看到左邊坐著的大妞,不知為何衣服上濕了一大片,有些狼狽。


  一位嬤嬤公佈了考題,要求秀女們用小桌上的材料做一件針線活,限時一個半時辰。榮妃聽了汶靜的回報,知道婉寧不能來,便笑道:「既然是五阿哥心尖上的人,胡嬤嬤,你帶一份東西給她,順便看著她做吧,別耽誤了才好。」胡嬤嬤應著下去了。眾秀女一陣噪動,但很快就開始做活了。


  淑寧看了看,有一小塊白布,一小塊錦緞,一小塊紅綢,另外彩色絲線若干,黑白線各一縷,想了想,已有了主意。無意中看向右邊,見媛寧在發呆,便猜到她為難之處,眼珠子一轉,輕咳了一聲,拿過三根紅線編起繩來。媛寧看過來,眼中一亮,立馬著手編繩。


  淑寧則將錦緞按花紋分成幾塊,再拼成一隻蝴蝶狀,另將紅綢子絞成一樣形狀,又用絲線在上頭繡出花紋來,然後將兩塊布縫合,翻過來,只在頂部留了個口子。然後她又用絲線做了個穗子,打了個梅花結,把剩的布料絞成小塊,塞到「蝴蝶」裡,直到塞緊了,才縫上口子,加了穗子,再用方纔的紅繩在頂部打個結,掩住線口,順便當了提繩。一個繡囊就做好了,剛好將所有材料都用完。


  她輕輕鬆了口氣,這才發現已經有一半人上交了作品。榮妃對眾人的針線讚不絕口,特地拿出一幅牡丹刺繡、淑寧的繡囊以及媛寧的金魚絡子,說是其中的上上之作,還笑道媛寧做了金魚,說不準真能躍龍門呢。


  婉寧那邊的作品也上交了,倒也過得去,榮妃誇了兩句,便讓眾人先吃午飯。


  這頓飯根本吃不飽,因為上頭有貴人看著,每個秀女都格外斯文。等吃過飯,榮妃與眾人說笑了一陣,才迎來了佟妃、宜妃、德妃、惠妃以及其他的低品級妃子。


  淑寧心知戲肉到了,便與眾人一起行禮,忽然腳下一痛,暗道不好,只得咬著牙死忍了。


  才藝表演開始,打頭的便是大妞。她戰戰兢兢地吹了一段笛子,眾妃卻都眉頭大皺,宜妃還問:「你穿的什麼衣裳?難道不知什麼叫衣裝整潔麼?還不快退下!」


  大妞強忍著淚水,行過禮退了下去,一聽到太監宣佈「正紅旗他塔喇氏,撂牌子」,淚水頓時流了出來。淑寧一陣心驚。


  接下來本是婉寧,聽說她由於腳受傷缺席,眾妃表情各異,唯有佟妃仍笑說:「那就下一個吧。」


  淑寧很快就輪到了。她上前行過禮,早有宮女擺上琴來,在琴前坐下後,她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要忘掉腳上的痛,然後手指一動,開始了彈奏。


  她覺得這次比平時練習時更好,幾乎忘掉了旁邊的一切,正彈到緊要處時,卻冷不防聽到上頭一陣巨響。原來是宜妃突然將茶碗重重放到了桌上。


  這本是小事,然而淑寧卻已受了影響,手下慢了半拍。












章節 一九一、復選(下) 


  淑寧頓時從琴曲中醒過神來,抬眼瞥見上頭的宜妃似乎並沒有要她停下來的意思,手下便繼續彈了。得益於崔嬤嬤的魔鬼訓練,她受到的影響不算大,但忽然間,她有了一個念頭,上午自己表現得夠出挑的了,現在……


  心裡一閃過這個念頭,她指下便又慢了兩個拍子,但很快又恢復了正常。畢竟自己還是希望選上的,不能做得太過了。但回想起方才瞥見的情形,似乎有個宮女在宜妃耳邊報告著什麼,才讓她這般失態。


  也許是因為心思有些亂,剩下的半曲發揮不如前頭的好,只是按照平日練習的情形彈下來了,只能說還不錯。一琴奏畢,她起身端端正正地行了個禮,便靜候那些後宮娘娘們的決定。


  這時宜妃已經冷靜下來了,只是心情仍然不好,板著臉道:「這彈的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眾妃都心知是怎麼回事,掩扇子的掩扇子,喝茶的喝茶,擦汗的擦汗,卻無人附和宜妃。佟妃還微笑著問:「宜姐姐這是怎麼了?火氣這樣大?別嚇壞了這些孩子。」宜妃有些惱怒,但又不好駁回去,便只好閉了嘴。


  佟妃又轉頭去問惠妃與榮妃:「兩位姐姐怎麼看?」榮妃笑道:「這姑娘針線極好,琴藝也過得去,已算是出挑的了。」佟妃於是笑道:「既然榮姐姐這麼說,那就留下吧。」然後叫太監留淑寧的牌子。


  淑寧暗暗鬆了一口氣,成功了。她心下喜悅,卻在行禮時,發現腳又痛了。咬咬牙,迅速退到邊上,額上已隱隱冒出了冷汗。真糟糕。這還只是剛開始呢。她只能盡量將心思放在其他秀女身上,轉移注意力。


  接下來的媛寧也是彈琴。但她挑了一首難度很高的曲子,而且技巧幾近完美,很是得了眾妃的稱讚。她穿戴禮儀都沒有可挑剔地地方,加上父親正管著內務府裡與妃子們日常所用密切相關的物事,太子那邊又已經打過招呼。倒是順順利利地過了關。


  媛寧站到淑寧身邊,發現她臉色有些蒼白,便多看了幾眼,用眼神表達著疑問。淑寧勉強笑著搖了搖頭,表示沒事。媛寧本不相信,但因上頭的宮妃已有人往這邊掃了一眼,兩人馬上站好了,不敢再做什麼。


  之後地秀女表演,大都只是中規中矩。其中還有些人鬧了笑話。有的是因為太緊張,彈琴時錯了十幾處;有地唱「家鄉小曲」卻唱破了音;有的跳舞時掉了鞋子;有的則是吟詩卻答不出詩中的典故。


  上頭的妃嬪看得挺開心,雖然大多數人都會盡量維持自己地端莊形象。但也有人不給面子地直接笑出聲來。宜妃仍扮著黑臉,幾乎每一個秀女都會被她質問。佟妃次次都打圓場。榮妃也時不時地幫秀女們說幾句好話,還有幾個嬪和貴人在邊上應和著。


  漸漸地。淑寧這邊已經排了四五個人,接下來輪到常露了。這時,門口傳來太監的聲音:「太后娘娘駕到!」倒讓軒中眾人都吃了一驚。


  太后這幾年年紀大了,只愛留在慈寧宮裡吃齋禮佛,很少過問選秀方面的事。…連兩個娘家的侄孫女來應選,她也只是問問指婚對象的家世人品如何,並沒有提出什麼要求。沒想到她會突然蒞臨選秀現場,眾妃嬪吃驚之餘,忙領著眾秀女到軒外迎接。


  太后是位圓圓胖胖的老婦人,慈眉善目的,人很和氣。她在正座坐下後,笑道:「別緊張,我就是午睡起後,天長無聊,聽說你們這邊有趣,過來湊湊熱鬧罷了。你們該怎麼著就怎麼著吧。」


  話雖如此,但眾妃怎敢怠慢?仍舊陪著獻了一會兒慇勤,才繼續進行復選。


  常露把年前某位翰林寫來稱頌皇帝的一首詩重新譜了曲子,連彈帶唱的表演了出來。雖然歌喉稚嫩,但清清脆脆地倒別有一番風味。加上她長相可人,頗得了一些妃子的好感。一個嬪還笑道:「這孩子長得可憐見的,倒叫人一看就心裡歡喜。」


  佟妃看了眼太后,見她也面露欣賞,便對那嬪道:「成嬪喜歡麼?那就留下吧。」成嬪忙謝過了。常露在底下聽見,只是一臉羞澀地笑笑,然後退下。


  她地那個族妹,叫啟薇的,倒是另一種性子。為人開朗,又愛笑,因為年紀最小,還帶些孩子氣。她唱了一首蒙古長調,說是昔年隨父親在西北任上時學地,很得太后喜歡。佟妃問過她地家世,得知她父親在當年平息王輔臣之亂時曾立過大功,便將她留了牌子。


  漸漸地,鑲紅旗的秀女也差不多閱選完了,這時門外卻忽然有人來報說,婉寧來了,要求參選,然後她地倩影便出現在門


  眾秀女一陣騷動,議論紛紛。淑寧也有些詫異,心道她傷成那樣,居然還能走來?


  原來婉寧受傷以後,因腳痛得厲害,本打算日後補選的。後來胡嬤嬤來了,言談間隱約透露出,錯過這次,可能未必再有機會,因覬覦五福晉之位的秀女不止她一個。她本來就覺得自己受傷的時機未免太巧,現下越發覺得其中有貓膩,便立定心腸要去參加了。經太醫診治後,她的傷已好了許多,又因驚動了五阿哥,請來太醫院最擅長鐵打損傷的一位老太醫替她下針,她覺得能走能跳了,便硬撐著過來。


  她對太后與眾妃說,是因腳傷好轉,不想辜負了娘娘們的期望,方才來的,希望娘娘們給她一個機會。妃子們還沒說什麼,太后先發話了,笑著要婉寧好好表演一番。


  宜妃本來一見婉寧就有些氣不打一處來,甚至懷疑太后是自家兒子特地請來為婉寧助陣的,猶自惱怒不已。但因太后先允了,不好攔著,便沒出聲。佟妃笑笑。讓婉寧等鑲紅旗的秀女全部選完後再表演。


  但婉寧的出現無疑刺激了剩下的兩名秀女,致使她們地表演都大失水準。雙雙落選。宜妃板著臉,叫婉寧開始。但榮妃卻笑得很親切,問她要表演什麼。


  結果婉寧拍拍手,兩個小太監便搬了四個簡易的木屏風進來,上頭都蒙著白紗。一字排開,然後又有宮女將一張安放了筆墨顏料的小案抬到邊上。眾人議論紛紛,不知婉寧到底要做什麼。


  只見她盈盈福了一禮,腰身擺動,居然跳起舞來,嘴裡卻唱起了《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淑寧聽到那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地調子,覺得有些恍惚,待醒過神來,卻發現婉寧已經執筆沾了顏料。在屏風上畫起了畫。她又是一陣恍惚,心想這個情形似乎有些眼熟?


  婉寧本就打扮得如神仙妃子一般,身上又不知哪裡掛了鈴鐺。隨著她的動作,發出陣陣悅耳鈴聲。成了伴奏地音樂。彩蝶衣袖紛飛間。四塊白紗上便出現了梅蘭菊竹的畫面,加上她動作優美。歌喉宛轉,軒中人等都看得呆了。當婉寧重複了三四遍歌曲,畫完四幅畫,放了筆又盈盈下拜時,周圍居然一絲聲響也無。


  看到眾人的反應,婉寧眼中閃過一絲得意,臉上綻開了花一般的笑,頓時艷壓全場。我是回到鍾粹宮後的分割線


  眾人回到住處,早有太醫在等著為婉寧醫治了。待他重新為她包紮好傷腳,又囑咐她少走動後,才被宮女請去為淑寧醫治。


  淑寧本來傷得不重,但未經治療便勉強走路,而且還支撐了大半日,傷勢惡化了,倒比婉寧傷得還要重些,所幸並未傷筋動骨。太醫叮囑她要靜養,最近幾天盡量不要下床。淑寧便討了一付枴杖,預備需要時使用。


  又有十來個秀女要離開了,其中就包括大妞。媛寧去送了她一程,回來歎道:「大妞姐姐怪可憐地,哭得那麼傷心。二姐姐屋裡擠滿了人,卻只顧著巴結二姐姐,沒人安慰她一聲,連二姐姐也只顧著問她怎麼把衣服弄髒了。幸好有別的秀女岔開了話,大妞姐姐才趁機走人。」


  這件事淑寧也感到很奇怪,便問媛寧是怎麼回事。媛寧道:「我當時跟別人說話來著,也沒看清楚,似乎是大妞姐姐在窗邊看風景,一個宮女送茶經過,別的秀女轉身時撞倒茶壺,才染了大妞姐姐的衣裳。當時時間已經不早了,來不及回頭換衣裳,她只好繼續穿著。」


  她頓了頓,才道:「大妞姐姐方才哭著對我說,只怪自己一時糊塗,貪圖他人的華服珠寶,卻葬送了自己的前程。其實……我也有些疑惑,當時大妞姐姐和我是最先到的人,她穿著那身衣裳,跟大家梳著一樣的頭,又是背對著眾人,若不是事先知道,我說不定會將她認成了二姐姐……」她抬眼望望淑寧,沒有再說下去。


  然而淑寧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得歎了口氣。看來大妞是遭受了池魚之災啊,不過想到自己,不知算不算得上是池魚之一?宮門檻前地那根棍子,怎麼想怎麼奇怪。不過對於要留屋養傷的自己而言,這些事再多想也是無益,唯有日後多加小心吧。反正自己已經順利入選,只要等桐英那邊求了旨意便行了。


  這樣想著,她不由得開始留意瑞福的行動,不知瑞福會不會把這個消息透露給桐英?


  兩藍旗地秀女本已做好了準備,誰知這最後一場復選卻忽然中止了。太后一時高興來玩,卻是累著了,回去的路上受了風,有些頭疼腦熱。太醫整天在慈寧宮駐紮,幾個妃子輪流侍奉,甚至驚動了皇帝親去餵藥,一時間沒人顧及到鍾粹宮裡那十多個未經閱看地秀女,她們都有些惶惶然,只得趁機多練習幾遍。


  在這段時間內,淑寧每日除了反覆看從家裡帶來地兩本書,便是做些針線活解悶。她特意請瑞福瑞欣幫著弄到材料,做了一雙平底鞋,比尋常的鞋底要厚些軟些,預備自己可以下床後穿。媛寧偶爾會陪她聊聊天,但更多地時間,卻是外出。她本以為媛寧是去找錦緒,後來才發現不是,心下有些存疑,但見媛寧不肯透露,也不便再追問。


  來探望淑寧的秀女不多,除了常露和啟薇來過兩回,便是那日照過面的名叫笑雪的秀女以及她的朋友----一個姓郭佳氏叫昭瑤的----來過一次。


  而婉寧雖然也在養傷,日子卻過得很是熱鬧,天天有人來探望。許多本來對她不太客氣的秀女,從榮妃的話中探聽到些風聲,得知婉寧不會成為後宮妃子的一員,而是未來的五福晉,也不再敵視她,加上太醫對她很是恭敬,又常有人送來名貴藥材,便將她當成手眼通天之人,紛紛來巴結了。只是那月瑩,仍不給她一點好臉色,只是埋頭在房中練習,預備復選。


  這般過了兩天,太后痊癒了,復選終於得以繼續進行。兩藍旗的秀女經過一番比拚,又再被淘汰掉一大半。


  這下,原本八十名秀女,只剩下四十一名了。當中又有啟薇這樣年紀尚小的,後宮下了恩旨,讓三位年紀剛滿十三歲的秀女先行回家,待日後再入宮閱看。


  剩下三十八名秀女,再佔用兩座宮院,未免太浪費,因此鍾粹宮裡住著的秀女便要搬到儲秀宮去住,隨機安插到有空床位的各房間中,與兩黃旗兩白旗的秀女同住。


  淑寧這時的腳傷已好了許多,勉強可以正常走路了。與眾人搬到新住處時,才再度見到多日未曾碰面的婉寧,見她面色紅潤,能走能跑,不禁有些羨慕,她自己恐怕還得再過幾天才能痊癒到這種程度呢。


  婉寧這時已交到不少新朋友,與常露更是要好了,倒不像先前那樣愛粘著淑寧。淑寧見狀,也只是微微歎了口氣,便轉身與多日不見的絮絮表姐以及寶鑰聊天去了。


  她在這裡也認識了一位新朋友。搬過來的秀女,是安插到只有一人住著的房間裡的。她去的那間屋子,住著一位漢軍鑲黃旗的秀女,年紀只有十四歲,卻行止穩重,不苟言笑,帶著淡淡的冷。她容貌清麗,一雙眼睛格外黑亮,襯著雪白的肌膚,讓淑寧想起一句話來:「高山晶瑩雪」。


  兩人初見時,這位秀女穿了一身淡黃旗袍,手裡拿著本書,矜持地微微頷首,輕聲道:「幸會,我姓魏佳氏,單名一個莞字。」


  淑寧一怔,笑了:「幸會了,我姓他他拉氏,名叫淑寧,請問令堂娘家可是姓佟?」


  










章節 一九二、御園 


  淑寧與魏莞相處下來,發現她品性高潔,但有些偏冷,不愛與人結交,自己與她同屋又是親戚,她也只是淡淡地。不過她只是天性如此,倒不是高傲的緣故,其實不難相處。最愛看書,尤愛詩詞文集,甚至還向淑寧打聽,住在鍾粹宮的時日裡,可曾去過緊鄰的景陽宮?那裡是整個紫禁城裡藏書最多的地方。


  淑寧只能苦笑,身為秀女,若不是上頭有旨意,她連住的宮院都出不了,怎麼會有機會到別的宮去?魏莞有些失望,後來發現淑寧喜歡看的是遊記雜聞之類的書,連共同話題也少了,倒是淑寧養傷無聊時,還會問她借兩本詩集解解悶。一來二去的,倒成了君子之交。


  絮絮常常與媛寧一起來看淑寧,好像忽然打開了話閘似的,倒豆子一般說起她先前受的委屈。原來她們舒舒覺羅家的一位姐姐,是上屆記名的秀女,與她一同應選,欺她性子軟弱,管她管得厲害,甚至還幾乎把她當成丫環一般使喚。絮絮因對方有些憑借,又是族長的女兒,只能忍氣吞聲,那寶鑰雖是朋友,又不好過問她們姐妹的事,結果絮絮竟是無處訴苦,直到淑寧姐妹搬過來,才暫時躲開些。


  媛寧聽得柳眉倒豎,有些恨鐵不成鋼:「都是因為你性子太軟,才會叫人欺到頭上!她有什麼憑借?不就是父親當個族長麼?你和她一樣是留牌子的秀女,她若再胡亂使喚你,你就該打回去!」


  絮絮咬咬唇,淑寧有些想笑,忍住了:「四妹妹說笑了。打是不能打的,直說就好。只要絮絮姐姐拿定了主意,那人又能奈你何?」


  媛寧似笑非笑地瞄了淑寧一眼。淑寧只裝看不見。


  絮絮想了想,覺得開心多了。而且現在有了幾個表姐妹在,不像從前那樣除了寶鑰一個不識,打發時間也有了去處,便說笑起了另一件事。


  原來前兩日不知從哪裡來了一個小太監,打聽頭一天復選時彈琴的秀女都有哪幾位。哪些是中午前後奏過琴的。結果被她們這邊地明霞姑姑抓住,嘰咕了半日後就放走了。絮絮想起自己剛好是那個時間彈琴的人,才多留了個心眼。


  淑寧也想不出這裡頭的緣故,便笑道:「莫不是有哪位貴人聽了你地琴聲,引為知己,想要找到你吧?」絮絮啐了她一口,道:「胡說八道!這也是女孩兒該說的話?」淑寧裝出一副驚奇地神色道:「姐姐想到哪裡去了?我說的貴人說不定是哪位娘娘或公主呢,女孩兒為什麼說不得這話?」絮絮臉紅了,又羞又惱地欺上來呵癢。淑寧忙躲開去。媛寧也笑著加入進來。


  她們這一番打鬧,倒吵著了坐在屋子另一頭看書的魏莞。她淡淡地往這邊看了一眼,淑寧自知理虧。忙陪了不是,才拉過兩位姐妹。重新坐好說話。


  婉寧與常露她們也曾來過兩三回。前者見堂妹的傷還未好全,有些吃驚。忙把她用剩的特效藥膏送過來。淑寧謝過了,只是那藥所剩不多,只夠用一回,但效果著實不錯。她已經可以走相當長地路了。


  這幾天又重新下起了雨,眾人只能留在各自房裡,偶爾串串門子,怪悶的。淑寧有些心煩,選都選完了,什麼時候可以回家啊?好歹給個說法吧。不知桐英那邊進展如何?


  好不容易天放晴了,雖然還有些陰,但秀女們已經很開心了,紛紛跑到外頭來透氣。16K小說網…加上皇恩浩蕩,准許儲秀宮的秀女到御花園裡遊玩一天,一幫小姑娘們都樂壞了,有的賞花,有的餵魚,有的聊天,有的彈琴,有的到處遊玩,有的來回嬉笑追逐,好不熱鬧。


  淑寧也覺得再悶在屋裡會發霉地,便約了魏莞一起去逛。她們一個是腳傷未癒,一個是天性不喜動,所以只是慢慢地走著賞景。二人漫步在園中,呼吸著雨後的清新空氣,偶爾聊聊天,倒也自在。走得久了,淑寧覺得有些累,雖然穿的是平底鞋,腳下也隱隱有些痛,便與魏莞商量了,找個地方歇歇腳。


  還未等她們找到地方,便先聽到常露在不遠處地假山下招呼她們:「莞姐姐,淑姐姐,快來這邊坐坐吧。」她旁邊的婉寧也望了過來,笑著朝她們招手。淑寧二人對望一眼,走了過去。


  婉寧與常露所在地是幾處假山之間,陽光都被假山擋住了,很是陰涼。她們不知從哪裡搬來幾張石凳,正坐著聊天,似乎是常露無意見看到淑寧,才招呼她們過來地。淑寧與魏莞見過禮,便在空凳上坐下。


  先前婉寧與常露說閒話,似乎正說到前些日子總有人送藥物補品給婉寧,太醫宮女太監們也很小心侍候,搬宮時,婉寧只是說了幾句,儲秀宮的明霞姑姑便不顧汶靜姑姑反對,將瑞欣調到儲秀宮去侍候。常露羨慕地道:「我早聽說宜妃娘娘是宮中寵妃,極有體面,如今婉姐姐快要成為她兒媳婦了,難怪那些底下人會那麼慇勤小心呢。我瞧著,她們對石家姐姐也不過如此罷了。」


  婉寧卻心裡有數,訕訕地換了話題:「說起來成嬪娘娘也不差啊,雖然她不算很得寵,但人很和氣很好相處,將來妹妹成了她地兒媳婦,也不會受委屈的。」


  常露心中一陣惱怒,面上卻是一臉嬌羞地辨解說那只是別人的謠傳,當不得真。婉寧只當她害臊,常露無法,一見淑寧與魏莞從旁邊不遠處經過,便忙招呼了她們過來,可惜仍未止住婉寧的話頭。


  她不停地解釋說那只是別的秀女故意傳的話,並不是真的,自己絕對沒有要高攀皇子的想法。婉寧卻取笑道:「我雖然沒親眼看見,但別人都說,當時成嬪娘娘表示很喜歡你。其他娘娘們就留了你地牌子,成嬪還道了謝呢。雖然沒有明說,但人人都知道你的七福晉是跑不掉的了。將來七阿哥封了王。你就是正經地王妃。有什麼好害羞的啊?你放心,雖然七阿哥腿腳不好。但人很不錯地,你那麼可愛,只要多撒撒嬌,他一定會喜歡上你,你叫他往東。他就不敢往西……」


  她話音未落,原本一直在看自己手中扇子上的題詩的魏莞突然站起身來,淡淡地對淑寧道:「我要回去了。」淑寧有些尷尬地點點頭,猶豫著自己要不要一起走。


  婉寧方才被魏莞的動作嚇了一跳,一聽她的話,便先皺了眉:「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哪裡得罪你了?」


  魏莞卻仍舊淡淡地,輕聲說:「你沒有得罪我,只是我聽不慣這些話罷了。這位姐姐好歹是大家閨秀,怎地說話這般沒羞沒臊的?真真無禮!」然後便轉身走了。


  淑寧咬咬唇。想要跟上去,卻被婉寧一把抓住,瞪大了眼問:「你怎麼也要走?難道你也認為我沒羞沒臊麼?!」


  淑寧歎息一聲。道:「二姐姐,這裡是在外頭。不比在家裡。你少說幾句吧。」她其實不認為婉寧的話過分,若是發生在親密的姐妹或閨蜜之間。倒是正常的。但在這種環境裡對著一個只認識幾天的人說,旁邊還有個幾乎是陌生人的魏莞,實在是太不謹慎了。要不要追上去?不過依魏莞的性情為人,應該是不會向別人透露的。


  婉寧聽了卻撇嘴道:「其他人離得遠著呢,聽不到地,常露又是我的好朋友,有什麼關係?你這個表妹是哪裡來的?我本以為她不俗,誰知她地想法居然那麼古板。」說罷便掉過頭去繼續與常露說話。


  常露不知在看什麼,轉回頭來時,忽地眼圈一紅,掉下淚來,倒把婉寧淑寧都嚇了一跳,忙問她是怎麼了。


  常露哭得梨花帶雨地道:「婉姐姐,求你不要再說了。我從沒有過攀龍附鳳的想法,在皇上下旨之前,什麼阿哥王爺地,通通不與我相干……皇上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嗚……我那日彈地琴與歌頌皇上的曲子,雖然比不上姐姐地輕歌曼舞,但也得了幾位娘娘的好評,怎麼就成了只有成嬪娘娘誇我?其他秀女傳那樣的話,不過是想壞我的名聲罷了……姐姐怎麼能信她們?難道因為她們巴結你幾句好話,你就忘了先前她們是怎樣對你的麼?我一個正正經經、清清白白的女孩兒,都快被她們壞了名聲了……」


  婉寧聽得訕訕地:「哪有這樣誇張?指給七阿哥……不是好事麼?你也不要對別人有太多偏見嘛,其實她們也都是跟你差不多年紀的小女孩……」


  常露卻哭得淒淒慘慘的,好不可憐,婉寧心裡一軟,不好再說什麼了,才哄她道:「好啦,我不說了,你別哭了。」常露抬起頭來,淚珠兒仍一滴接一滴地落下,顯得分外嬌美,看得婉寧淑寧均是一呆。


  這時有秀女叫婉寧過去與她們一處玩耍,婉寧猶猶豫豫地,淑寧歎了口氣,道:「二姐姐去吧,我陪著常露妹妹就好。」婉寧乾笑兩聲,再勸了常露幾句,見她仍是哭,只好先走了。


  淑寧坐下安慰常露,後者卻只是流著淚道:「我沒事,只是一時覺得委屈……姐姐先走吧,讓我一個人呆會兒……」


  淑寧想了想,正要起身準備離開,冷不防聽到旁邊的一處假山後傳來一陣聲響,忙轉頭去問是誰。


  一個淡藍色的身影走了出來,容貌秀麗,氣質雍容,卻原來是石家小姐嘉慧,正是傳說中那位內定的太子妃。


  她面上有些發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頜首道:「真對不住,我本不是有心旁聽,只是走得累了,在假山後小憩,聽到你們來,本想迴避,但你們正坐在唯一的出口處,我怕出來了你們會尷尬,所以……」


  淑寧微笑著說不要緊,但心裡卻有些緊張,擔心她會把才纔聽到的話告訴別人,那婉寧的名聲又要再受損了,只怕連自己與媛寧也會受些影響。她張了張嘴,不知該怎麼說出口。


  嘉慧見她這樣,大概猜到了她的想法,正色道:「你們不必擔心我會把才纔聽到的話傳出去。不慎聽了別人的私話,已不是好事了,背後道人是非,這種事我還做不出來。」


  淑寧有些慚愧地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還請你不要見怪。」嘉慧淡淡一笑,對她與常露分別點了點頭,便端端正正地走開了。


  現場只剩下淑寧與常露二人,後者仍舊默默地流著淚,淑寧見她帕子都濕透了,便遞了自己的上去:「擦乾了吧,我二姐姐只是性情天真爛漫些,並沒有什麼壞心。你也是知道她的脾氣的。」常露默默地接過,忽然露出吃驚的表情,望向淑寧的身後,然後嫋嫋婷婷地下拜,道:「奴婢見過皇上。」


  淑寧僵住了,機械地轉過身,果然看到一個明黃色的身影,來不及看臉,她已先行下拜,說了同樣的話,只不過說得乾巴巴的,一點都比不上常露的嬌柔宛轉。她心裡緊張得要死,卻連頭都不敢抬,只能望見那明黃色的衣擺下方的圖案和靴子,再往後三四尺,還有一雙穿深藍色衣服黑色靴子的腳。


  皇帝站了好一會兒,都沒出聲。淑寧已經一頭冷汗了。良久,他才問了句:「你是那婉寧丫頭的妹子?」淑寧忙應了聲是,然後皇帝便沒了下文,慢慢走到常露面前。


  他淡淡問了句:「你叫什麼名字?」常露輕聲道:「奴婢……名叫常露,家常的常,露珠的露。」


  淑寧在前頭看不到後面的情形,只是過了一會兒才聽到皇帝說:「其淚如露,其淚如珠,你這名字倒也貼切。」然後便是腳步遠去的聲音,那穿深藍色衣服的人忙跟了上去。


  淑寧這才鬆了口氣,站起身來回頭看,卻怔了一怔。只見常露還跪在地上,臉向上仰著,幾滴淚珠掛在臉上,睫毛一顫,便有一顆淚掉了下來,真個惹人憐愛。只是她現在的表情卻與「惹人憐愛」四字有些不符,眼中隱隱有光。她緩緩地抬手擦了臉上的淚,站起身來,對淑寧微微一笑:「我們回去吧。」


  淑寧卻忽然覺得有些冷。我是轉換場景的分割線


  卻說自從那日秀女遊園後,老天爺又下起了雨,皇帝那邊也不見有什麼旨意,選秀的事暫時冷了下來。


  而康熙皇帝本人,在與桐英、巴爾圖說起先前交待他們去做的事時,李德全進來向他報告,說五阿哥正在前頭院子裡,冒雨求見。


  康熙冷哼一聲,摔了筆,道:「你去告訴那個逆子,只管留在慈寧宮好好侍候太后,別的事一概少管!自己作的孽,就要自己去還!」


  李德全領命去了,桐英與巴爾圖對望一眼,都不敢出聲。


  康熙來回走動幾步,沉默了半晌,才歎了口氣,對桐英道:「朕記得威遠伯府的三房,你似乎很熟?」


  桐英不知他此話何意,只好實話實說:「回皇上,威遠伯府三房的嫡長子端寧,與奴才是發小,在奉天時就拜同一位先生學漢學,後來回京進宗學,又是同窗。因此奴才與他家常有來往。」


  「那你可知道這房的女兒如何?」


  桐英心下一緊,道:「自然是好的,不知皇上為何問起這個?」


  康熙又來回走了兩步,道:「朕看威遠伯府的那個二丫頭,行事有些輕佻,不太適合當皇家媳婦,倒是她家三房的丫頭不錯,有些大家風範。」


  桐英怔住了,覺得彷彿有只無形的手,抓住了他的咽喉。


 










章節 一九三、召見 


  卻說那日游了御花園後,淑寧找了個機會將婉寧拉到避人的角落裡,將她走後皇帝出現的事告訴了她,還擔心地道:「我想皇上興許在暗裡看了一陣子了,不知有沒有聽到二姐姐的話,若是有什麼不好的後果,可怎麼辦呢?」


  婉寧卻是一愣,也有些慌:「不……不會吧……我也沒說什麼不得了的話啊,再說……太后和五阿哥……都會挺我的……那天才藝表演後,太后還誇我歌唱得好來著……」


  淑寧歎息一聲,道:「二姐姐,你難道沒聽說太后病了麼?誰知她還有沒有精力再管這個事。何況照太后的脾氣,只要皇上拿定了主意,她未必會多說些什麼。二姐姐,這回你太魯莽了。那些話,若是自家姐妹在家裡,或是親近的好友單獨相處時說說,倒也沒什麼要緊,就當是閨閣中取笑罷了。只是在外頭,又是在皇宮這種地方,更該謹言慎行的。你與那個常露才認識了幾天?就敢這樣隨便?何況當時在場的還有魏家表妹,她與你不過是點頭之交罷了。你怎麼能當面說那樣的話?」


  婉寧低頭絞著帕子,不出聲,半天才道:「當時又沒別人在……常露是我好朋友,那個魏莞又是你表妹……何況我只是在開玩笑而已……又沒說什麼過份的話。常露很快就會被指給七阿哥,許多人都知道啊。當日成嬪娘娘誇獎她的情形,我雖沒看見,但你是親身經歷的。既然是事實,那常露也不過就是害害羞罷了……我又沒胡說……」


  淑寧又是一陣頭痛,幾乎是苦口婆心了:「二姐姐。記得進宮第二天,我跟你說起那個被打死的秀女的事,勸你萬事收斂些。別讓人抓住了把柄。你當時答應得好好地,也……也安份了幾日。可為什麼一留了牌子,就變得張揚起來?說話行事都不注意,還與那些秀女天天湊在一起。她們先前對你是什麼態度?現下與你這般要好,誰知有什麼心思?至於那個常露……」


  她回想常露在御花園裡的言行,心下略略發寒:「我看也不簡單。只怕不是你想像的那麼無辜可憐,是不是真地指婚給七阿哥……也說不準。姐姐還是離她遠著些吧,別被人算計了。這些天暫且收斂些,哪怕只是裝出個端莊賢惠的樣子來也罷,等指婚地旨意下來了,你愛怎樣就怎樣,可好?」


  婉寧低頭不說話,淑寧再催幾聲,她才抬起頭盯著淑寧瞧。咬咬唇,道:「三妹妹,我最近只顧著和別人一起玩。太忽略你和媛寧、絮絮了,你是不是不高興?你直說嘛。我以後多陪你就是了。你……你不要再這樣說我的朋友……」淑寧怔了怔,心底一股怒氣湧上來。心肝脾肺腎,都彷彿灌了辣椒水似的,嗆得說不出話來。好容易按捺下,她深吸一口氣,道:「不必了!二姐姐愛怎樣就怎樣吧,我不會再管了!」說罷轉身就走。


  可惡的婉寧!我好心提醒你,你居然把我當成是挑撥離間的小人了?!真是狗咬呂洞賓!我再也不理你了!!!


  她一路生氣地往回走,腳下使了些力,待回到房間時,腳踝又隱隱有些痛,於是她便縮在房中,看書練字彈琴,偶爾與媛寧絮絮魏莞聊天,沒事一概不再出門。


  而婉寧見淑寧突然走了,很有些意外,不知是哪裡得罪了她,回頭仍照自己地心意行事,不過幸好她沒忘記對方說過的皇帝那日在場的話,平日裡行事稍稍收斂了些,又托人傳信給五阿哥問口風。只是傳信的人都說五阿哥在慈寧宮侍奉湯藥,找不到人,她開始有些擔心,但後來見宜妃等後宮娘娘請秀女去喝茶聊天時,也會把她捎帶上,態度也很正常,方才放了心。


  因皇帝並未下旨明言幾時確定秀女的去處,後宮便隱隱騷動起來,時不時的有妃嬪接了看得上眼的或有親戚關係的秀女去喝茶說話。婉寧、媛寧、絮絮、嘉慧、常露、寶鑰等人都去了。淑寧本人則從未受邀,看到其他女孩子打著傘冒雨回來時,漂亮的衣服都濺上了泥水,鬢髮散亂狼狽,不禁暗自慶幸。


  這一日她本來正在練字,卻忽然來了個小太監,說皇帝要召她與魏莞過去。淑寧與魏莞對望一眼,都有些詫異,因小太監催得緊,便匆匆換了體面地衣裳前往乾清宮,身後儲秀宮眾人議論紛紛,各種各樣的猜測都有。


  淑寧一路膽戰心驚地來到乾清宮,隨著小太監從側門進入,先是在一處小房間等了一會兒,與魏莞互相幫著稍稍收拾了一下頭髮衣服,便有人來請她們進西暖閣去。


  淑寧一踏進西暖閣,便先眉毛一跳。


  桐英正在裡頭,在旁邊的一張桌子上整理著文房四寶,只不經意地掃了她一眼。


  這一眼裡頭包含了許多意思,略略安撫了淑寧地心。她若無其事地與魏莞一起對正居上座的皇帝行了大禮,一聽到「起喀吧」三個字,便起身站好,垂手聽候皇帝地吩咐。


  屋裡除了康熙皇帝與桐英,原來還有其他人在。佟國維不知為何進宮來了,皇帝叫魏莞來,卻是讓她見見分別多日地外祖父。祖孫倆鄭重謝過康熙,淑寧也拜見了僅僅見過兩面的外叔祖。


  佟國維對於淑寧只是淡淡地說了些場面上地話,對魏莞則嚴厲又慈愛。當著康熙的面,問過她近日的大體表現,便教導她要謹守閨訓,循規蹈矩,以報君王,云云。魏莞一一端正應了,態度倒是一如既往地淡然。


  康熙見狀便打了圓場,說佟國維久不見外孫女兒,不必這樣嚴厲,又問起魏莞平日的功課女紅等事,知道她擅長琴棋書畫。便當場叫她寫幾幅字來,然後才回轉頭去搭理其他人。


  淑寧原本見康熙皇帝似乎只顧著與佟國維祖孫說話,竟把桐英與自己晾在那裡。不知是什麼緣故。但見桐英不慌不忙地候著,似乎胸有成竹。她相信桐英必定有他自己的理由。便也耐下心來,靜靜等候。


  康熙打量了淑寧幾眼,便用手指了指桐英,問:「你可認得他是誰?」淑寧忙施禮答道:「回皇上,奴婢認得。這是簡親王府的桐英貝子。」康熙「嗯」了一聲,又問:「你是怎麼認得他的?」


  淑寧心下一驚,不知他這樣問是不是知道些什麼,只能沉住氣答道:「回皇上,奴婢地父親曾在奉天任官,因哥哥要進學,便讓他拜了一位師傅。恰巧桐英貝子也拜了那位先生為師,便成了同窗好友,平日裡時不時約了一同去騎馬射箭。奴婢當時年紀雖小。也跟著去騎過兩回馬,因此認得。」


  康熙似笑非笑地望望桐英:「哦?看來還是青梅竹馬啊。」桐英傻笑兩聲:「奴才跟她哥哥是發小嘛。」康熙哼了他一聲,才問淑寧:「說說後來怎樣?」


  淑寧忙道:「後來奴婢的父親任滿回京。又帶了家人到廣州上任,唯有哥哥一人留京進學。先是在佟家族學。後又被薦入宗學為伴讀。桐英貝子回京後。兩人得以重逢。只是當時奴婢隨父母在廣州,並不曾見。其後奴婢的父親丁憂回京。貝子爺卻又回奉天去了,直到前年秋天他回京時路過奴婢一家在房山地別院,才再見到。」


  康熙頓了頓:「秋天?你記清楚了?不是冬天麼?」淑寧心念電轉間,答道:「是秋天。」說罷就看到旁邊站著的桐英下垂地左手悄悄比了個大拇指,心知自己賭對了。


  桐英摸摸頭,不好意思地對康熙道:「皇上,就是……那一回。奴才還是在他家園子裡寫的折子呢。他們兄妹兩個都幫著打了下手。」


  康熙再度擺出一幅似笑非笑的模樣,桐英乾笑兩聲便沒再說話了。前者便轉頭去看魏莞的字寫得如何,過了半晌才回過頭來,對淑寧說:「你也學過些琴棋書畫吧?方纔這小子說,他畫畫時你給他打下手,不必他開口便知他要什麼筆什麼墨,真真像是他肚子裡的蛔蟲似地,可是真的?」


  淑寧有些黑線地道:「是桐英貝子謬讚了,許是奴婢見過幾次他畫畫,因此知道些他的習慣罷了。」


  康熙對桐英笑笑:「那就試試看吧,就在這裡畫,讓我瞧瞧你小子有沒有欺君。唔,那邊莞丫頭畫了荷花,我看……四月裡的牡丹開得好,你就畫那個好了。只是不許你出聲告訴她要用什麼筆墨。」


  這這這……算是故意為難麼?沒有實物的情況下畫畫,並不奇怪,但要另一個人就這樣猜畫畫的人要的是什麼筆墨……桐英哥,你什麼時候得罪康熙皇帝了?


  淑寧更擔心的是,聽起來桐英似乎是在向皇帝暗示自己與他的關係,但皇帝地反應卻說不準,如果這次配合得不好,會不會影響了兩人的未來?


  她憂心地望了桐英一眼,他卻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鎮靜地展開畫紙,手在紙上摸索著,似乎是在定佈局。淑寧精神一振,也集中了精神,一邊留意桐英手掌地動作,一邊添水磨墨。


  等到桐英停下手上的動作,進行具體構思時,淑寧開始準備顏料了。歷來畫牡丹,顏色多是紅、粉、黃、白四色,也有可能是藍,葉子要青色,也許還要用上赭色。她一邊想著,一邊將這些顏色調好,用小白瓷碟盛著,按彩虹色地順序一字排開在桌子右側,又在筆洗中灌滿水,然後根據紙地大小與方才看到的大置佈局,挑了一支筆。


  桐英構思完,一伸手接過筆,蘸了紅色落在紙上,廖廖幾筆便畫出幾個花瓣來,顯然畫地是寫意。淑寧在邊上一邊看,一邊思考著接下來他會用什麼,看準了時機便遞上去。


  她遞准的時候居多,但也不是沒有弄錯過,只是桐英機警,將錯就錯,總能混過去。淑寧暗暗慚愧,越發用心。到了後來差不多畫完時,桐英不慎滴了滴墨在畫上,正為難間,還是她遞了支蘸了赭色的細筆,提醒他將那墨點改成了蜜蜂。


  待畫完成時,康熙早已品評完魏莞的字了,過來瞧了瞧,取笑道:「牡丹本來最是富麗堂皇,你居然畫的不是工筆?」


  桐英卻笑道:「奴才本來擅長的就是寫意花卉,若是工筆,只怕畫到天黑還未畫完呢。」


  康熙冷哼了聲,回頭誇了淑寧一句,又對佟國維道:「兩個女孩子都不錯,你們佟家的女兒,果然也是好母親。」佟國維忙謙虛幾句。康熙擺擺手,叫了聲「璇璣」,門外走進一個宮女來,與尋常宮女一般打扮,只是衣服上多了幾道鑲邊,又在頭上掛了一串流蘇下來。


  她聽從皇帝的旨意將賞賜交給淑寧與魏莞兩人,淑寧得了一盒上等湖筆,魏莞則還要再多一個硯台,兩人齊齊跪謝過,康熙便讓她們回去了,過了一會兒,才轉頭對桐英笑罵了一句:「臭小子。」


  淑寧與魏莞一路又打著傘回去,不知是淋了雨還是出的汗,待回到儲秀宮房中換衣服,才發現後背都濕透了。她事後細細回想當時的情形,認為應該沒出什麼明顯的錯,這一次宣召,大概是桐英對皇帝說了些什麼。她心中一陣喜悅,又有些緊張,七上八下地。


  然而她與魏莞這次被宣召,卻在儲秀宮中引起種種流言,甚至有些秀女認為她們會入宮為妃,很是妒嫉。魏莞一貫不理會這些閒話,仍舊自己看書,而淑寧擔心太早傳出實情,可能會影響自己與桐英的未來,因此都不肯向人透露到底是怎麼回事。偏偏乾清宮的人規矩甚嚴,外面的人輕易打聽不到裡頭的事,流言便有愈演愈烈之勢。


  婉寧更是好奇地來問淑寧是怎麼回事,淑寧只是淡淡地道:「只不過是佟家外叔祖進宮,皇上恩典,讓我們去見他老人家一面罷了。二姐姐不必聽別人胡說。宮裡的佟娘娘,還是我們二人的親眷長輩呢。」婉寧見她態度不像從前那麼親切,便訕訕地告辭了。


  淑寧的這個說法,漸漸傳了出去,只是別人都半信半疑,還有秀女舉出先帝爺曾立姑侄二人為後,以及當年太宗皇帝的皇后與已故太皇太后,也是姑侄共侍一夫的例子來。一時間儲秀宮中流言紛紛,雖然不見後宮有什麼動靜,但秀女們看向淑寧與魏莞的眼光已經發生了變化。


  而其中,又因為魏莞容貌過人,才學出眾,成為最受嫉恨的對象。淑寧反而成了順帶的了。她面對媛寧、絮絮等親戚熟人的關心,真有些哭笑不得。而魏莞則彷彿什麼都聽不到,什麼都看不到似的,仍舊像往常一樣,該做什麼就做什麼,讓淑寧看了很是慚愧,自家修養還不夠啊。


  沒過兩天,好不容易停了雨,延禧宮突然派了人來,佟妃要請魏莞與淑寧兩人去吃晚飯。


 














章節 一九四、佟妃 


  淑寧與魏莞兩人匆匆穿戴好,便跟著來人往延禧宮去了。因外頭地面雨水未乾,淑寧還特地穿了只有一寸來高的木底花盆緞面鞋子,預防走路時打滑。


  延禧宮離儲秀宮甚遠,先要自西一長街穿過瓊苑西門,橫跨御花園後出瓊苑東門,沿東一長街直走,經過三重宮院,再左轉,前頭第二個院子才是。一路上她們只看到幾個太監宮女匆匆走過,倒沒怎麼遇到別人。


  延禧宮的位置其實有些偏,以佟妃在皇帝面前的地位而言,不知為何會住在這裡,但表面上她位份不及惠榮德宜四妃,住在這裡倒也不算奇怪。淑寧先前聽崔嬤嬤論及,佟妃目前雖然只是個普通妃子,但皇上很是敬重她,又有表兄妹的情份,想必用不了幾年,就會升位了。


  走近延禧宮時,因雨後地滑,淑寧稍踉蹌了一下,很快便站定了,只是略落後了幾步。正要追上去,無意中瞥見旁邊的甬道裡,從延禧宮側門走出一個宮女,很快閃進對面的景仁宮側門去了。雖然看不到對方長的什麼樣,但她頭上戴的流蘇串兒卻似乎有些眼熟。


  淑寧心下猶疑,但想起這皇宮裡必然有許多底面下的事,還是不要多管閒事的好,便快步趕上前頭的宮女與魏莞,進了延禧宮的門。


  此宮同樣是前後兩進院,正殿面闊五間,院中有許多大樹。走進殿裡,打量周圍擺設用具,並不見凝重華美,卻有一種家常溫馨的感覺。讓人心情放鬆許多。


  佟妃早已經暖閣裡等著了,笑著受了淑寧二人的禮,便叫她們坐下。還道:「這裡沒有外人,你們都是我姐姐的孩子。不必拘束,就當是在自己家裡一樣才好。」


  淑寧那天復選,因離得遠又不敢明目張膽地抬頭看,沒看清佟妃的樣子,現在才算看仔細了。


  她年紀不大。只有三十來歲,但因為保養得好,看上去就跟二十多地少婦似的。容長臉兒,細彎眉毛,一雙小眼生得很明亮。模樣說不上漂亮,但氣質很文雅,說話也和氣親切。她盤了個簡單的圓髻,戴著樸素地鈿子,上頭只有一排米珠作裝飾。發間斜插著一支小小的銜珠金鳳釵,耳間戴著東珠耳環,身上穿地是淺赭色的圓領袍子。並沒戴什麼別的首飾,與淑寧想像中打扮華麗的宮妃形象相距甚遠。


  她親切地道:「先前幾天因太后身上不好。我在她老人家身邊侍奉湯藥。一時沒顧得上你們。聽說這些天你們受了些委屈,別放在心裡。有事千萬要跟我說。」她又問淑寧前些天受的腳傷是否已痊癒了:「我是後來才聽說地,實在是疏忽了,現在可還痛麼?那天宜妃娘娘心情不好,我知道你一定是嚇著了,別怕,她是因別的事生氣,並不是怪罪你。」


  淑寧謹慎地表示並沒嚇著,腳傷也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佟妃笑著點點頭,又對魏莞說:「前兩天父親進宮來看我,提起皇上恩典,讓他與你見了一面。他說你在君前表現還算得體,倒沒埋沒佟家的聲名,很是欣慰。」


  魏莞起身施了一禮,淡淡地道:「莞兒從不敢忘記父親、母親和諸長輩們的教導。」佟妃微笑著點點頭,又道:「我知道這些天有些不懂事的人給你們添堵了,不必理會她們,等皇上下了旨意,那些人就知道自己有多荒唐了。要與皇家、宗室結親,可不是光有家世才貌就夠的。你們都很懂事,做得很好。」淑寧與魏莞雙雙起立行禮,佟妃才又讓她們坐下了。…


  這時從外頭進來了一個年近三十歲的宮女,笑著給佟妃請了安,才向淑寧二人行禮道:「給兩位表姑娘請安了,奴婢瑞喜,是娘娘從府裡帶來的人,久聞兩位表姑娘大名,今兒一見,果然不愧是兩位姑太太親生的小姐,竟一點不比幾位小小姐差呢。」


  淑寧聽了,知道她定是從前佟府舊人,只是不知為何,名字與鍾粹宮那幾位一樣是「瑞」字打頭地?她與魏莞還了半禮,便聽得瑞喜對佟妃道:「御膳房那頭已經送了新鮮肉菜過來,她們正在收拾,特讓我來問娘娘一聲,要做些什麼菜式?」


  佟妃問淑寧兩人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淑寧倒不挑食,只有魏莞淡淡地說了句不愛吃牛肉。佟妃怔了怔,笑了,忙吩咐瑞喜預備飯菜,才回頭對淑寧與魏莞道:「你們進宮以來,吃的都是大廚房裡做的飯菜吧?那些御廚做地東西,吃一兩回是個意思,天天吃就太膩味了。我這裡都是小廚房裡自己做的,清爽得多,你們也嘗嘗。」


  淑寧回想起這些天吃地飯菜,地確是很容易膩,大熱天的,雖然多雨,天天吃燉菜也不是個事兒。


  佟妃又問起她們在宮裡地生活,有什麼不習慣的地方,吃穿用度夠不夠,還說:「想要什麼東西,只管打發人來跟我說,我這點體面還是有的。」


  聽了這話,淑寧倒沒什麼,魏莞便先提出,她自進宮來,帶的書都看幾回了,想要借幾本沒看過的書回去。佟妃啞然失笑:「早聽說你這孩子愛書,想不到居然愛到這個地步。也罷,若是在別處,你這話就白說了,我這宮裡卻正好有個小書房,裡頭也有幾本書,只是不知你看不看得上。你若是想,就拿回去吧,只是要記得還回來,畢竟都是宮裡的東西。」


  魏莞臉上帶了笑,鄭重謝了,才跟著個宮女到旁邊的小書房去。淑寧便留下來陪佟妃說些閒話。聊了一會兒,佟妃忽然笑道:「我瞧你說話行事,都與你額娘年輕時極像,只是又比她多了些雍容。」


  淑寧順著她的口風笑道:「原來娘娘也與我額娘熟悉?只是娘娘比她年輕多了,淑寧原以為娘娘在家時與我額娘見得不多呢。」


  佟妃笑道:「她與我姐姐是極要好的,時不時地在一處玩耍。我那時候還小呢。只會跟在姐姐身邊,有時候聽姐姐與你額娘說話,也聽不懂她們說的意思。直到進了宮以後,才明白了一些。你額娘自小就有主意。的確是個聰明人。」她說到後頭,臉上有些淡淡地落寞,然後忽一振作,正色對淑寧道:「既然你與你額娘這般像,年紀也不小了。我有些話,想要和你說,你應該也能聽明白。」


  淑寧一凜,忙坐直了垂首應道:「娘娘請講。」佟妃點點頭,道:「先前你額娘似乎有意讓你落選,有這樣想法的父母也不少,若不是太后那邊的恩典,我也願意幫忙。只是如今既然選上了,你們少不得還要拿個主意。」


  淑寧咪了咪眼。不動聲色地聽下去。


  「我與你外叔祖那邊商量過,你父親官位爵位都只是中等,配宗室是足夠地。若是不介意在名份上受些委屈,幾位王爺、阿哥那裡還有側福晉的空兒。但我聽說皇上那邊。已有人遞過話。那位貝子爺……」她頓了頓,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他與你家極熟。人品也不錯,只是他雖是簡親王地嫡子,上頭卻有嫡長兄,王位是落不到他頭上的了。平日裡也只是在六部裡混差事,因在畫畫上有些造詣,才在皇上面前得了綵頭。如今看來,他身份雖貴重,但只怕說不上什麼前程。皇上那邊,一直沒對這樁指婚有過准話,只怕也是不成的多,何況還有別人看上他了呢。你外叔祖的意思,是看中了顯親王府的一位貝勒爺,還有信郡王地一個兒子,都是前程看好的。你覺得怎麼樣?」


  淑寧一路聽,一路暗吸冷氣,心想原來在外人看來,桐英是這種沒出息混日子的人啊?不過她是知情人,心裡自然有數,或許還會希望桐英真的沒什麼「前程」呢。但她如今主意已是定了的,雖聽了佟妃這話,心有不安,還是婉拒了:「謝娘娘恩典。只是阿瑪與額娘先前希望淑寧落選,就是怕淑寧會被指給不知底細的人。既然娘娘說桐英貝子那邊遞過話,他本就是知根知底的,想必阿瑪與額娘也不會反對。佟妃皺了皺眉,道:「若只是擔心這個,也沒什麼,你外叔祖有分寸,看中的都是信得過的人選。要不,四阿哥那邊還有個側室地空兒,他倒是知根知底的。」


  淑寧低了頭,掩住面上有些黑線的表情,輕聲道:「娘娘與外叔祖看中地人,自然是好的。只是淑寧與莞表妹一同參選,莞表妹品貌雙全,才學出眾,想必一定有大造化。淑寧自問家世才貌都僅是平平,皇上聖明,怎麼會將淑寧這樣地人與莞表妹一同指給位高權重之人呢?這只是淑寧一點小想頭,請娘娘明察。」


  佟妃沉默了,片刻後才笑道:「我聽你說話,倒覺得是在聽鸞姐姐說話似地。」淑寧低頭不語,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她說:「也罷,你的顧慮也有道理。其實……前程差些,也不是沒有好處……」


  淑寧略略鬆了口氣,正想把話題轉開,免得這位娘娘再有什麼古怪想頭,這時魏莞卻回來了,拿著兩本書,向佟妃行禮致謝。佟妃瞧了瞧書地封面,便笑著與她聊起來,沒有再提方纔的事。


  不一會兒,瑞喜拿了籃果子進來,道:「西配殿的成嬪娘娘聽說娘娘這裡有客,派人送了果子來。」佟妃見了便對魏莞與淑寧笑道:「乾脆請她過來吃飯好了。說來也巧,我宮裡這位成嬪娘娘,也是個不愛吃牛肉的,而且閒時也愛翻書呢。」魏莞低著頭,淡笑不語。


  不過成嬪只是過來說了幾句話,並未留下吃飯,因她正為太后祈福,這幾日要吃齋,倒是特地送了兩道美味素菜過來。淑寧看著,只覺得她臉圓圓的人挺和氣,聽說魏莞愛看書,便與她高興地聊起來,直到這邊開飯了,方才告辭離去。


  晚飯吃得還算愉快。佟妃不是個很講究規矩禮儀的人,飯桌上也時不時說笑幾句。勸她們多吃點菜。魏莞雖然有些不慣,倒也接受了她的好意。淑寧覺得佟妃似乎對自己冷淡了些,但她本就沒指望對方喜歡自己。便沒放在心上。


  飯後喝茶聊了一會兒,天色已經晚了。佟妃打發個宮女提燈送她們回儲秀宮。臨行前道:「今年的選秀,天災人禍的,拖了這許久,也不知幾時才完事。只是你們地前程,我心裡有數。不必擔心。」然後又特地對淑寧道:「先前那件事,還要看皇上的意思,你且安心等旨意吧。」


  淑寧心知她這樣說,就是不會插手的意思了,福了一禮,算是謝過,便與魏莞一起回去了。


  這時天已經全黑了,她們一路走回來,竟一個人都沒遇上。除了領頭地宮女手裡拿的燈籠,便是四周宮院裡透過來地光。經過的景仁宮與承干宮,日前都沒有主人入住。坤寧宮那頭更是空了多年,直到接近鍾粹宮時。她們才聽到些人聲。


  路上。淑寧細細想了佟妃的話,覺得對方大概只是不知實情。桐英當初立的大功。本就是瞞了人的,現在在兵部地差事,雖然兵部的人知道,但因涉及軍事機密,自然不會滿世界嚷嚷,所以佟國維與佟妃那邊才會誤會桐英。雖說皇帝那邊沒給准話,但以桐英的脾氣,定不會就此放棄,總要討到旨意才會罷休。她本人又不是什麼香餑餑,難道還會有人攔著麼?不過,那所謂「看上了他」的人,會是誰?淑寧不自覺地拽緊了帕子:如果有人來跟我搶人……


  她咪了咪眼,抿著嘴彎了彎嘴角。


  「哎喲。」魏莞一聲驚叫,讓她醒過神來。她這才發現自家室友似乎是被石子路上某塊石頭絆了一跤,腳扭了,正痛得直冒冷汗。


  抬頭看看四周,居然已經走到御花園了。宮女提燈打量了四週一眼,才與淑寧一道合力將魏莞扶到附近水池子邊的石凳上坐下。淑寧檢查了一下魏莞的腳踝,似乎傷得不清,看來要走著回儲秀宮是不行了。想了想,她道:「我屋裡還有些治腳傷的藥,先前用的枴杖也還在,這裡離儲秀宮不遠,乾脆我回去拿來吧,好歹先回屋子再說。」


  魏莞想想也對,便忍著痛道:「如此勞煩你了。」淑寧笑笑,便交待那宮女照顧好魏莞,自己快步往儲秀宮去了。幸而周圍還有些燈光,讓她不至於看不清道路。


  到了儲秀宮,她迅速回房拿了藥和枴杖,就往回走,在門口撞上婉寧與常露,後者問:「淑姐姐,你回來了?這是要做什麼呀?」淑寧只匆匆答了句:「莞妹妹在回來的路上拐了腳,我這是給她送藥地。」然後便出了宮門。


  她回想著方才經過的路,才經過一處假山,便看到先前領路的宮女提著燈籠過來了,忙問:「宮女姐姐怎麼過來了,莞妹妹呢?」那宮女道:「小主見您一直不回,怕您認不得路,打發我來接您。」


  正說話間,卻聽得遠處一陣水聲,似乎有什麼重物落了水。兩人都愣了愣,然後聽見隱隱傳來魏莞地呼救聲。淑寧心道不好,忙飛快地拉著那宮女往前跑。那宮女跑著跑著就先一步到前頭去了,然後大喊:「不好,莞小主落水了!」然後向周圍大喊:「快來人啊!有人落水了!」


  淑寧看見魏莞在水中撲騰,已有些支撐不住了,那水池子也不知有多深,心下一慌,無意中瞧見手中的枴杖,忙拿了一支夠到池中心,大叫:「快抓住這個!」


  魏莞也是個機靈地,忙伸手抓住,淑寧死命往回拖,那宮女見狀也連忙過來幫忙。好不容易將魏莞拉上池邊,卻不料那池邊地泥土經連日雨水沖刷,已經軟了,整個塌了下去,淑寧與魏莞雙雙落進池中,連那宮女也陷了半個身子下去。


  這時已有別的太監宮女趕到,七手八腳地把她們三人拉上來。淑寧才鬆了一口氣,卻忽然感到右腳踝上一陣鑽心地疼痛。


  她的傷處又受傷了。


  






章節 一九五、離宮 


  淑寧深深感到皇宮果然與自己的腳踝犯沖,一傷再傷,千萬別變成習慣性的才好。幸好,上回給婉寧治傷的那位淳於太醫,檢查過後安慰她說,只要好好養,就不會有什麼不良後果,才讓她放心了。這次因為在水裡待了一會兒,有些著涼,喝了一大碗藥發了汗,才好過些。


  不過魏莞就沒她那麼幸運,又是腳傷又是落水,加上受了驚嚇,當天夜裡便發起高燒,直到次日傍晚才退下來。她清醒的時候,別人問起她怎麼落的水,她說的話很是導致了一場風波。


  原來當時她見淑寧去的時間長了些,擔心這周圍又是樹又是假山的,淑寧會找不到回來的路,就讓宮女到前頭拐角處迎接。她本就不怕黑,所以也沒什麼顧慮,只是一時聽到身後有腳步聲,正想回頭看是誰的時候,突然有一股大力將她撞下水池去。她當時嚇了一大跳,匆忙間只隱隱約約瞥見一個綠色的影子,模樣卻沒看清,甚至連衣服打扮也沒留意到。


  事情頓時變得複雜起來。如果魏莞是不慎掉下去的,自然沒什麼要緊,但既然是被人推下去的,這兇手是誰,又為什麼要推,就難說了。雖然不知道行兇的人是男是女,但綠色的影子,多半就是女子。偏偏這夏季裡宮女大都穿綠色,而後宮妃嬪和秀女等人,也有許多人穿綠色的,比如魏莞本人就穿了一件綠衣裳。到底是誰下的手呢?


  皇帝對此事很是震怒,勒令後宮徹查,打罵了許多人,連主持選秀的佟妃宜妃和榮妃都挨了幾句。佟妃深感丟了面子,加上受害的兩人都是她姨甥女。又是從她宮裡出來後才出事的,隨行地還有她身邊的宮女,這簡直是往她臉上抹黑。她派瑞喜送湯送藥給淑寧與魏莞。又怕她們沒人照料,專門交待總管太監調個宮女過去侍候。同時。她特地領了調查的差事,誓要查個水落石出。


  那個打燈地宮女本來因為侍候不慎,已在總管太監處挨了一頓罵,只是看在她幫著救人的份上沒挨打,但一回延禧宮。就被逼著說出當時詳細地情形。佟妃又另派人去審問在御花園各處值事的太監與宮女,並且暗暗調查當時有哪個秀女不在儲秀宮,宮裡有些體面的妃嬪,身邊可有人在那個時候外出。


  對後宮妃嬪的調查一時沒什麼結果,太監宮女們雖有人來往御花園,但都是雙雙行動的,而且並未瞧見可疑之人。秀女當中,在當天傍晚前後,除了淑寧與魏莞外。還有六人出過儲秀宮。其中兩人受邀拜訪宜妃,兩人去了榮妃宮裡,一人去了永和宮見德妃。還有一個,不肯說到底去了什麼地方。


  佟氏得知後。便將這六人一個個召來問。得知她們當中,媛寧與月瑩兩個去宜妃處。早早就回來了,有許多人都能證明;去榮妃處地晶玉和紫琪,在那個時間裡應該是剛從長春宮出來,但她們回儲秀宮,與御花園是相反的方向;拜訪德妃的寶鑰,一直呆在永和宮,直到事後才回來;這樣一來,就只剩下那個叫林玖的秀女說不清楚了。


  任憑別人一再逼問,林玖就是不肯透露自己到底去了哪裡,只說不是她做的。佟妃以為她必是行兇之人,本要下狠手的,但瑞喜卻從別處打聽到一個消息,讓她停住了,只將這結果上報給皇帝,請他定奪。


  這外頭鬧得紛紛攘攘的,淑寧與魏莞這兩個本該好生養病養傷的人,卻也沒個安靜日子過。原來自從皇帝發火以後,陸陸續續有些話傳出來,說皇上召見她們倆,是有意指婚的,其中魏莞八成是要配皇子,而淑寧則多半是指給宗室,甚至連人名都有人打聽到了。


  一時間,來探望她們地人就多起來。大都是住在儲秀宮裡的其他秀女,覺得這兩人不會成為入宮的對手了,也樂得來表現一下她們地仁愛賢德。1 6 K小說網.電腦站www.1 6 k.Cn但也有些不是瞄準後宮的人,僅是面上安慰幾句,背地裡卻不知怎麼想。比如絮絮地那個堂姐,名叫灩灩地,不知為何,名為探病,卻總愛對淑寧冷言冷語,一時笑話她在京城閨秀圈子裡名聲不顯,一時取笑她的鞋面荷包繡花樣式老套,一時諷刺她穿著棉布做地家常袍子,實在太寒酸,說得淑寧眼眉不停地挑動,皮笑肉不笑地頂了回去:「只是躺在床上養傷,又要敷藥膏,若是穿了好料子的衣裳,豈不是弄髒熏壞了?所以我只好穿這些平常衣裳。哪裡像姐姐,身上的衣服料子這麼名貴好看,我瞧著,倒覺得比那日看到娘娘們的服飾還要華麗呢,姐姐的眼光真好。」


  灩灩的臉蛋一下就漲紅了,當了眾人面又不好發作,又羞又氣,只胡亂說了兩句場面話就走了,從此再不肯來。過後淑寧偶然從窗口撇見她經過,發現她穿的衣服樸素了許多,便暗暗發笑。


  她總覺得這個灩灩似乎是故意與自己作對,不知是什麼緣故,私底下問了媛寧,媛寧卻也說不清楚:「興許是因為我們給絮絮姐姐撐腰,落了她的面子吧?那日三姐姐頂了她回去,絮絮姐姐很是佩服呢。」淑寧卻搖頭道:「她對你只是沒好臉色,對我卻是直接拿話刺人,想來不是這個緣故。」媛寧想了想,道:「我猜不出來,管她呢,橫豎她只是面上厲害,實際上不中用。」淑寧覺得也是,便丟開了。


  因來得人多,反而吵著病人休息,偏又不能趕走,難為被調來照顧病人的瑞福,一天要泡十幾回茶,為招待客人們做的活,倒比照料正主兒做的還多。最後還是淳於太醫上報佟妃發了話,那些秀女才來得少了。只有媛寧與絮絮是天天都來兩三回的,婉寧也是每日都來看望,但幾乎次次都會帶上常露。


  淑寧養傷時無聊,魏莞又是個冷性子。因此很高興有人偶爾來陪著聊聊天。但她對常露本就有戒心,表現得並不熱絡。只是常露彷彿渾然未覺,仍舊是我見猶憐的模樣。但說的話卻叫人想了又想之後,暗自心驚。


  表面上。常露似乎只是將宮裡調查地消息告訴她們知道,然後稍稍談及事發後其他秀女們的反應,驚歎著:「XX姐姐私底下告訴我說那個池子曾淹死過人呢,早有人提議要填了它的,兩位姐姐當時真是太凶險了」。或者「有人說XX好像曾說過莞姐姐壞話呢,只是我不相信,瞧著她好像很和氣地樣子,看著不像啊」,又或者「XX那天晚上知道兩位姐姐掉進池子裡受傷的事,臉色蒼白得很呢,想必也是嚇著了」,等等。


  淑寧一直只是淡淡地,聽了就算。並不往心裡去。魏莞也是不置可否。唯旁聽地絮絮聽得一驚一乍的,若不是顧忌到婉寧在場,只怕已經立馬要與常露討論起來了。婉寧倒是很有興趣。與常露說起到底誰比較有嫌疑,只是每每被媛寧潑冷水。道:「後宮裡的事。自有娘娘們作主,咱們一介小小秀女。管這麼多做什麼?二姐姐若有空閒,不如多為太后娘娘念幾遍經。」婉寧惱怒地瞪她幾眼,不久便拉著常露告辭離開了。只是常露有些不捨,臉上陰霾一閃而過。


  淑寧打量著媛寧,覺得她這些天越發沉穩了,竟比自己還像大人,心下暗歎。媛寧卻只是微笑著對她與魏莞說:「如今宮裡也是流言紛紛,水倒是越來越深了,到底是誰推的莞妹妹,沒人能說清。照我說,你們只管好生養著,上頭怎麼結案,你們只管聽著就好了。」


  淑寧其實本就是這個想法,後宮本就不是青天籠罩之處,真相如何對她並不重要,只是不知魏莞怎麼想,畢竟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魏莞仍是淡淡地,但到底還是點了點頭。


  過了三天,這件公案還沒查出個子丑寅卯來,已有閒話嘲笑佟妃無能。佟妃卻一直沉默著,就算別的妃子向她抗議,自己請去的客人受了懷疑,是針對她們的行為,也沒開口辯解。人人都以為她要丟臉的,沒想到皇帝卻賜了許多財物給她,甚至還一連幾天都宿在延禧宮,倒讓人摸不著頭腦了。


  而淑寧與魏莞這時卻忽然迎來了瑞喜姑姑,傳達了佟妃的旨意:兩人先搬出宮去,在家養傷總要方便許多,太醫每日會到府看診,至於兩人的前程,她自會安排。同時,瑞喜還將佟妃特地賞給兩人的東西到她們手裡。淑寧看到自己得的珠串、玉珮與漂亮地刺繡團扇,再看看魏莞手裡的松花硯與御制新書,心下狐疑。


  不過,能夠回家,她還是很高興的。總算能離開這個皇宮了。她請瑞福幫忙收拾了包袱,特地將用剩地幾個荷包連同裡頭的七八十兩銀票都送給了瑞福,多謝對方多日來地照顧。兩次受傷,都多虧她幫忙,洗漱換衣梳頭飲食,樣樣小心仔細。雖然她知道這個宮女定然不會像表現出來地那麼老實,背後說不定就有什麼人,但能為她傳來桐英的信件,應該是可以信賴地,因此她也格外大方。


  瑞福接了東西,只是微微一笑,便收下了。


  淑寧與姐妹們告別時,再嗦了一回,囑咐婉寧要謹言慎行,至於對方聽不聽,她就管不著了。另外還叮囑媛寧與絮絮小心,再悄悄交待前者,千萬當心常露。


  當天,淑寧就在幾個宮女的幫助下登上小車,順道把那雙拐也帶走了,皇宮出品,用著挺順手的,免得回家還要另做。


  淑寧與魏莞回家,因是奉了旨的,各有兩名侍衛護送。送淑寧的人,一個叫白圖,另一個就是崇禮。她一路上都在車中,沒跟外頭的侍衛說過一句話,若不是出宮門時聽到崇禮開口,她還不知道車外有自家姻親呢。


  回到伯爵府,有一種恍然隔世的感覺。她一看到母親,就覺得心裡酸酸的,彷彿有無數的話想要與她說。佟氏眼圈一紅,因不好在眾人面前失態。便強忍著,淡淡地道:「回來了就好,快回房裡去吧。」便吩咐一個身強力壯的媳婦子背起淑寧。直入槐院去了。她自己則安排著招呼崇禮與白圖地事宜,還特地叫媳婦真珍來見兄長。因見崇禮一舉一動都極規矩。倒沒什麼別的話,心中遂定。


  直到人散了,她才回屋見女兒,一看淑寧腳上包紮的白布,便掉了淚:「我地兒。你從小兒哪裡受過這樣的苦?除了那年在廣州,身上何曾破過半點油皮?怎地才不見幾天,就傷成這樣?」


  淑寧忙笑著安慰她道:「不妨事的,只是塗了藥膏,才用布纏著,其實不疼。不過就是行動不太方便而已。況且若不是這傷,我還不能提早回家呢,可見是因禍得福了。佟氏沒好氣地道:「這算什麼福?我情願你在裡頭多呆幾天,也不想你受這個罪!」不過她到底是心疼女兒。細細問了在宮中的情形,以及佟妃那邊的反應,歎了口氣。道:「罷了,這下他們該死心了吧?」然後睨了女兒一眼:「你這丫頭。如今也算是心想事成了吧?」


  淑寧傻笑幾聲。略紅了臉,其實心中很是歡喜。佟氏見狀。輕歎一聲,便笑道:「家裡如今有一個人在,你瞧了定要嚇一跳的。」淑寧正疑惑著,忽然聽見門口一聲「姐姐」,便撲了一個小身影過來。


  居然是賢寧!!!


  原來今年選秀推遲,佟氏一直滯留京中。張保那邊,因直隸久雨,他要隨布政使到各地巡視,怕兒子在後衙無人照管,便索性送回京來,等妻子回保定時再帶過去。如今賢寧就在伯爵府裡住著,平時跟六哥淳寧一起跟先生讀書寫字。


  淑寧見了闊別大半年地弟弟,又驚又喜,狠狠親了他幾口,抱了好久。賢寧也是心裡歡喜,雙手一直掛在姐姐脖子上撒嬌,直到母親皺著眉說姐姐傷還未好,才放了手,但仍舊窩在她身邊說話。淑寧心裡軟軟的,一直笑個不停。


  真珍進門看見,便笑道:「賢哥兒,你快把姐姐的床都佔了大半去了,難道不嫌熱得慌?二嫫在小廚房裡特地做了點心吃食,你去拿點來給姐姐吃吧。」賢寧歡呼一聲,便去了,不一會兒果然拿了一大碟子點心來,不顧二嫫在後頭追著大喊:「那是給姑娘的,哥兒別都吃了!」


  淑寧笑著吃了幾個點心,其餘大半碟則塞給了賢寧,喜得他笑眼彎彎的。她問真珍道:「怎麼不見哥哥?還在衙門裡麼?」真珍點頭道:「我們一得了你回來的信,就派人告訴你哥哥了,想必很快就會回來。」


  端寧還未回來,那拉氏、索綽羅氏與他他拉氏先到了。她們都是特地來打聽自家女兒選秀的情形,順便看望淑寧的。淑寧倒沒覺得什麼,回家的喜悅,讓她看到這三位長輩時,都覺得她們面目比往日可親許多。


  媛寧與絮絮表現都不錯,前者比往日更穩重,聽人說,有幾位娘娘對她甚是欣賞;而後者,雖然先前受了族姐地一些壓力,但日子並不算很難過。索綽羅氏高興得咪了眼,得意地走了。他他拉氏則暗暗咬呀:「那死丫頭,我定要她額娘給我個說法!」然後也道了謝離開。


  至於那拉氏,淑寧對她說:「二姐姐在復選前,一直與我們在一塊兒,倒沒什麼。雖然後來拐了腳,因太醫高明,很快就好了,如今已無事。只是復選過後,我要養傷,很少出門,只知道二姐姐與大伯母您娘家的一位遠親,名叫常露的,格外親厚,與我和四妹妹便來往得少了。她如今詳細地情形,我卻是不知。」


  她並沒有把婉寧說話不慎的事告訴那拉氏,對方在後宮並無援手,就算告訴她,也是無能為力,只能白擔心罷了,想來婉寧五福晉地位子還算是穩固地,沒必要讓這位大伯母在這裡瞎操


  但那拉氏聽了她的話,心中地擔憂卻一點沒減少,但也聽出些意思來,忙先離開了,回頭便讓人去娘家打聽那位常露侄女的為人行事。


  淑寧在家中的日子很快活,雖然不能下床外出,卻天天有家裡人來陪,或是說話聊天,或是做針線活,或是教弟弟功課,或是看書下棋,雖然在棋藝上次次都敗於真珍之手,心裡卻一點沮喪都沒有。


  端寧很是為妹妹心疼了幾日,在外頭暗暗給了「罪魁禍首」的桐英幾拳頭之後,體貼地充當了傳信使者,幫桐英送了一份所謂的「家傳秘藥」給妹妹,嘴裡卻貶稱為「不知是哪裡來的江湖野郎中做的狗皮膏藥」。淑寧紅著臉搶了過去,看到哥哥似笑非笑的目光,便反笑回去:「嫂子在房裡等你呢,哥哥可別光顧著打趣別人,冷落了嬌妻呀。」


  這樣的安樂日子過了十來天,某日,淑寧忽然聽到外頭有喧嘩聲,但很快就沒了,不知發生何事,忙叫了素馨去打聽。


  過了大半個時辰,素馨才回來,瞪大了眼道:「姑……姑娘,方才是……是二老爺那邊來傳信,說是……咱們家四姑娘,被指給五阿哥做嫡福晉呢。」


  咦?媛寧?五阿哥?!


 








章節 一九六、指婚 


  今日皇帝與眾妃一起閱看秀女,決定眾人的去處。這就是頭一輪大挑。結果,眾秀女中,只有鑲紅旗的納喇氏與正藍旗的馬佳氏得到上記名,其餘人等都是記名。


  緊接著,皇帝又下旨冊封漢軍正白旗都統、伯石文炳之女石氏為太子妃,內務府郎中、輕車都尉興保之女他塔喇氏為五皇子胤祺嫡妻,漢軍鑲黃旗副都統魏旭東之女魏佳氏為七皇子胤嫡妻,著令禮部主持大婚之禮。


  淑寧認得鑲紅旗的納喇氏是指常露,而正藍旗的馬佳氏,應該就是那位閨名叫笑雪的秀女了。但她的注意力幾乎完全被另一件事吸引過去了,「內務府郎中、輕車都尉興保之女他塔喇氏為五皇子胤祺嫡妻」,這怎麼可能?


  伯爵府這邊得到消息時,也都以為是弄錯了,怎麼會是興保之女?明明應該是兵部侍郎、伯晉保之女他塔喇氏才對啊。面對二房前來報喜的人,那拉氏勉強應了幾句,便叫人拿賞封打發了,然後派人飛快給丈夫報信,同時遣了人出去打聽。


  結果這個消息是真的,成為五阿哥嫡福晉的人,不是婉寧,也不是先前傳說的大福晉的表妹烏蘇氏,而是二房的媛寧。


  那拉氏真個千般滋味在心頭,恨不得女兒立馬出現在自己面前,好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本來十拿九穩的五福晉寶座,怎麼會給二房的四丫頭搶了去?三丫頭明明說一切都好好的,與自家女兒交好的遠房侄女常露,眼下看著似乎是要入宮的,聽說是個嬌滴滴地小姑娘。不過人很純良,她在女兒身邊,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呀?難道這些天又出了什麼變故?既然五福晉做不了。那麼自家女兒到底會被指給什麼人?


  她再也坐不住了,忙四處去打聽。去那些與宮中有來往的女眷那裡探問,只是一概得不到準確的消息,只略聽說女兒之前在宮中很是風光,幾乎沒人想到最後地五福晉不是她。這下那拉氏心中更焦急了,先前風光。現在女兒的日子一定很難過。


  回家後與丈夫談起,她不禁流下淚來:「好好地怎會如此?這下叫咱們婉寧怎麼見人哪?」她心中不同得妒恨二房,也不知四丫頭做了什麼手腳,壞了女兒的前程!現下二房夫妻一定得意之極,還不知道他們要怎麼炫耀呢。同時她又有些氣憤,五阿哥既然做不到,就不該與女兒糾纏不清,如果不是他橫插一腳,現在她只怕早已為女兒選定一樁好親事了。


  晉保卻一直陰沉著個臉。也不說話。他無比慶幸先前自己為了保險起見,也是為搏個好名聲,並沒有為女兒要被立為五福晉的事而得意。還特地向同僚們說這只是謠傳,因此眼下雖然有些閒言閒語。倒還不算難過。即便如此。他也已經成了別人心目中的笑話,數年來兢兢業業。眼看著有機會再往上一層,如今還不知會不會因為女兒的事受連累呢。


  那拉氏一直哭著,卻不見丈夫出聲,心中有些埋怨,忽又想起三房與宮裡地佟娘娘沾親,說不定能打聽到些什麼,忙過槐院來,好聲好氣地向佟氏提出了請求。…


  佟氏正在準備送到二房和魏家去的賀禮,見狀便微笑道:「都是一家人,有什麼勞煩不勞煩的,我明兒送禮去時就問一聲。只是如今那邊也正在忙碌,未必有空進宮去請安,若是打聽不到什麼有用的,還請嫂子不要怪罪。」


  那拉氏哪裡還敢怪罪?人家肯幫忙就不錯了,忙鄭重道了謝,才離開了。


  事後佟氏卻對女兒說:「你大伯母真個糊塗,要我這邊幫著打聽,怎麼不早來?偏要先問外人。如今就算我今晚就派人過去問,只怕你外叔祖和姨母那邊白天就已進宮謝過恩了。白白誤了時機。先前那個常露的事,也是這樣。」


  淑寧忙問是怎麼回事,佟氏便道:「那個叫常露的秀女,不是說是你大伯母的娘家遠房侄女麼?你大伯母特地回娘家去打聽她的事,卻沒想起那姑娘是山東來的,父親又是二品官,你姑媽必定聽說過。結果你大伯母打聽到地消息,俱是當不得真的。」


  「難道那常露有什麼不妥?」


  「沒什麼不妥,還是個了不起的姑娘。」佟氏道,「據你姑媽說,她母親早幾年就死了,她小小年紀,就執掌管家大權,把她父親地幾個小妾管得伏伏貼貼的,別人都誇她手段厲害。她模樣本就長得極好,又讀過幾年書,琴棋書畫都來得,針線活上也不輸人,最難得地,是她騎射功夫極好,竟把她幾個兄弟都比下去了。你說,這樣地姑娘,怎麼會是嬌滴滴的,還很純良?」


  淑寧回想起常露地言談舉止,果然如此,心裡不由得有些擔心起婉寧來。若常露真是這種深藏不露的人物,婉寧會不會吃虧?說不定,已經吃過大虧了。


  佟氏見她這樣,便笑道:「你擔心什麼?她既是上記名的秀女,加上你先前說的在御花園裡的事,可見是衝著皇上去的。二丫頭又不入宮,不會攔了她的路。」但她旋即又想到婉寧未被指婚給五阿哥,說不定有另一種前程,只是她最終還是沒說出


  淑寧想了想,也覺得婉寧與常露沒有利益衝突,應該會相安無事。只是現在的情形,她猜不到婉寧的歸宿,還是忍不住擔憂。


  第二天一早,佟氏便派人送了大禮到魏家那邊恭賀,得回來的消息,果然是昨日一接旨意,他們便進宮謝恩去了,對於其他秀女的事,並沒有多加打聽。佟家那邊,則表示前不久才進宮請過安,對於伯爵府二姑娘的事。還停留在她是五福晉熱門人選之一的印象上。佟氏就此回復了那拉氏,後者失望不已,唯有寄希望於接下來的指婚。女兒會有個好出路。


  然而,接下來宮裡傳出地消息。只是筆貼式敦達禮之女田佳氏(晶玉)被指給三阿哥為側室,郭佳氏(昭瑤)、那木都魯氏(紫琪)、鄂濟氏(韻苓)分別被指給了一個親王和兩個郡王,位份從側福晉到庶福晉不等。


  那拉氏心急如焚,不停地在佛祖面前燒香唸經,祈求女兒能配個好對象。而淑寧那邊。早已開始心跳不已:接下來,就是宗室子弟的指婚了。


  就在這天下午,太醫來看診的時候,同路來地還有個太監。他看著淳於太醫問診、下方子,問明淑寧再過一個月就能行走無礙了,方笑著向她道喜。


  淑寧心中有數,心裡也是一股喜意,只是低著頭不說話。佟氏在旁邊聽了,忙叫人送了一盤子玉珮珊瑚珠之類的財物來。又送了淳於太醫兩塊上好地魚腦凍印石,將兩人高高興興地送出了門。


  她回過頭來見了女兒的表情,輕歎一聲。道:「這下你們總算得償所願了,既然你心裡歡喜。額娘也不再說什麼。只是往後要多加小心,若有什麼委屈。儘管跟家裡人說才好。」淑寧微笑道:「額娘不必太擔心了,桐英哥是個可靠的人,再說,我可不會乖乖任人欺負。」


  佟氏笑著點點頭,又給女兒整理了一下頭髮,道:「明兒我就去富察家太太那兒討教,她家欣然也是嫁的宗室,也是鬧哄哄的大家子,如今瞧欣然小日子過得滋潤。我去問問,看怎麼給你備嫁妝,乾脆也陪送個莊子宅子地好了,你在王府裡住得不順心了,也有個地方能鬆口氣。」


  淑寧一把抱住母親,窩在她懷裡撒嬌道:「額娘,你真好。」佟氏淡淡笑著,輕撫女兒的頭。賢寧在門外路過看見了,也衝進來道:「額娘與姐姐在抱抱麼?我也要!」


  淑寧不禁啞然失笑,道:「好吧,賢哥兒也來。」然後一把抱住弟弟,人卻在暗中悶笑。


  第三批指婚的旨意很快就下來了。直隸參政道、輕車都尉張保之女他塔喇氏被指給簡親王之子、貝子桐英為嫡妻,山東鹽運使那日德之女舒舒覺羅氏(絮絮)被指給康親王之子、貝子巴爾圖為嫡妻。接下來是一連串十來個秀女被指給諸宗室子弟,有的是國公,也有幾個鎮國將軍、鋪國將軍、奉國將軍的。其中寶鑰(烏雅氏)被指給了一名叫世新的不入八分輔國公,媛寧的好友錦緒(色赫圖氏),則被指給一個叫富安的鎮國將軍。


  指婚的事情一傳開,便有許多親朋好友來恭賀,家裡上下人等也紛紛來賀喜。佟氏一邊要準備給絮絮家地賀禮,一邊要接待眾人,雖然忙碌,臉上卻一直帶笑。幸好真珍如今已能幫上不少忙,為她減輕了不少負擔。


  淑寧在丫環們的幫助下換了見客的衣裳,端坐在床沿接受家中男女僕役地磕頭道喜,很是不自在。本來想要免了,佟氏卻攔住道:「這本來就是規矩,有什麼不自在的?日後給你磕頭地人多地是呢。快快坐穩了,別讓人看了笑話。」淑寧無法,只好硬著頭皮坐在那裡,暗中讓素馨冬青她們多拿幾個墊子來,讓下跪的人好受些。


  那拉氏一直沒得到女兒地確切消息,只知道有幾名秀女被撂了牌子,但裡頭只有烏蘇氏(月瑩)、烏喇瓜爾佳氏等人,卻不見婉寧蹤影,唯有希望她只是暫時未被指婚,遲早會有旨意下來。三房的淑寧和小姑家的絮絮都被指給貝子,自然是大喜事,她打點了送去小姑家的賀禮,便硬撐著笑臉過槐院來道賀,又幫著招呼客人。


  然而總有人給她添難受。特地上門來道喜的索綽羅氏,得意非凡,總愛顯擺一二。她把那拉氏晾在一邊,只拉住佟氏大吐「苦水」:「原本只想著配個小小的宗室就是祖宗保佑了,哪裡想到我閨女會有這樣的出息?這下原本備下的三萬兩嫁妝銀子就不夠用了。昨兒個我們爺才吩咐了底下人,不管哪裡先勻兩萬兩出來。要做皇家媳婦,沒這個數都不好意思見人!三弟妹也在為嫁妝煩惱吧?其實花這麼多錢又有什麼意思?總要顧著自家財力才好,後頭還有小的呢,總不能把家裡錢都花光吧?對了,前些日子我們家才得了四匹大紅金絲鳳凰織錦,想著自家沒那個福份,正要孝敬太子爺的,如今正好,孝敬兩匹,剩兩匹我們閨女用。三弟妹若是要,只管跟我說,怎麼也得勻出半匹來。說起來,你們家還有當初積下的寶石是不是……」


  索綽羅氏整整說了大半個時辰沒停嘴,佟氏只是淡淡笑著應付幾句,而沈氏也只是在旁邊微笑地聽著,不發一言。唯有那拉氏木然坐著,勉強維持著主母架子。


  索綽羅氏顯擺完了,瞧見那拉氏臉色蒼白,便歎了口氣道:「大嫂子是在為二侄女兒擔心吧?其實我心裡也堵得慌,你說這秀女都快回家了,侄女兒怎麼也沒個消息呢?別說她的好模樣,好家世,好名聲,光憑大哥的官職,侄女兒就該有個好前程才是啊。不過你也別太憂心了,先前撂牌子的人裡沒侄女兒不是麼?說不定是皇上看中了,要留著做娘娘呢,這可是天大的體面。」


  那拉氏臉色又是一白,強笑道:「承二弟妹吉言了,只是我們二丫頭,恐怕還沒那個福份。」然後她轉頭對佟氏道:「絮絮也被指了婚,我要去打點給姑太太家的禮,你們慢坐,我去去就來。」說罷就告了聲罪,走了。


  索綽羅氏輕蔑地笑笑,又繼續說起給女兒備的嫁妝來。佟氏一邊笑著應會,一邊則在心裡盤算著派人給丈夫送信時,順道捎些什麼衣服鞋襪去。


  過了兩天,剩下的秀女,除了兩個上記名的留宮住宿,其餘人等先行返家,等待指婚的旨意。晉保一得了消息,便親自領著家人,拉著馬車去地安門外等候。過了半日,才見到多日不見的女兒。


  饒是他久在官場,喜怒不形於色,也不禁大吃一驚。因為婉寧臉色蒼白,整個人瘦了一圈不止,顯然是曾經大病了一場。


 










章節 一九七、癡人 


  婉寧是真的病了。


  她本來在宮裡一直過得好好的,日日有常露和其他秀女相伴,每隔兩三天,還有後宮妃嬪請她去喝茶聊天,連御花園也游了兩回。


  但有一位進宮來請安的雅晴格格,據說是安親王的外孫女,明尚額駙的掌上明珠,久聞婉寧大名,又得知太后先前的病與她有些干係,便特地來看她長得什麼模樣兒。婉寧這邊本有意要與這位格格結交,卻不知為何惹了她的嫌,竟然被她隨行的嬤嬤推撞了幾下,幾乎摔倒在地。婉寧不服,要求對方道歉,那雅晴格格輕蔑一笑便走了。


  婉寧氣憤不已,常露勸她道:「那可是位尊貴的格格,我們只是小小的秀女,還是別得罪她吧。」婉寧卻道:「尊貴又怎麼樣?再過三年,還不是跟我們一樣麼?」不過她還不至於真去告什麼狀,倒是宜妃後來送了兩盒子點心來,算是替那格格陪罪了。


  只是這件事後,婉寧就總會遇到不順心的事,衣服上被沾了墨跡茶跡,或是首飾不見了,過後卻從她房中角落裡被尋出來,花盆底裂了縫兒,或是有人傳話說某位娘娘要見她,穿戴好到了宮門口卻被告知並無此事,等等。


  婉寧有了警惕之心,以為是那雅晴格格做的手腳,後來聽說人家當天就出了宮,便覺得奇怪,只能事事謹慎。但她還是在皇上親閱前一天吃壞了肚子,上吐下洩。太醫開了藥,她灌了幾碗下去,還是不見效,連起床的力氣都沒了。只好告了病。她在房中睡了一天,覺得身體終於好些了,卻十分愕然地得知四妹媛寧被指婚給五阿哥當嫡福晉的事。


  她滿胸怒火。認為定是媛寧做了手腳,硬撐著爬起床去質問她。當時媛寧正在眾秀女的圍繞下準備離開宮門歸家。一聽到婉寧的話,便淡淡地道:「二姐姐糊塗了,都是聖上地旨意,怎麼會是我做的手腳?還有,我奉勸姐姐一句。要出門見人,還是該衣冠齊整才好。」說完就走了。


  婉寧想起自己穿的還是睡衣,聽到其他人地竊笑嘲諷,又羞又惱。過後,相繼有秀女被指給皇子或王爺做側室,她卻一直沒有動靜,日子忽然變得難熬起來。不但瑞欣被調回鍾粹宮,每日的飯菜與藥湯,都要她自己問了才會有人送來。而且討地賞錢還越來越多。居然連專職打掃房間的宮女,也兩天都沒再上門來。她去質問,得到的答案是太忙了。暫時沒空。


  她的身體卻是很快痊癒了。在宗室的指婚令下達後,她不顧常露地勸阻。咬牙用一支價逾千金的寶石簪子和一個名貴的水晶佩飾作代價。收買了一個宮女和一個小太監,想要傳信給五阿哥問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不料打聽回來的消息。卻是五阿哥因御前失儀,被勒令回府反省,不得出門。後宮不再理會婉寧,連太后都沒派人來過問,其他秀女的閒話也多了,她可說是度日如年,加上先前的病,整個人瘦得厲害。


  儲秀宮的秀女先後離開,曾經的對手月瑩與另外兩名盛傳要入宮的秀女都被撂了牌子,剩下地連同上記名的常露與笑雪在內,只有不到十個人。後宮又傳了旨意,命記名秀女先行歸家,婉寧這才得以離開。但真正令她意外的,是臨走時遇到來傳旨地太監,命常露當晚侍寢。


  她回到伯爵府後,一直縮在自己的小院裡不出來。一方面是重病初癒,還需要調養,另一方面,卻是她本人還在迷糊當中。


  怎麼會這樣呢?雖說她本來就打算改變歷史,將原本地五福晉淑寧取而代之,但歷史改變了,結果卻是媛寧成了五福晉。從沒聽說過地魏莞成了七福晉,而原本應該成為七福晉的常露,卻成了康熙後宮地一員。她實在沒法忘記,當常露接到侍寢的旨意時,她眼中的那股狂喜。


  她回家兩天後,便聽說常露被封為常嬪的消息。這個她印象中嬌怯怯膽子小惹人憐愛的女孩子,居然也是個想要當皇妃的俗人?!難道說,她真的弄錯了什麼?


  而且最重要的是,到底是不是有人做了手腳,害她生病,痛失五福晉的寶座?可她明明很小心飲食,照理說應該不會有問題啊?


  她這邊猶自苦思,卻漸漸地發現家中的情況與先前有些不一樣了。…Www.1 6K.CN雖然近侍的俏雲煙雲仍舊忠心體貼,月荷也還是那麼溫柔細緻,只是不再嗦而已,但其他的小丫環和婆子媳婦之類的,居然有些怠慢的意思,使喚起來不像從前那麼順心。更有甚者,她平日吃穿用度,居然也少了差了,一日三餐與湯藥之類的還能保證,但要再另叫別的卻很難。


  某天她想要吃個蓮葉羹做宵夜,廚房居然推說沒了新鮮荷葉,然後又說熄了灶火,就是不肯為她做。她向大嫂李氏投訴,對方卻勸她不要太耗費人力錢財,若要吃宵夜,有的是餑餑。


  婉寧雖然生氣,無奈母親為著她前程不明的事,擔心得病了,現今家事都是大嫂在管。二嫂雖分了些家務,卻是主職帶孩子,三房四房的人現今各有各忙,也沒空搭理她。她在宮中是經歷過這些的,在皇宮內院奈何不了人,哪裡能忍受家中也是如此?於是便鬧將起來,一時想起自己所受的委屈,還是至今不見人影的五阿哥,便忍不住大哭。還是那拉氏撐著綠雲過來勸了半日,才停住了。


  從此以後,她脾氣卻越發壞了。一看到有人小聲說話,便疑心別人是在議論嘲笑自己;可別人說話略大聲些,她又嫌吵鬧,更懷疑別人是不把她放在眼裡,才故意在她身邊喧嘩。常常發怒,摔東西。若不是俏雲死死攔住,五阿哥先前送的東西也要保不住了,府中上下人人自危。


  消息傳到三房槐院的時候。佟氏與淑寧、真珍正在為送往二房、絮絮家和魏家的三份正式賀禮操心。五阿哥與七阿哥都是接下來幾個月內就要大婚的,自家作為親戚。當然少不了婚禮當天地賀儀。而絮絮那邊,聽說也因為巴爾圖年紀不小了,康親王府有意在年內給兒子完婚,他他拉氏已經在準備小定的事了。偏偏在這時候,傳來消息說四阿哥得了一位小格格。是側妃李氏所出。佟氏又要忙起送禮的事,還特地打了一整套銀鎖銀鐲,親自做了四套小衣服,正式送到四貝勒府上。


  關於淑寧與桐英地婚事,她已經通過兒子問過了,桐英的繼母過些日子會起程南下,親自主持小定地事。但桐英希望能等到淑寧腳傷好了以後再說,至於正式的婚期,倒是可以拖上一兩年。畢竟現在淑寧年紀還小。對於這一點,佟氏是非常贊成的,更因此覺得這個未來女婿是個真心體貼女兒的人。就衝他這份心。她決定對於某些事就睜隻眼閉只眼了,只要孩子們不鬧出什麼事來就行。


  過了幾天。二房那邊傳話。說指婚禮早已完成了,正在準備妝奩。想趁著天氣還好,在休沐日裡到宗家來拜祭祖宗。晉保明知二弟一家必定是要來炫耀的,但無奈這理由足夠光明正大,只好允了。


  不過興保與索綽羅氏明顯壓制住了得意勁兒,雖然在眼角眉間還有所洩露,但明面上並沒說什麼諷刺地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要成為皇家姻親,行為舉止都要盡量穩重的緣故。誠寧與萬琉哈氏倒是樂呵呵的,一問才知是萬琉哈氏有了三個月身孕,這次祭祖,順道稟告祖宗一聲。


  媛寧從頭到尾都很端莊,說話行事都與往日大不一樣,舉手投足間透著大家風範。那拉氏看了,心中暗歎。


  佟氏與沈氏與索綽羅氏談得倒還愉快。後者還特地感謝三房的侄女在選秀中幫了女兒不少忙,佟氏只是淡淡笑道:「都是一家子姐妹,三個人當然要彼此扶持,倒也算不上什麼幫忙。再說,我們淑兒走得早,這樁好親事,都是侄女兒自己掙回來的。」索綽羅氏有些訕訕地,看了那拉氏的臉色一眼,便扯扯嘴角,換了話題。


  媛寧提出要看望兩位姐姐。那拉氏強笑道:「二丫頭正養病呢,沒的過了病氣給你,去看看三丫頭就好了。」媛寧卻道:「我聽說二姐姐早就好了。一樣是姐妹,我既然來了,又怎麼能厚此薄彼呢?」


  那拉氏一時語塞,偏沈氏也認為這個要求合理,便只好讓長媳李氏領媛寧到婉寧的小院去,自己留下來一邊與妯娌們聊天,一邊擔心女兒的反應。


  婉寧早已得到消息了,料到媛寧多半會來見她,因此早早穿戴好了坐在正座上等待。見了媛寧,不等見禮,便先冷笑道:「你來看我笑話麼?省省吧,若不是有人暗中害我,幾時輪到你囂張!」


  媛寧皺皺眉,淺淺行了個禮,便在另一邊座位上坐了,淡淡地道:「二姐姐,我這次來,是因為想著我們從小兒一塊兒長大,也有幾年情份,有些事,我實在不忍心看著你繼續蒙在鼓裡,想要告訴你一聲兒。」


  婉寧先是一怔,旋即冷笑道:「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媛寧又皺了皺眉,才淡淡地道:「二姐姐大概還以為若不是生了病,五福晉地位子必定是你的吧?事實上……早在復選過後,太后、皇上與宜妃娘娘,就都改了主意了。」


  「你撒謊!」婉寧瞪大了雙眼,「太后還誇我來著,娘娘們也常請我去喝茶說話。如果她們改了主意,又為什麼要這麼做?!」


  「宮裡的人,行事說話都要留三分。姐姐才藝雖好,但歌舞卻有些輕佻,後來又行事太過張揚了。難道姐姐真以為光是模樣漂亮、才藝出眾、得皇子青眼,便能當上嫡福晉麼?五阿哥為了你,把太后請去壓場,結果累病了太后娘娘,這可是不孝地大罪。光憑這一點。姐姐就沒希望了。後來宜妃娘娘常請我與月瑩兩個,就是看中我們的意思。那時候,姐姐就已經是陪客了。只是月瑩在宮中消息沒我靈通。所以還以為二姐姐仍是勁敵呢。後來她莫名其妙地被撂了牌子,難道姐姐還猜不出來麼?」


  婉寧瞪大了眼:「你……你是說……」


  媛寧淡淡一笑:「二姐姐。你把宮裡地人想得太簡單了。我自入宮,便事事小心,只用自己帶來地脂粉,只吃公中分發地食物,少與不認得地人往來。門戶都看守嚴謹。那回月瑩見我胭脂用完了,特地送我一盒,我情願不擦粉也不用她的。其他人送地點心,我也都收起不吃。飯食與洗嗽用的水,我也不讓喜月喜環她們去拿,而是自己去取,所以我一直平安無事。那個叫瑞欣地宮女,也不知是誰的暗線,你施一點小恩小惠。也只是白白便宜了別人,虧你用了她經手的食水湯藥,還以為她是個可靠的人呢。」


  婉寧心裡怨怒之極:原來是她們害了自己!


  媛寧起了身。淡淡掃了婉寧一眼,笑了:「二姐姐打扮成這個樣子來見我。是要給我個下馬威麼?可惜。皇家媳婦,首重賢德端莊。姐姐這副花團錦簇的樣兒,美則美矣,卻與皇家身份離得越發遠了,怪不得皇上會選擇我,而不是姐姐呢。」說罷轉身便走。


  婉寧氣得發抖,怒道:「你少得意了!就算你嫁給五阿哥,也不會有什麼好日子過地!他的心裡只有我而已!」


  媛寧頓了頓,並未回頭,只是用帕子掩了嘴角,輕笑道:「這個就不必姐姐操心了,你有這個功夫,還不如先擔心一下自個兒。如今你也一大把年紀了,又記了名,若是上頭一直沒旨意下來,可怎麼辦呢?」然後抬腳走人。


  婉寧生氣地掃掉桌上的茶壺茶杯,又摔了旁邊新換上不到一天的花瓶。丫環們忙攔著她,而一直在旁聽的李氏,卻顧不上勸慰。她從媛寧方纔的話中,得到一個重要的信息,要盡快告訴婆母知道。


  媛寧到了淑寧屋中時,淑寧已略聽說了方纔的事,待互相見過禮,她便問道:「到底那些天裡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二姐姐會落到這個地步?」


  媛寧淡淡笑道:「還會有什麼事?那個月瑩把二姐姐當成了勁敵,暗地裡使絆子,卻沒想到被人發現了。其實秀女若真使了害人的手段,尤其是下藥什麼地,一但被發現,必不得好的。其他幾個撂牌子的,只怕與三姐姐受傷那事脫不了干係。」


  淑寧沉默一陣,歎道:「只不過選秀而已,居然也會這樣……先前二姐姐與月瑩,都那般風光,結果如今卻……」


  媛寧默然,過了一會兒才勉強笑道:「別提這些了,我前兒聽說大妞姐姐要出嫁了,是不是真地?」


  淑寧點頭道:「是真的,前幾天我讓人去她家送東西,才聽說地,嫁地就是她鄰居家的兒子,聽說是在太僕寺馬廠做協領,家境還算過得去,而且從小兒一塊長大,知根知底,待她極好地。」


  媛寧聽了笑道:「這就不錯,可惜如今我們輕易出不得門,改日叫人送份大禮過去賀她才好。」淑寧笑著點頭稱是。


  媛寧沉默了一會兒,才道:「這世間的事,可真說不清楚。當初曾在一個院裡住過的秀女,有人入宮成了嬪妃,有人嫁皇子做正室或側室,有人進王府做小,有人嫁宗室做大,有人撂了牌子,有人至今還沒有著落……進宮前,我在家只是父母眼中能派上用場的閨女,回家後,卻是家人眼中的尊貴人。如今,大妞姐姐要嫁人了,我嫂子懷了身孕,大姐夫那邊,也聽說要升內閣侍讀……短短個把月功夫,就好像過了幾十年似的。」


  淑寧歎道:「是啊,轉眼間……」她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欲言又止。媛寧發現了,便道:「三姐姐有什麼話儘管說好了。」淑寧頓了頓,才道:「五阿哥那邊……你嫁去過,只怕不太好過。」


  媛寧卻笑了:「就算嫁的是別人,也是一樣的。即便是最寵嫡福晉的四阿哥,也免不了娶側納妾。五阿哥再不待見我,我也是皇上親自指婚,稟告了天地祖宗,明媒正娶從皇宮大門抬進門的五福晉。只要我不出大錯,他寵誰也別想越過我去。再怎麼樣,還有皇上娘娘們呢。」


  淑寧聽後笑了,的確,現在的媛寧已經不是過去那個小女孩了,想必她能把握好自己的命運吧?


  送走媛寧一家後,伯爵府又重新回到正軌。但那拉氏卻為媳婦報上來的事而心焦不已。婉寧已經滿了十七歲了,本就已經是逾齡,如今選秀被記了名,卻沒個下落,上頭也不見有撂牌子的意思,萬一幾年都沒旨意,難道就一輩子不嫁人了?


  這種事去求那些女眷是沒用的,她們只能幫著打探消息罷了。那拉氏不得已重新找到佟氏,求她想辦法送個信給宮裡的佟娘娘,好歹撂了牌子吧。佟氏見她著實可憐,便也答應幫著問一聲。嗯,


  那拉氏千恩萬謝之餘,也從娘家那邊想辦法跟宮裡的惠妃搭上線,無論如何,都要讓女兒擺脫那個悲慘的命運。


  結果佟氏那邊先得了信,卻是宜妃在裡面壓著,如今她正在氣頭上,別人不好插手,不過佟妃已答應,待五阿哥大婚過後,宜妃消了氣,就幫著撂了婉寧的牌子。


  那拉氏鬆了一口氣,謝過佟氏後,將事情告訴了女兒,歎道:「可惜先前鬧得太大了,原本看好的幾戶人家,恐怕都不願再與我們結親,不過好歹有個盼頭吧。」


  婉寧卻有些咬牙切齒:「都是五阿哥的錯!若不是他橫插一腳,我怎麼會落到這個地步?!在宮裡也是因為他多事請來太后,才讓我出局的!」


  那拉氏嘴動了動,終究還是沒說什麼。


  然而,那位癡心的五阿哥,一得到自由行動的許可後,便先上伯爵府來了。


  










章節 一九八、小院 


  那拉氏一得了下人的報信,便不顧虛弱的身體,硬撐著趕到婉寧的小院門口,攔下正要往裡闖的五阿哥。她擺出一付「要過去就要從我屍體上邁過去」的氣勢,冷然拒絕了五阿哥要見女兒的要求。


  五阿哥一臉蒼白,神色憔悴地請求道:「伯母,求您讓我見婉婉一面吧。」那拉氏卻咬牙切齒地道:「妾身當不得五貝勒這聲稱呼。五貝勒如今婚事已定,還來做什麼?請回吧,別再糾纏不清了!」


  五阿哥望著小院內緊閉的房門窗戶,與廊下垂首靜立的丫環們,淒聲對正房方向道:「婉婉,我知道你恨我,若不是我太過魯莽,你也不會被人這般侮辱。但是,請你相信我,我的心裡只有你一個,不管別人要我娶什麼人,我對你的情意是絕不會改變的。」


  房中毫無動靜,外頭的那拉氏先咬碎了一口銀牙:「五貝勒如今說這些話,又有什麼用?若不是你橫加阻攔,我們婉寧早已定好親事,準備出嫁了。當初也是你信誓旦旦,說要娶我們婉寧為嫡福晉,可現在,卻是這樣不上不下的結果!」她喘了幾口氣,見五阿哥一臉愧色,才放緩了聲音道:「若五貝勒果真對我們婉寧有一絲真情,就請你去求宜妃娘娘高抬貴手,早早撂了婉寧的牌子,好讓她能另覓良緣吧。」「不!」五阿哥一震,「我……我不能……」那拉氏聽了氣急:「難道到了今日這個地步,五貝勒還要攔著我們婉寧的姻緣不成?!你如今已經定了嫡福晉了,就放了我的女兒吧!」


  五阿哥臉上閃過一絲痛苦之色,心如刀絞。默默望著房門流淚。那拉氏見狀,便對他身後跟來的從人道:「快把你們貝勒爺扶回去吧,被皇上和娘娘知道了。你們也得不了好。」那幾個從人對視一眼,便要上前勸說主子。


  五阿哥卻掙開他們。上前兩步道:「婉婉,我有法子了!只要我多多立幾個功勞,事事都順從皇阿瑪的意思,他定會看在我勤勉孝順地份上開恩的,說不定。他還會把你指給我……」


  不等他說完,院中的房門便咣噹一聲打開了,婉寧從裡面衝了出來,不顧母親大叫「你出來做什麼?快回屋裡去」,她死死盯著一臉喜色地五阿哥,語氣像三九寒冬一樣冰冷:「你要我給你做妾?」


  五阿哥先是因看到久不見面的心上人而歡喜,一聽到她地質問,忙道:「等我爵位升上去了,你就是側福晉。妾怎麼能比得上?我現在已經開府在外,府裡的事都由我做主,你嫁了我。就是我府裡最尊貴的人,若有人敢怠慢你。就算是你妹子。我也絕不饒她!」「住口!」婉寧心中恨極,「你要我給你做小妾。還要奉媛寧為大老婆?!那丫頭從小就跟我過不去,前幾天才來嘲笑了我一頓,你居然要我向她卑躬屈膝?!誰知道她會怎麼折磨我?!我絕不會答應的!」


  那拉氏也道:「五貝勒這話說得太過份了!我們家老祖宗跟著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打江山,出生入死,立下汗馬功勞。我們老爺如今襲著二等威遠伯,官居兵部侍郎。我們府上雖比不上那些一等一的人家,也是世代勳爵、著姓名門!你要我們家地女兒給你做側室,而正室卻是個封了三品爵位的小小五品司官的女兒?更別說,那是我們婉寧的堂妹!就算你是天家皇子,也不能這般欺侮我們他他拉家!」


  五阿哥強忍悲痛,辯解道:「我……我只是一時心急……絕沒有輕視貴府的意思……」他轉過頭去望著婉寧,哽咽道:「婉婉,我真是沒辦法了……我不能看著你嫁給別人,可我也無法抗旨,所以……只有這個法子……」


  婉寧冷然道:「你不必再說了,我是絕不會答應的。WWW.1 6 K.cN以後,你就當從沒認識過我,也不要再來了。」說罷便回了房,「彭」地一聲關上了門,任憑五阿哥怎麼叫喊,都不肯再回應了。


  那拉氏暗暗鬆了口氣,便對五阿哥道:「五貝勒,你不必再叫了,快走吧。不然宮裡知道了,又會怪到我們婉寧頭上。你若有心,便去求宜妃娘娘,把婉寧的牌子撂了吧。」


  五阿哥聽了她的話,便不再叫喚了,只是默默地望著那屋子,過了半晌,他的從人輕喚幾聲,才使他清醒過來。


  他對那拉氏道:「我不會就此放棄地,但請伯母放心,我一定小心行事,不會再讓婉婉受委屈。」然後便轉頭對房門喊:「婉婉,我會再來的!」然後便轉身走了。


  那拉氏一時氣急,只覺得眼前發黑。我是轉換場景的分割線


  淑寧地腳傷已有起色,勉強可以下地行走了,便拄了枴杖,出房門透口氣,走到正房裡陪母親說話。五阿哥來訪的消息傳來時,她正與母親佟氏與嫂子真珍一起看廣州溫夫人來地信。


  佟氏聽了二嫫地回報,先皺了眉:「這位五阿哥,怎麼這樣糊塗?都已是指了婚的人了,還到府裡纏著二丫頭。都說二丫頭行事輕狂,其實這位五阿哥也是個叫人不省心地主兒!」


  淑寧也覺得有些生氣:「這是損人不利己!五阿哥這樣做,不但自己有可能會受到皇上訓斥,二姐姐的境況也會變得更加艱難。二伯父一家,本就與大伯父大伯母有些不對付,這下更添了矛盾了,要是外人知道了,連四妹妹也會遭人笑話的。」


  她心中對這位數字軍團成員很是不滿,他給了婉寧指婚的信心,卻沒能力實現自己的諾言。如果說婉寧落到今日的困境。有三分之一是因為她地張揚與不謹慎,三分之一是別人的陷害,那麼五阿哥的魯莽。絕對也要佔上三分之一地原因。


  真珍問二嫫道:「方纔媽媽說大伯母氣得暈過去了,如今可好?」二嫫道:「已經醒過來了。大概只是一時氣急,大奶奶已經叫人請大夫去了。」佟氏歎道:「大嫂子也是命苦,好不容易兩個兒子都有了些出息,女兒又遇到這種事。」她吩咐二嫫道:「我那個黃花梨的大箱櫃,左邊地小抽屜裡有一瓶藥丸。是寧神靜氣、益氣補血的,你送到竹院去,或許大太太能用上。」二嫫應了,找到藥瓶便去了。


  淑寧還在那裡為婉寧媛寧擔心,佟氏見狀便道:「咱們還是別多管大房二房的事了。這本就不是什麼好事,你沒看你四叔四嬸這些天都沒回府麼?你大伯母病了幾日,我明知你慶大嫂子管家辛苦,也沒說要幫一把的話,就是不想摻和進去。」她轉頭又囑咐兒媳近日少去探望妯娌們。真珍忙應了聲是。


  淑寧想了想,歎了口氣,便把事情丟開。專心與母親嫂嫂談起溫夫人的信來。


  佟氏道:「如今廣州仙客來地進項越發少了,這兩季的分紅都不到一千兩。看來生意不太好。」真珍道:「其實從去年開始就賺得少了。那一帶又開了幾家差不多的茶樓館子。背後都是有人撐腰的,仙客來早就不是獨門生意了。」淑寧道:「這倒也正常。那邊的商人都是人精,豈會白白放過一個賺錢的好法子?」


  佟氏默默打了一會兒算盤,歎道:「房山那邊的產業,今年的進項大概也不太好。雖說雨天已經過去了,但田里的莊稼能收回六七成就不錯了,藕和蓮子今年就不要想了,至於山坡上地果樹林子,雖然有不少果子,但全生報說味道可能不及往年的好。園子裡的花殘得厲害,賣不了多少錢,唯一算是不錯地,大概是魚的數量比往年多。這一通算下來,今年大概總共只有不到五千兩地進益。」


  真珍稍稍吃了一驚,道:「媳婦兒記得看往年地賬,光是去年就有七千多兩呢。這可差得多了。」


  佟氏點頭道:「若是加上公中分的保定那邊地收益,還有爵位俸銀祿米,近萬兩的時候也是有的。不過今年有災,也是沒法子的事。」


  淑寧道:「既是如此,額娘為我準備嫁妝的時候,就不要花太多錢了,反正我嫁的只是個貝子,阿瑪與額娘不必像二伯父二伯母那樣大方。」


  佟氏與真珍聽了這話,先是一怔,然後都笑了。佟氏道:「這怎麼能混為一談?咱們家雖不好跟皇子福晉的娘家比,也還沒窮到在女兒嫁妝上節省的地步,更何況,你的婚事還有一兩年功夫呢,有這麼多時間,你還怕咱們家攢不下錢給你辦嫁妝麼?」


  淑寧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只是覺得……家裡要花錢的地方還有很多……阿瑪在任上也要打點的,直隸本就是清水衙門,又不像在廣州時那樣有別的進項。哥哥嫂子也需要用錢,再往後,還有兩個弟弟呢……」


  佟氏笑道:「怕什麼?你哥哥又不需要花大錢去買缺,就算有些個人情往來,光是每月的俸祿,在部裡分到的冰敬炭敬,就儘夠了。家裡又有月錢,他兩口子加起來一個月有三十兩,又不是愛花錢的,你還怕他們會窮麼?若真有什麼大花消,咱們家還出得起。賢哥兒用度有限,小寶那邊,你劉姨娘可是財主。至於你阿瑪那邊,雖說直隸清水,但勝在上頭幾位大人都不是太貪心的主兒,請客送禮花不了多少銀子。這些事,很不需要你去操心。你要嫁進王府,若是嫁妝少了,以後在婆母妯娌面前也直不起腰來。」


  真珍也點頭道:「婆婆這話說得是。我當初進門,就已經有六十四抬,淑妹妹的至少也要再翻一倍才行。至少將來與妯娌們一比,也不會輸給人家,說話也有面子。這是體面,不然二伯母何必要花五萬兩銀子為四妹妹辦嫁妝。」


  淑寧無奈,其實她還真的不認為需要那麼多妝奩。像真珍那樣有六十四抬就已經很豐厚了。不過,想到桐英家的情形,她還是認認真真地接受了母親與嫂子的意見。


  三位女性繼續討論著家中的進項與花消。才過申時三刻,端寧回來了。


  真珍立刻就起身迎上去。道:「怎麼今兒這樣早?中午吃地什麼?餓了麼?今天小廚房做了酸湯子,要不要來一碗?」


  端寧忙忙喝了大半杯茶,才道:「要吃,多放點芝麻,少放蜂蜜。」真珍應著去了。


  佟氏問:「你今天回來得這麼早。別是偷懶了吧?」端寧笑道:「哪能啊?今兒無事,上頭幾位大人都告了事假,我見沒事,才早點回來的,別人也走得差不多了。」


  淑寧聽了便問:「我記得你們先前忙得很,怎麼忽然閒下來了?」端寧道:「那時事多,自然會忙些,現在已經做得差不多了。你放心,不光我閒。別人也一樣。」說罷還眨了眨右眼。


  淑寧微微抿嘴一笑,沒出聲。端寧又掉頭對母親說:「今兒得的一個好消息,我很快就要陞官啦。」


  佟氏與淑寧齊齊咦了一聲。剛拿著碗酸湯子進門地真珍也是一臉驚訝。端寧便笑著解釋道:「原先我那司裡有一位前輩,是個七品筆貼式。因病告退了。偏鑾儀使那邊來說項。他一個侄子,才十五六歲。想要到咱們司裡當個筆貼式。幾位大人商量了,決定讓我頂上那位前輩的位子,騰出空來給鑾儀使大人地侄兒。」


  佟氏聽了便道:「雖說是上司們抬舉,但你入仕不到一年便越過其他人陞遷,只怕別人也是看在你岳父的面子上,還有你妹子要嫁進簡王府的緣故,若你升了職後,驕傲自滿,不好好做事,不等你上司責罰,我就先饒不了你。」


  端寧忙收了嬉笑的神情,肅然起身道:「謹尊額娘教誨。」不過旋即他又綻開笑容:「額娘放心吧,雖說這回陞官,別人多半是看在岳父和妹妹的面上,但我自問一直以來都做得很好,對得起大人們地提拔,以後也會繼續盡忠職守,不會給阿瑪額娘臉上抹黑的。」


  佟氏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快點吃吧,別餓著了。」端寧應了,便坐下吃起酸湯子來。真珍給他倒了杯水。淑寧笑著看哥哥吃,又繼續與母親嫂子討論起先前的話題。


  卻說五阿哥那天離開後,果然又來了幾回。那拉氏只攔了一次,便病得沒力氣再攔了。李氏與喜塔臘氏都是年輕媳婦,不好出面,本想要拜託佟氏,卻被佟氏以要為女兒婚事忙碌而推掉了,只好求到沈氏頭上。但沈氏平日多不在府裡,就算在,所居的菊院也離得甚遠,待她接到消息走來,五阿哥已經把要緊的話都說完了。


  婉寧一直不肯見五阿哥,後者只好在院子裡和她說話。婉寧煩不勝煩,索性讓月荷把之前收起來的五阿哥送的禮物用箱子裝好,全部還給了他,表示要與他一刀兩斷。可不知怎的,五阿哥竟似牛皮糖似的,又不好強硬趕人走,可她對於他提出地側福晉方案,也著實不能接受,局面就這樣僵住了。


  她有一回生氣了,便隔著窗怒道:「少給我擺出一副情深款款的樣子來,若你真的對我一心一意,那為什麼外頭又有人傳說你那位側福晉有了身孕?算算日子,居然是我在宮裡地時候!」


  五阿哥一怔,訕訕道:「我那時受了皇阿瑪的話,一時傷心,喝醉了酒……就算這樣,我地心裡也只有你一個。」


  「哼,少裝了,你別告訴我,你在那之前從沒碰過劉氏一個手指頭?」


  五阿哥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她怎麼說也是皇阿瑪指給我地側室……婉婉,我對你的心意如何,你是知道地,說這樣的話,未免太傷人心。」


  婉寧不再說話了。之後五阿哥再來,也是沉默。這時已經進了八月,五阿哥來了幾回,見婉寧一直冷淡,也有些心灰,便對她道:「我已想法子勸了母妃,她那邊口風已有些鬆動了,婉婉,我可能有一陣子不能來了,希望再見時,你能給我個最終的答覆。」


  婉寧冷笑道:「看來你也放棄了,早這樣就好了,何必裝出個深情樣子來?」


  五阿哥心中難受,忙解釋道:「不是這樣,只是因為皇阿瑪要依例巡幸塞外,命我們十個年紀大些的皇子隨行,連十二歲的小十也要去。並不是我故意不來。」


  婉寧問:「巡幸塞外?」


  五阿哥應了聲是,又見她一直不出聲,等了一會兒,便苦笑著要走了。剛說了告辭的話,婉寧卻忽然開了窗,有些遲疑地道:「你……你在外面,要多加小心。」


  五阿哥一陣驚喜,忙道:「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你……你也要多保重。」他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卻沒發現婉寧的眼中,忽然現出異樣的神彩。


 










章節 一九九、決意 


  自那以後婉寧便突然間消停下來,事事都很規矩,讓家人大大鬆了一口氣。那拉氏本有些疑心的,但因女兒說:「我現在都這樣了,還能做什麼?我是真的想通了。」她便不再懷疑。


  只是婉寧仍然不願見外人,除了留在自己的小院裡,即使偶爾到府裡其他地方走走,也不願與別人交談,有時帶著丫環到花園水閣子裡一坐就是大半天,讓人好找。若是嫂嫂們問起,便說是因為心裡悶,出去散散心而已。那拉氏心疼女兒,便命其他人別再攔著她了。


  只是婉寧身邊的丫環,又添了兩個,其中一個叫小娟的,非常忠誠又機靈,甚得婉寧歡心。


  淑寧有時也想過去看看她的,但總被母親攔著。佟氏道:「她如今連兩個親嫂子都不想見,對弟弟也很冷淡,你先前才與她一同進宮選秀,如今得了指婚,誰知她會怎麼想?還是別去招惹她的好。」淑寧心下不安,總覺得應該找機會去看望一下,不過想起她在宮裡對自己說過的話,又有些心冷。


  近來為著淑寧與桐英之間小定的事,有了一點小波折。簡親王府的繼福晉已經到了京城了,認為小定最好是定在八月初八,盡快進行的好,她想盡快趕回奉天去。


  佟氏卻不太樂意。她早聽說如今這位繼福晉與側福晉正鬥得歡,大概是不想在京中滯留太久,但又不甘心完全放手給長媳,所以才想速戰速決。但對佟氏而言,初八太過倉促了,怕是不能準備得齊全。她比較傾向於中秋前後。因為張保命人傳信回家,言道為著秋收的事,他奉了布政使的命令在直隸各地巡視。中秋前後大概會到順天府附近,應該能勻出一天時間回家。佟氏很希望丈夫能參與這件事。


  但她這點異議不是重點。因為禮部派來負責桐英定婚禮的小官員建議的時間是在九月下旬或是更後,原因是禮部剛剛完成了太子大婚,還要忙五阿哥與七阿哥地婚禮,其後又有好幾位宗室的喜事,希望把桐英這位貝子爺的定婚禮壓後進行。


  於是簡親王府便與禮部打起了擂台。而當事人桐英,卻收拾好包袱,隨聖駕出巡了。


  他臨行前托端寧送了一封厚厚地信給淑寧,淑寧接信時雖然心喜,卻為著有二十多天功夫不能與他聯絡而有些不高興。本來不能見面就很鬱悶了,現在連信都通不了,說不定,在正式成親前,連像以前那樣偶爾見見面都做不到呢。她對於古人婚俗中的這項「糟粕」真真是深惡痛絕。


  想起來。上一回見面,已經是六月時地事了,記得當時他臉色有些青白。還有黑眼圈,人也瘦了。想來是公事上很辛苦的緣故。這次出門。一定會更辛苦。


  端寧見她這樣,便笑著說:「你也別太擔心了。他那麼大的人,別人不清楚,你還不知道他的本事麼?幾千里的大漠都闖出來了,他在承德那地方,必定有人侍候,會受什麼苦?再說,先前你讓我送去地補湯方子,他都乖乖叫人做了吃了,如今又沒什麼公事要忙,他氣色好著呢,還有你做了幾件衣裳,也不怕他再穿什麼破衣服了。」說到這裡,他強忍住笑意背過臉去輕咳兩聲,才掉轉頭來繼續道:「所以啊,你們也好趁此機會消停些,讓我歇口氣,不用再天天擔任信使吧。」


  說罷他指了指那封信,道:「這封比先前的都厚呢,想來是要把二十多天的份都寫完吧?」淑寧一陣羞意,忙道:「嫂子今兒給你燉了人參雞湯呢,你快去喝吧。HTtp://wWw.16K.Cn」然後便把他推出房門去。端寧一邊向外走一邊搖頭歎道:「女大不中留啊,有了夫婿就不要哥哥了,真叫人心酸哪----」臉上卻帶著調侃的笑意,恨得淑寧一把推了他出去,關了門回屋看起信來。


  桐英在信裡照舊問候了她的身體狀況和腳上的傷勢,又談起近日做的事情和聽到的趣聞,雖然沒什麼甜言蜜語,卻讓人心裡甚是妥貼。


  除此之外,他還提到近來計劃著日後置一處別院之類的宅子,預備要畫畫或是散心時入住。他看了幾處地方,拿不準到底選哪裡,便特地寫信問問淑寧地意思。他看好的地方,包括積水譚邊、什剎海南、六部口、小紅羅廠、劈柴胡同和麻線胡同這幾處。另外,他還在煩惱著到底是自己蓋屋子還是買現成的。


  淑寧心中有些歡喜,知道他這是為了婚後地常住之所拐著彎問自己的意思。看來桐英與自己是想到一塊兒去了,都打著婚後搬到外頭另過地主意,雖說不好明著分家,但學自己家和四叔家那樣,在外頭置個別院別莊地,想必王府那邊也不會攔著。京中權貴,除主宅外有別院花園的人家也多。既然如此,那她可得好好想想,就像是現代人結婚要買新房子一樣,那可有她地一半呢。


  桐英看好的六個地方,她只知道四個,其中小紅羅廠就在伯爵府附近,雖說回娘家很方便,但離得太近了,簡親王府那邊不知會不會有意見?另外六部口,她記得曾經路過,有幾處小水潭,連同頭兩個地點在內,桐英似乎對近水的居處很有興趣。想到他在房山別院借住時,也是住在水邊,倒不奇怪。其他兩處她沒聽說過,回頭要問問哥哥。


  至於是自己蓋還是買現成的,各有各的好處。自己蓋能保證合心意,但耗時較長,花錢也多,還很費事。雖說桐英做了貝子,有一千三百兩的年俸,但先前兩年他一直是鋪國公,俸銀只有五百兩而已,就算花錢節省些,做為男孩子,大概也不會有太多積蓄。不過桐英在信裡提到簡親王府產業不少。他身為嫡子之一,每年分得的紅利也很可觀,所以還是手頭還算是寬裕的。倒讓淑寧心情輕鬆不少。只是她不好明著打理這些,桐英那邊又有差事在身。誰有空負責蓋房子的事呢?


  若是買現成的屋子,大概會節省許多,關鍵是省事。她覺得三進地小宅就儘夠了,像欣然家那樣的,不需要太大。頂多加個小花園。這樣的屋子,她根據前些年四叔家別院地價錢來看,兩千兩之內可以解決。只是買來的屋子,很可能不合自己地心意。


  最後的辦法,是買一處差不多的宅子,再根據需要作些修改,這樣花的錢也是有限的。


  淑寧細想想,覺得這個法子最好。就這樣吧,等哪天有空。她就坐了馬車到那幾個地方轉轉,再決定選哪一處好了。


  她這邊正想得興起,卻沒留意母親進了屋。等發現時,佟氏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她臉一下紅了。忙收起信。裝作若無其事地樣子問道:「額娘幾時進來的?找女兒可是有什麼事?」


  佟氏淡淡地道:「也沒什麼,富察家幾位太太都來了。你上回不是說要送東西給欣然丫頭和她家小明瑜麼?趁此機會托了富察家太太轉送過去吧。」


  淑寧應了,找出幾樣針線,都是極精細的,其中有幾件小孩子的衣裳和兩對小鞋子,很是趣稚可愛。她道:「我沒見過明瑜,不知道她現在長得有多大了,這是我照著賢哥兒七八個月大時的尺寸做的,只要不是小了,遲早能穿上。」


  佟氏反覆看了幾回那鞋子,覺得很是可愛,便道:「照這樣再做小兩圈,當成掛飾,也很喜氣。你要不要出去見見?給富察家太太問個好?」


  淑寧一個激靈,忙道:「不用了,這個把月裡被太太們打趣得厲害,我才不要自動送上門呢。」


  佟氏忍俊不禁:「好吧,那額娘先去了。」說罷頓了頓,她又擺出似笑非笑的樣子來,輕輕說了句:「東西收好些,別叫外人瞧見了。」便走了。


  淑寧明瞭她的意思後,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忙把信收好,放到梳妝匣旁邊地一個盒子裡,與先前的信放在一起。我是轉換話題的分割線


  晚上佟氏說起白天富察家幾位太太地來意時,淑寧很是吃了一驚。原來是大伯母那拉氏特地下了貼子請她們來,只說是要賞家中花園新開的桂花,其實是想要聯姻地意思。


  對方幾位太太裡頭,有一位內大臣馬思喀地妻子,有個兒子叫馬龍,本是端寧誠寧他們那一輩的朋友。這人長相倒還端正,但文才平平,武藝也不出挑,只捐了個五品龍禁衛在身,並不曾出仕。因他擅長經營,家族中地產業,有一多半是他在管著,所以在家裡也有些地位。他曾發誓,娶妻定要娶個絕色,但因為無心仕途,外頭人就以為他只是個紈褲子弟,有些名望的人家,都不太願意將女兒嫁給他,偏他家裡又不願將就小門小戶,所以婚事一直沒有下落。


  那拉氏本來並不把他放在眼裡,但女兒的事鬧得這樣大,原先看好的幾戶人家都不再提起聯姻之事,只好把主意打到這馬龍身上。對方沒有官職,又出身於富察家名門,叔叔馬齊,正是皇帝最器重的人之一,如果五阿哥有心為難,一來是有所顧慮,二來也沒處下手。更難得的,是對方要求的只是大家出身的絕色,而婉寧正符合這一點。


  那位馬思喀太太似乎也有些意動,表示要回去問問兒子的意思,但她明言,必須確定姑娘是撂了牌子的才行。那拉氏自然很高興,只要五阿哥不再來糾纏,撂牌子也不是什麼難事。


  淑寧聽了母親的敘說後,臉色有些難看。她記得這個馬龍,似乎從前就曾經是嫂子真珍的仰慕者之一。他聽起來沒什麼真心不真心的,只要對方是美人,就有興趣。若婉寧真的因為美貌成了此人的妻子,那她以後年紀大了美貌消褪,又該怎麼辦?更別提對方很可能會納很多美貌的小妾了。以色侍人本就是悲哀。婉寧怎麼可能接受這樁婚事?若是她不接受,父母又逼她,她該怎麼辦?


  淑寧開始為婉寧擔心了。端寧見狀卻道:「其實馬龍沒那麼糟,他脾氣直爽。對父母極孝順,交遊廣闊,朋友很多,雖然擅長經營算計,但卻是坦坦蕩蕩地。不會讓人討厭。他喜好美色,倒是老毛病了,不過他從不死纏爛打,只要對方明言拒絕,或是定了婚姻,就不再糾纏。做為朋友,其實是個不錯的人。」


  淑寧聽了,覺得好受些,但這人喜好美色。始終不是什麼優點,婉寧絕不可能接受一個隨時隨地都會看上別的美女地男子做自己丈夫的。


  然而婉寧地意願此時不受重視。那拉氏似乎是鐵了心了,打算五阿哥大婚一過。便求宮裡其他娘娘幫忙,撂了女兒的牌子。然後馬上替女兒訂下婚事。爭取明年就讓她出嫁。馬龍雖然沒有實缺在身,但勝在出身名門。父親叔叔都是高官,家境也富裕,脾氣好,又不嫌棄女兒。若再錯過這個機會,女兒就只能嫁到外地去了。


  婉寧再三抗議不得,便只好作罷,過了一晚,她便提出,如今京中流言不息,她想要避出京城一段時間,等事情冷一冷再說。趁現在五阿哥不在京裡,她先走了,日後也不怕他再上門來。等事情過去,說不定宜妃娘娘消了氣,會主動撂了她的牌子呢。再說,這樣做對馬龍家也有好處。


  那拉氏被她說服,答應送她到保定莊子上休養些時日,張保在那處做官,正好能照應一下。她特地求了佟氏,後者便答應,等女兒過了小定,返回保定後,會對婉寧多加照拂。


  婉寧無可無不可地照母親的吩咐拜謝了三嬸,只是她認為盡早出京比較好,省得夜長夢多。而且出京車駕不需帶太多人,只需金媽的丈夫金大領頭,加上方青哥和另一名男僕,還有她幾個丫環,就行了,免得被人猜出來,招惹是非。她甚至連出京時要帶些什麼行李都想好了,交了個單子出來,上頭一應物事俱是有條有理,細緻周到。


  那拉氏很是欣慰,覺得女兒終於懂事了,在家務上也有了很大進步。她雖然覺得那單子上有些東西沒甚必要,但因女兒堅持,便也照著置辦了,又另添了個婆子跟車。過了兩日,就將女兒送出了京。


  只是第二天,金大便帶著那名婆子和俏雲煙雲月荷幾個回來了,哭著向那拉氏請罪,說是丟了姑娘,方青哥與丫環小娟和另一個男僕也不見了。那拉氏當即昏死過去,好不容易醒過來,得知女兒一路磨蹭,到了宛平過夜時,突然不見了,留了條子,說是氣悶,要出去散散心,很快就會回來地,還帶走了兩包衣服和不少銀兩。那拉氏急怒攻心,又昏過去了。


  佟氏得到報信,立馬帶著女兒媳婦到了竹院正房,聽到李氏命管家帶人去找回姑娘,忙喝住道:「休要大張旗鼓的!這本就不是什麼好事,要找也該靜悄悄的找,要是讓人知道了,二丫頭就算回來也不能再見人了!」


  李氏也是頭一回遇到這種事,因此有些慌了,一聽佟氏的話,便馬上醒悟過來:「嬸娘說得是,是侄兒媳婦糊塗了。吳總管,請你交待下去,讓底下人靜悄悄打聽吧。」吳新達忙應了。佟氏又補充道:「咱們在府裡也要約束下人不能隨意議論才是,要是流傳到外頭去就糟了。所以派去找的人,必須都是可靠嘴緊的。若有人問起,只說二丫頭去了保定莊上,別提其他的。」李氏與喜塔臘氏忙應了。


  佟氏見李氏別的事情安排得還算妥當,便不再插手,只是安慰了那拉氏半日,方才回到槐院。


  淑寧只覺得心裡慌得不行,她方才抓著俏雲她們問個不停,但幾個丫頭都只懂哭,月荷雖好些,但也說不清到底是怎麼回事,只知道婉寧是自己帶著人出走的。她到底是去了哪裡?這裡可比不得二十一世紀太平,就算她帶了幾個從人,到底人少,身上卻帶了那麼多錢,在外頭又人生地不熟地,若是遇著什麼事可怎麼辦?


  她這裡還在擔心不已,那邊廂佟氏卻思慮半晌後,作出了一個決定:「馬上叫人傳信簡親王府,咱們依他們的意思,後天初八過小定,不要再等了!」


  












章節 二百、小定 


  雖然原本小定的日期一直沒定下來,但該做的準備佟氏一直在做,眼下預備的東西也有了六七成,所以時間雖有些趕,不求講究的話,倒也沒有太大問題。


  預備要回禮用的鞋帽衣服,原本已經往熟悉的鋪子下了定單,但一時趕不及完工了。所幸淑寧先前一直窩在屋裡養傷,無聊時做了許多針線,佟氏便索性把她為桐英做的幾件衣裳湊成一套,再加上原先準備下的鞋帽,作了兩盒禮物。雖然不比店裡做的講究細緻,但因是淑寧親手做的,意義又不一般。淑寧也顧不上被母親發現小動作後的窘迫了,只管埋頭整理化妝品和當日要穿戴的衣裳首飾。


  酒席則直接找了二房,請他們派了幾個酒樓的廚子過來,再去四九記買了二十樣果子,分別是四葷、四蜜、四干、四鮮、四點心等。來不及扎喜棚,便重新佈置了榮慶堂,請了四房沈氏與大房的喜塔臘氏做陪。這一番置辦下來,居然也有模有樣。


  到了小定那天,簡親王府的繼福晉博爾濟吉特氏親自來了,卻不見桐英嫂子瓜爾佳氏的影子。博爾濟吉特氏雖說是桐英的繼母,其實年紀只有二十多歲,比李氏大不了多少。她與平日所見的濃眉大眼、健美高挑的蒙古姑娘很不相同,完全就是京城裡土生土長的滿族人模樣,一樣是細眉細眼,膚色白淨,眼角眉梢處,有一種讓人說不清的風情。眼下,她面色有些蒼白,穿著平底鞋。行走時總是有意無意地挺著肚子,但其實腹部並不突出。別人問起,便漫不經心地道:「沒什麼。前幾日有些個不適,請了太醫。說是又有了身子。」


  她雖然對於「親家」佟氏附和自己的意見,反擊禮部官員的拖延之舉感到很滿意,但還是有些疑惑對方怎麼會突然改了主意。對此,佟氏含含糊糊地道:「也是沒法子,禮部給的日子。實在是太晚了些。我在京中滯留數月,放著孩子們地阿瑪一個人在保定任上,沒人照顧,也不是個事兒。所以我就想著早點把定婚禮過了,也好早日到保定去,免得再放他一個人在那兒。」


  博爾濟吉特氏自以為瞭解了她的意思,忙會意地道:「親家太太說得不錯,這男人啊,就要時刻看好了。不能離得太久,不然,誰知道會不會有人趁機使壞啊。」她還以為佟氏可能是突然收到什麼不好的訊息。要著急去找丈夫,才會突然將日子提前地。


  佟氏知道她是誤會了。也不作解釋。任憑她用一付過來人的口氣對侄媳婦們面授機宜。沈氏聽了,微微彎著嘴角瞧了佟氏一眼。淑寧今天穿了一身水紅色地旗裝。打扮得整整齊齊的,又精心化了個淡妝,乖乖坐在榻上,垂首不語。聽著那些女人們的話,心裡暗暗偷笑,臉上卻要板起來,裝大家閨秀樣。


  博爾濟吉特氏見了,便笑著對佟氏說:「瞧你家姑娘的秀氣模樣,端莊嫻靜,咱們家二阿哥真個好福氣,兩人真是天生一對啊。」佟氏笑著應道:「都是皇恩浩蕩。」


  博爾濟吉特氏笑笑,便讓隨行的嬤嬤和丫頭奉上四個盒子,打開一看,一個裝地是金鐲子金戒指金鑲玉如意,一個是鑲珠嵌寶的釵釧簪珥,一個是繡花衣裳,還有一個裝的是衣料。博爾濟吉特氏取過一雙金鐲子,拉過淑寧的手,笑著給她戴上,嘴裡還在說:「瞧這雙手,水蔥似的,一看就是個有福氣的人。」


  淑寧被硬套上鐲子,手痛得很,卻要裝著幾分端莊、幾分嬌羞,不敢露出一點不高興的樣子,直到博爾濟吉特氏轉過身去,她才飛快地抬眼望了一下母親,被佟氏一個凌厲的眼色嚇得重新低下頭去。1 6K小說網…


  佟氏笑著與那博爾濟吉特氏說話,見這小定禮算是完成了,暗暗鬆了口氣,便叫二嫫奉上四盒回禮,分別是一盒松竹齋出品的上好文房四寶,一盒衣服,一盒鞋帽,以及一盒織錦緞子,瞧著倒比簡親王府送來地那盒衣料更好些。她笑道:「衣服鞋帽都是小女親手做的,活計不好,倒叫您見笑了。」


  博爾濟吉特氏瞧了幾眼,忙道:「怎麼會?這樣好的針線,如今可不多見了。」她與佟氏沈氏以及李氏喜塔臘氏閒聊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一個人來:「我聽說府上地二小姐是位有名的美人才女,今兒怎麼不見?」


  李氏妯娌兩個僵住,飛快地瞧了佟氏一眼,佟氏卻狀若無事地道:「哦,那孩子身上不太好,我們前些日子才送她到莊上去了。」她打量了一眼博爾濟吉特氏地神色,眼珠一轉,便歎了口氣道:「其實說起來,我們家這位姑娘真個命苦,從小兒就是個拔尖地,偏偏在選秀時突然上吐下洩,就誤了聖上閱選,等病好了,指婚都結束了,只好回家來。孩子本就委屈,卻總有人愛嚼舌頭,說些不三不四的話。她身體沒好全,就氣病了。我們家裡覺得京中人多嘴雜,就想著送她到鄉下養些日子,等她病好了再回來。」


  博爾濟吉特氏又想歪了:「原來如此,看來外頭傳地話大都當不得真。我說呢,這選秀咱們都是經歷過的,裡頭有什麼彎彎繞繞的也難說,最可惡的就是總有人愛說三道四,敗壞人家名聲!」


  她眼中閃過一絲厲色,然後又重新擺出和藹可親的樣子,轉頭對淑寧道:「外頭的人不知道我,總愛說我不是好人。想必姑娘也聽說過些吧?千萬別信!我呀,最是心善好說話的了,跟我的人都知道。只不過是有些心懷叵測的人想要壞我的名氣罷了。你日後嫁進咱們府裡,也要當心些,妯娌啊,妾室啊,總有些人愛生事。你受了委屈。只管和我說。除了王爺和我,還有大阿哥以外,若有人仗著長輩的名頭來壓你。也別跟她們客氣!你可是我們簡親王府嫡親的媳婦兒,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欺負地!」


  簡親王府跟來的幾個嬤嬤丫環忙連聲附和。淑寧聽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只能硬著頭皮低低應了聲是。博爾濟吉特氏看了,滿意的笑著點了點頭。


  佟氏陪著笑笑,拉起了別地話。這時真珍走進門來,道:「婆婆。前頭的酒席已經備好了,是不是請福晉入席?」


  博爾濟吉特氏見狀笑道:「喲,這是你們家媳婦兒?真個好模樣。」佟氏忙道:「您過獎了,這是武丹將軍家地閨女,今年初才嫁給我們端哥兒的。」又叫真珍:「真沒規矩,還不拜見簡親王福晉?」


  真珍會意行了禮拜見,博爾濟吉特氏笑著擺手道:「用不著這樣,都是親家。」然後細細打量真珍。佟氏輕咳一聲,道:「前頭要開席了。您看……」博爾濟吉特氏笑笑,便隨著佟氏等人到前頭去了。


  她們剛從門口消失,淑寧便鬆了口氣。整個人鬆垮下來,剛才端坐了那麼久。都快僵住了。真珍這時從門外進來。見狀便笑道:「這就累了?我教你的法子不錯吧?」


  淑寧扯扯嘴角:「是不錯,只管裝木頭人坐著就好。別抬眼看人,這是你的經驗之談?」


  真珍笑道:「管用就行。她們現在去了榮慶堂,估計不會回來了,但為了以防萬一,你先別換衣裳卸妝,回頭我叫人拿吃的來,你別出門。」


  淑寧點了點頭,目送她離開,便伸了伸懶腰。不一會兒,素馨拿了一碗糯米圓子糖水進來,道:「少奶奶叫我送這個給姑娘吃,說是等晚上再吃飯。」淑寧點點頭,接過來小心吃著,盡量不碰到唇上地胭脂。


  等吃完了,她想了想,問素馨道:「今兒你可聽見竹院那邊有什麼消息?」素馨答道:「我從早上就一直呆在這邊,不過先前聽大奶奶跟四太太說話,提到大太太今兒早上進了一碗粥,想是好些了。」


  淑寧點點頭,伸脖子瞧瞧外頭沒人,便招手讓素馨靠近些,小聲問:「出去找人的有什麼消息麼?」


  素馨搖搖頭,也小聲答道:「什麼消息也沒有。聽說派出去的兩個管事在宛平找了一天,都沒發現二姑娘的蹤跡,應該已經離開了。」


  淑寧想了想,輕聲道:「這件事關係重大,你們是知道的。想必府裡人也有些知覺。也許有人見大伯母病著,大嫂子年輕,便不理會禁令,隨意議論此事。萬一傳了出去,受累的可不僅僅是大房一家。我額娘是不會坐視這種事發生的,定會使些雷霆手段。位卑職小的人,死活沒人在乎,有些體面的,又正好拿來作筏子。你們家人多,親戚朋友也多,你好歹提醒他們一聲,別犯在裡頭。不然我額娘是絕不會姑息地。」


  她在婉寧出走後,擔心過一陣子,也漸漸回過味來了。這不是大房一家的事,他們三房跟四房都會受到很大影響,連分家出去的二房和出嫁地福麗姑母與芳寧大姐,也會受到連累,所以務必要阻止事態惡化。從母親迅速決定提前小定日期來看,她是不會輕易讓這件事影響到自己家的,所以,為了減少受罰人數,淑寧自己也決定要出些力。


  素馨家裡人口眾多,而且分佈整個伯爵府及各處產業,聯姻地範圍更是幾乎遍及所有家生子家族,如果她這邊消息傳下去,多少能制止住流言地傳播速度,但接下來的,就要看掌家人地魄力了。結果,就像她所想的那樣,派出去找人的家僕眾多,小道消息已經在府裡流傳起來了。晉保要裝作無事,仍舊回衙門上差,那拉氏臥病在床,無法理事,李氏在這方面又沒有經驗,已經沒法再制止消息往外傳了。這時候,佟氏拋開顧慮,毅然插手家務,使出雷霆手段,打死幾個亂嚼舌頭的婆子媳婦,又接連將幾個管事撤職,押送到莊子上去嚴加看守,而因隨意議論主人家是非而挨板子的男女僕役。更是多達二十多人。


  她這高壓政策一出,底下人頓時安靜下來了,又因為死的人裡頭有兩個很有些體面的管家媳婦。更是連府中老人都不敢再多說什麼。不過他們多少有些不滿,便在那拉氏面前說些閒言碎語。但那拉氏深知佟氏這樣做地必要性。她也不希望女兒的事傳得滿城風雨,於是便決定站在佟氏這邊,很冷淡地頂回了那些老人。


  倒是李氏與喜塔臘氏二人,深受震動,而前者更是因為跟在佟氏身邊。學了不少治家手段,可說是受益良多。


  後來,佟氏與那拉氏密談半日,出來後,便漸漸在府中流傳起幾個消息。有說二姑娘因為選秀失利的事悶悶不樂,被送到莊子上去養病地;也有說大太太屋裡一個丫頭偷了許多財物,與個男僕私奔的,大太太氣得病了,正派人在外頭找;也有人說。那個私奔地丫頭不是太太屋裡的,而是二姑娘屋裡的,因姑娘不在。便趁機捲了東西逃走……等等等等。


  這些消息似是而非,都是為了預防有風聲傳出府去。才編造的。這樣一來。無論外頭有什麼不利於婉寧的消息,也可以混淆一下。不過。這種消息一傳出去,知情人都知道,那傳言中地丫環與男僕,只怕就保不住性命了。


  淑寧不太能接受這些,雖然先前對素馨說的話,使得周家以及較親近的幾家人都沒攪和進去,但先前死掉的人裡有她認得的人,而現在,又即將有人被犧牲掉,她心裡很是難受。


  佟氏見狀便淡淡地道:「若不這樣做,事情只會越來越糟。何況那幾個人敢幫二丫頭做這種事,本就不該留了。連俏雲她們幾個從小侍候的,都挨了板子被關到柴房裡,何況這些半路來的呢?至於先前死的人,都是為了殺雞儆猴。本來這府裡的僕役便有種種壞毛病,以往我顧及你大伯母,所以不曾說過什麼。如今這已經是整個家族地事,我豈能讓大房的女兒連累了我們一家。」


  淑寧有些慚愧地低下頭,不說話,佟氏心一軟,道:「你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心腸不夠硬。也罷,你年紀還小呢,難免如此。但今日你所見所聞,都要牢牢記在腦子裡,日後掌了家,遇到這種事,也絕不能姑息。多少權貴人家,就是壞在刁奴手上!」


  淑寧默默點了點頭。


  被派出去尋找婉寧一行的人,接連回報說沒有消息。後來還是有人無意發現回京地路上,有茶店小二見過類似方青哥的人。順著這個線索查下去,發現當時婉寧一行折回進京大道,再從岔路上往北走,最後還在懷柔發現了他們地蹤跡。


  消息傳回伯爵府,人人都擔心不已,不知道婉寧到底要去哪裡。但淑寧細細回想,覺得她極可能是去了承德避暑山莊那邊。佟氏聽了,覺得事關重大,連忙通知那拉氏他們。晉保夫妻都嚇了一跳,晉保更是連夜派人趕往承德,悄悄打聽有沒有女子進入皇家獵場與行宮地消息。


  這年的中秋草草過了,沒人有心情慶祝。張保依約回家過節,得知女兒小定已過,有些惋惜,但對於侄女兒地妄行,大感震怒,便與妻子商量了,等這邊事了,盡早回保定去,不然也要回房山呆著。唯有端寧夫妻,因端寧要到兵部上差,無法離開。


  時間匆匆過去,轉眼便是九月,聖駕要回京來了。


  伯爵府雖然不曾打聽到婉寧的消息,卻抓住了跟她去的那名男僕,已悄悄帶回京來。從他嘴裡得知婉寧果然是衝著聖駕去了,都在提心吊膽,不知聖駕回來後,一家人會遇到什麼事。


  但出乎眾人意料的是,就在聖駕進京當天晚上,幾個太監宮女與一群侍衛,將婉寧送回來了,但人卻是躺在擔架上的。不等那拉氏哭罵女兒,那為首的太監便先透露了一個出人意表的消息。


  婉寧因報信救駕與救四皇子有功,被皇上指給四皇子為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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