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 二二一、蜜月 


   這貝子府大體上是按照圖紙改建的,有很多是沿襲了原來舊宅的格局,甚至有不少地方保留了下來,只是稍加翻新。最難得的,是有許多老樹,主要是松柏,也有些桃李槐,因此與其他新建的府第相比,這裡稱得上是綠樹成萌,倒省卻多年育樹的功夫。


與圖紙上相比,只在西邊小花園邊上多了幾間房屋,用三面牆隔開一處小小的院子,卻是羅公公師徒所住。此處正好位於外宅與內宅之間,與羅公公的身份倒也相配,也是因為他與小瀾子生理上與眾不同,免得生活上當著別人面尷尬的意思。而且離這小院不遠處就有一個側門,他們進出也方便些。桐英特地叫人這樣安排,也有體恤住在西一院的兩位先生與兩位侍衛的用意。當然,是有專人負責看守的。


中路上的三個大院子,前院充作會客與理事所用,西廂是外書房,也是石江二位活動之所,東廂是桐英的畫室,全部三間屋子打通,明亮闊朗,只用圓沅罩和多寶格稍作間隔,幾張大案,許多畫卷,備的畫具最是齊全,屋後還有個小天井,一口深井一條溝,專供桐英畫畫理的用水以及清洗用具排水所用。


接著的正院,正是淑寧所住的地方,除去三間正屋與丫環所住的兩個耳房,東廂是淑寧用的內書房,隔了間雜物房,便是廁所。而西廂大屋空著,傢俱用品都是是齊全的,比較特別的是盤了兩個炕。原本淑寧以為這是有些類似於房山別院她自己的小院裡南廂那樣的起居室,後來發現不是。這裡極有可能是預備給近侍的嬤嬤們地住處,不過因桐英與她本人都不喜歡,才把她們安置到別處,空出這間房來。挨著它的房間,盤了個灶,正是小廚房。


第三個院子是空的,幾間大屋都用來存放大件傢俱,桌椅屏風之類的,換季時也可更換。


東西四個小院,除西一院是石江二位先生住著,又有兩個侍衛的房間外,西二院也是存放東西之處。不過放的是淑寧陪嫁的東西,還有些瓷器擺設之類的,本是貝子府裡的,此處有專人把守,免得有人順手牽羊。


淑寧看了,便打算等閒下來時將陪嫁的東西收拾出來,貴重的都放到正院裡去,桐英很是贊成,而且對於她帶的幾幅字畫尤其感興趣,很想馬上拿出來瞧。淑寧瞥了他一眼,道:「行了,東西不會跑,你說好要陪我逛的。」桐英摸摸頭,笑著向她陪罪。淑寧到底還是讓人叫來冬青,先把畫送到內書房去。


東邊的兩個院子,除了東一院是客房外,東二院是空的,眼下只是備齊床鋪傢俱之類的。淑寧問起,桐英便道:「我弟弟多,眼看著一個個大了,說不定都會到京城來。若是在王府裡住得悶了,便可以讓他們過來散散心。你不是說想讓賢寧跟紀叔學些拳腳麼?咱們也可讓他到這裡住著。這個院子就是給親戚家人落腳的。」


淑寧想想也好,雖然男爵府離得不遠,但總比不得在這裡住著方便,不但賢哥兒可以來住,甚至將來若有需要,還能接母親過來住呢。


雖說這院裡的房間、裝潢都偏男孩兒氣,但也不是不能住女子。她將此事暗暗記下了。


前宅差不多就這麼大,三院之後,通過兩排後罩房之間的一個小院落便可到達後花園。與別的花園也有大門牌坊不同,這裡是穿過月洞門便是花園了,只有邊上兩間屋子可用作上夜之處。


一進園子,便看到一處小湖,呈橫向地橄欖狀,桐英拉著淑寧的手往右邊走,入眼之處具是青翠,卻是一片松柏林。林間隱隱露出亭子的簷角和房屋的屋頂。


湖水不深,岸邊有一處緩坡,滿地半黃的草。兩株高大的槐樹,少說也有上面年了,豎立在湖邊的草地上。淑寧走過去,踩著那草,覺得軟綿綿地挺舒服,笑道:「等天氣暖和了,咱們就到樹下來,鋪幾個墊子,挨著看書聊天,你說好不好?」桐英笑著幫她理了理鬢髮:「好啊,你在信裡還說,可以放放風箏呢,我已經叫人買了幾個好的,等風一起,咱們就來放。」


淑寧沒想到他還記得,心裡一甜,看到遠處有屋子,便主動拉起他的手往那邊走,桐英笑吟吟地跟過去。


前頭有一條小溪,水面只有三尺寬,卻有一處小小的石板橋,踩著橋面往水裡看,可以看到手指頭大小的魚兒游來游去。淑寧笑道:「這裡還要架橋?在水中間放塊石頭就能輕輕鬆鬆邁過去了,這橋看著像是玩具似的。」


桐英卻道:「本來我也這麼想,可夏天時水面高漲,把那石頭淹了,經過的人都怪狼狽的,我只好叫人弄了這個橋。你若想玩,叫人擺兩塊石頭過來就是。到時候愛走哪個就走哪個。」淑寧不禁啞然失笑,拉著他往前面屋子走。


這屋子相當大,左邊還挨著兩間,看上去一間比一間小。最大的屋子,正開六扇門,門上掛著塊匾,上書「儀和軒」三字。屋中的格局像是起居室加書房的結合體。有羅漢床與炕桌,也有書架書櫃多寶格,一張大案,周圍地上三四個瓷缸,有兩個還裝著不少卷軸,顯然是給桐英練畫備下地。屋角還放著兩個爐子。


桐英道:「你瞧這裡怎麼樣?我專門看著他們收拾的,在前頭住厭了,咱們就搬到這裡來,想做什麼都行,可比住在前面光看那幾棵樹強。」淑寧周圍打量一番,挺喜歡這裡,只是還有些疑問:「那我們睡哪兒?難道睡羅漢床?平時還好,到了冬天會很冷吧?」就像房冊的枕霞閣,到了冬天也是不能住人的。


桐英笑著拉她左轉,繞過碧紗櫥,卻是一間小些地房間。原來這三間是打通的。這間屋子裡盤了個大炕,挨邊一溜小櫃子小箱子,鋪著厚厚的褥子,看著就暖和。桐英在淑寧耳邊說了幾句話,淑寧暗笑,捶了他幾下,心裡也有些意動。


桐英攬著她繼續左走,卻在穿過一個小門後到了一間更小的屋子,這裡與方纔那間不同,放了一架黃花梨月洞式門罩架子床。掛著芙蓉輕紗帳,鋪著竹蓆。周圍的用具多是竹木所製,連窗子也多些大些,一陣風吹過,便讓人覺得格外的冷。


桐英道:「這裡是夏天住的,我不耐煩叫人更換東西,索性便造了兩間屋子出來,方纔的是暖房,這裡是涼房,我們就按天氣換著住,如何?」


淑寧不由得好笑:「好是好,可從沒聽說過這樣做的。」桐英卻滿不在乎:「那就從我開始吧。這園子裡許多地方都能住人,我們愛住哪兒就住哪兒,住煩了就換地方,也能時不時換換心情。」淑寧笑著拉他轉出屋子外的遊廊,見前頭湖面上種了許多荷花,只是深秋時節,都枯萎了,便道:「這裡倒有些像房山的水閣子前面也是湖面上種了許多荷花。」桐英笑道:「我看慣了那個,也想在自個兒家裡弄一片呢。」


他拉著淑寧沿著遊廊往前走。這遊廊一面是粉白的牆,牆上開了各種開頭的窗,有梅花形的,有菱形的,有五邊形的,也有圓形方形,透過雕花窗格,可以看到後面種的樹。淑寧認得裡頭有桃樹李樹,便笑道:「真好,我們明年夏天也能吃園子自產的果子了。」桐英笑了:「春天時還能看到花呢,我一直記得你家花園裡那片林子,春天時開了花,一片彩雲似的,真好看。」


淑寧歪著頭看他:「你若喜歡,等春天時,咱們找個空閒的時間過去住幾天好了。」


「可以麼?」


「可以啊,小寶如今就在京裡上學,劉姨娘隨他回府住,房山只剩管事和僕役在。咱們就說是去我陪嫁的莊子上住的,反正也離得不遠。」那裡可是度假的好地方。桐英一臉嚮往狀,惹得淑寧好笑不已。


走廊盡頭是一處水閣,還真與枕霞閣有幾分像,連裡面的佈置也很近似。一樓是書房兼起居室,二樓臥室。比較特別的,是湖對面也有一座一模一樣的閣樓,與這間兩兩相望。一問桐英,才知那間名叫盼樓,而這間是望閣,具是一樣的佈置。淑寧覺得比起方纔的儀和軒,她更喜歡這裡,既然此處亦有床鋪,看來想來住時也很方便啦。


望閣前有一片空地,種了許多柳樹,一座小拱橋,連接著一座小方亭,亭子那邊,曲尺橋通往盼樓前。望閣以西,還有一處屋子,倒有些像房冊的臨淵閣,不過桐英說那裡是碧晶館,再往西的遊廊下,便是引入積水潭邊的閘門。館邊還有一艘小艇,可容兩人,不過要玩的話,只能在橋這邊玩。


淑寧問為什麼,桐英便說:「那拱橋太小,若要從橋下過,人要彎腰彎得很低,況且那邊水淺,再往前就要沉船了,所以要玩就在這邊玩。」


淑寧點點頭,拉著他跳上橋,輕輕地跑到亭上去,感受著四邊吹來的風,有些寒,不禁打了個冷戰:「要是現在是春夏時就好了,秋冬卻是太冷。」桐英一把摟過她,親了一口,道:「我抱著你,就不冷啦。」淑寧微微紅著臉,左右瞧瞧,見周圍只有他們倆,便沒有推開他。


橋盡頭也種了許多柳樹,淑寧留意到這裡有些矮些的花木,卻是茉莉,眼下只剩幾朵殘花,其他的都謝了。桐英見狀,便微微一笑:「我平日最喜歡茉莉花了,只是找不到更多的,不然早在園子裡種滿了呢。」淑寧便道:「你既然喜歡,怎麼不跟我說?我們房山的園子裡種了不少,種子是易得的,回頭就叫人送來。只是如今不是種植的好時機。」桐英道:「沒關係,送到昌平莊子上就是,那邊如今也正育苗呢。」他抬頭望望不遠處,輕聲道:「那邊有間屋子,我最喜歡,你也來瞧瞧。」說罷便拉著她輕過盼樓,往西北方走。


這裡與先前經過的地方都很不一樣,種了許多竹子,一棵別的樹也沒有,林間還用竹子搭了間屋,裡面的桌椅案幾床榻屏風書架,連同杯盤都是竹子做的。雖然不太配合現在的季節,夏天時卻是納涼的好地方。


淑寧驚喜地道:「這裡才是真正的涼房呢,可把儀和軒那邊比下去啦。」桐英一抬下巴:「那當然,等天氣最熱的時候,我們就來這邊住!」淑寧周圍看看,又有些猶豫:「夏天蚊蟲可多呢,這里門窗都是鏤空的,午休倒罷了,晚間卻不好過夜。」這裡又近水又多花草樹木,蚊子一定很厲害。


桐英道:「掛好帳子就行了,再燒些驅蚊蟲地香,讓羅諳達去料理吧,他最擅長這些。」然後他又拿起架子上的竹雕木雕,細細說起他淘換的經過,過了好一會兒,才雙雙重新往外頭來。


他們一路慢慢走回園門,一咱欣賞湖光花草,淑寧只覺得心曠神怡,連風中的寒意都感覺不到了。


桐英輕聲問:」淑兒,你覺得這園子怎麼樣?家裡怎麼樣?你喜歡麼?」淑寧笑著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小聲道:「我很喜歡,到處都喜歡。」


接下來的日子裡,他們兩人幾乎形影不離,如糖似蜜。桐英交了兵部的差使,眼下又新婚,沒有俗事纏身,便天天留在家裡,與淑寧兩人一起讀書寫字畫畫聊天。他還特地教淑寧繪畫的技巧,雖然成果一般,不過倒是增添了兩人間的親密,日子過得快活不已。


淑寧兩世以來,還是頭一次嘗試這般甜蜜的日子,雖然羞澀,卻十分珍惜。她幾乎天天都下廚為桐英做好吃的東西,有時桐英還會幫她打下手,或是點菜,她雖然勞累了些,卻也甘之如飴。


佟氏真珍那邊逢九便派人送東西過來,有時是吃食,有時是補品,淑寧也常回送。只是沒多久,佟氏便回保定去了。淑寧雖有些惋惜,但想到不久之後,父母還是會回京述職,便也沒再多想。


不過作為晚輩,他們夫妻倆每隔幾天就要回簡親王府請安,自然免不了要與繼福晉和瓜爾佳氏打交道。淑寧與她們相處多了,也暗自納罕。近來繼福晉她們常叫她去作陪,有時是說話,有時是叫了戲班子來聽戲,淑寧雖然懷疑她們是想拉攏自己,但對方沒有明說,也沒動不動就送東送西,她也不好胡亂猜測,只是瓜爾佳氏那邊的態度越發差了,甚至有時對桐英也很無禮,讓她十分生氣。


她忍不住向桐英詢問,瓜爾佳氏為何這般敵視他們?
















章節 二二二、往事 


   桐英誠懇的對淑寧道:「這些事都是因我而起,讓你受委屈了,對不起。」


淑寧搖搖頭:「這沒什麼,我們既然是夫妻,就應該一起承受所有風雨。但這種事總該有個緣由吧?難道是因為世子之位?可你明明沒有那個意思啊?再說,若真是為了世子之位,你嫂子不是更應該拉攏你才是麼?」


桐英卻有些為難:「其實……是我從前做錯了事……大嫂原本不是這樣的,她現在發脾氣,只是因為大哥……因為別的事心下不爽快,借我們出氣罷了,請你稍微忍一忍,我們以後少見她就是。」


淑寧頓了頓,想想近日所見所聞,有些明白了,大概是與伊爾根覺羅氏懷孕後,很得雅爾江阿寵愛有關,但即便是這樣,瓜爾佳氏也不應該把丈夫的弟弟弟媳當成出氣筒吧?她道:「你方才說這是因為你從前犯的錯,是什麼事?你讓我忍,這沒關係,但好歹讓我知道事情始末,難道我們之間還有什麼事是需要隱瞞的麼?」


桐英想了想,歎道:「好吧,我告訴你,可你不許生我的氣。」淑寧有些不明白,但還是應了。桐英摟著她坐在羅漢床上,舒舒服服地靠著幾個軟墊子,將往事緩緩道來:


「從前大嫂剛嫁過來時,待我不錯,我的起居飲食,她會常常過問。只是她喜歡叫娘家姐妹來作客,又讓我作陪,一來是想給姐妹們找個好歸宿,二來也是想拉攏我的意思。我猜到她的用意,雖然是能躲則躲,但仍十分禮敬,所以她雖有怨言,對我還算不錯。」


「那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才會讓她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淑寧問。


桐英笑笑。卻忽然另開了話題:「我剛來京城那幾年,常與你哥哥還有別的朋友在一起,可後來你哥哥去了廣州,幾位阿哥功課忙,朋友們又各有事做,我無聊時,便常到處亂跑。那時膽子大,只帶了紀叔一個。便敢三教九流地闖,也見識到許多事。有一回,我救回了一個小孤女,父母都沒了,在京中無依無靠,我見她可憐,又是知根底的,便帶回王府做小丫頭。你也知道,府裡給我安排的丫環,我是從不讓她們近身地,伺候的活都讓天陽他們做了。可男人畢竟不比女兒家細心,我見那個小蓮挺伶俐的。就派她做些細活,讓她在王府裡安頓下來。」


淑寧原本還聽得有些莫名其妙,聽到後來,便覺得有些異樣:「那個小蓮,多大歲數了?」桐英清咳兩聲:「比你大一兩歲吧,我也不清楚。」「哦?」淑寧挑挑眉,「你說她是小孤女,我還以為不到十歲呢。你口氣怎麼這麼老氣橫秋的做什麼?」


桐英乾笑兩聲,連手臂帶人把淑寧抱了個結實,道:「好夫人,聽我說完嘛,你答應了不生氣的。」淑寧咪咪眼:「好啊,你繼續說吧。」


桐英打了個冷戰,繼續往下講:「小蓮在府裡幹得不錯。後來阿瑪要我跟他回奉天,我只帶了紀叔一個,就把她和天陽都留在了府裡。接著又是蒙古,又是葛爾丹的,過了兩年才回來,那時候我發現……小蓮長大了。長漂亮了。連心……也大了……」


淑寧聽明白了:「想必她是看中了你,想要在你屋里長長久久地侍候了。」怪不得先前一直推三推四地不肯說呢。不過,這跟瓜爾佳氏有什麼關係?


桐英苦笑道:「她已經和當初那個純樸的小女孩判若兩人了,說話行事,穿衣打扮,都和王府裡的丫環沒有兩樣。我那時身心俱疲,只想好好休息,並沒多想,過了幾個月,卻覺得有些不對。她居然以為我一定會將她收房,還有了些不好的習氣,我很生氣,怕她再留在王府裡,會被其他人帶壞,就給她安排了去處。是個繡坊,你大概曾聽說過吧?」


淑寧點點頭,先前那拉氏為她和婉寧置辦選秀的衣裳,就曾交給這種繡坊做,她見過幾次繡坊的人。如今京裡大大小小的繡坊有十來個,秀工都是貧家女兒,每月領工錢。聽說最富盛名的那家,一個二等繡工一月所得,足夠養活一個八口之家。


桐英道:「我找的那家,坊主是位老宮女,品行、脾氣與手藝都極好,還很擅長調理人,手下的繡花女工無論儀態手藝,都比別家出眾,京城周邊不少富戶都願意娶這樣的姑娘做媳婦,甚至還有富商人家把女兒送到她那裡做繡工,只兩三年,便出落得如同大家閨秀一般。我剛認識小蓮時,她就說很想進這種繡坊,雖然她手藝不過關,但那位姑姑看在我面上,答應讓小蓮去做些雜活,學學手藝,過兩年便為她找個好人家。」


淑寧歎了口氣,大概猜到後來的事:「那個小蓮不肯對不對?雖然你處處為她考慮,讓她自食其力,有工錢可領,又能學東西,將來婚事也不愁。可你忘了,她在王府裡已經住了這麼久,想法早就不同了。雖然只是做丫環,可是你素來對身邊的人都很寬厚,她想必也是錦衣玉食的。再加上你年輕,身份尊貴,人長得也不錯,待人又溫柔和氣,素來不用丫環,卻對她另眼相看,她心裡必然會有想法。過慣了好日子,又以為一定能出人頭地,叫她再拋頭露面去做個繡工,怎麼可能願意呢?」


桐英摸摸自個兒的臉:「果然,夫人也覺得我長得英俊不凡啊。」淑寧差點兒沒被口水嗆住,捶他道:「正說正經事呢!你亂說什麼呀?!」桐英輕笑幾聲,收了笑容,正色道:「女兒家的心思,還真是女兒家才能知道呢。我當時滿心以為她一定會答應的,問她的時候,她只是不作聲,後來問得急了,她便點了頭。我當時就叫人給她打點衣裳銀子。過了幾天,東西都準備好了,她卻忽然不見人影。找到她時,居然……居然是在我大哥的床上。」


淑寧怔了一怔,原來,這就是瓜爾佳氏生氣的原因啊……


桐英歎道:「那時我大嫂懷胎九月,大夫與穩婆都斷定起碼還要等十多天才會生,結果她知道這事後,氣急攻心,當晚就生產了。雖然母子平安,她還是怒氣難消。原本她一直認定小蓮會是我的屋裡人,沒想到居然跟大哥勾搭上了。認定是我在背後搗鬼。大哥為了安撫她,只說是喝醉了不知情,我只好認下了這個罪名。當時我很生氣,便把給小蓮備下的包袱銀子丟給她,讓她出府去了。那幾天家裡亂糟糟地,我就跑到你家房山別院去住了兩天,你還記得麼?」


淑寧回憶了一下,想起來了:「你那時說什麼荷花本是好花,沒必要為了人去生它地氣,還送了我一張畫。畫的是廣州的,還在畫裡鬧了笑話,我還記得你當時罰天陽去洗衣裳,洗了很久。對不對?」


桐英笑笑,點頭道:「天陽替小蓮求情,我正在氣頭上,就……看了荷花,就想起那丫頭。她若不願意,直接跟我說,難道我還會逼她麼?如果想留下來過好日子,也可以跟我說,可是她趁我大嫂懷孕,背著我去算計我大哥,就太可惡了。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讓她留在府裡。這件事,是我思慮不周。」


淑寧撫著他的背,柔聲勸道:「其實你當時已經想得很好了,別人不知好歹,不是你的錯。」桐英微微閉上眼。享受著背上的安撫,輕聲道:「我也就是生了幾天悶氣,過後就好了。可笑的是,回到王府裡,我叫天陽去找小蓮,她卻已然成了我大哥的妾,登堂入室了。」


淑寧手下一頓。又繼續撫著,回想見過的雅爾江阿地幾個妾,猜著哪個是那位小蓮:「那天……大嫂在繼福晉屋裡摸牌,有個年輕女子給她送披風來,有些眼生,卻是婦人裝扮地,看穿戴不像是僕婦。1……6 k 小 說 wWw.16 K.cn 文字版首發難道就是她?」


桐英道:「大哥的妾裡,只有她是不得出府,也不許輕易見人的。你覺得眼生,那就是了。她雖長得不錯,卻算不上絕色,當初進門的手段又不光彩,所以大哥新鮮勁一過,便把她丟在一邊了。我大嫂記仇,把她當丫環使,我也不好多管。」


淑寧暗自歎息。怪不得瓜爾佳氏生氣,原本以為是小叔地小妾地人,居然變成自己丈夫的小妾,而且是在自己將要生產地時候,這個打擊不小。她對於瓜爾佳氏的惡感,不由得減少許多,說到底,對方也只是個不得不忍受丈夫背叛地可憐女人罷了。


桐英見她神色,便握住她的手道:「你也不用想太多,其實大嫂就是面上兇惡,心裡是不壞的。她那邊的妾,雖然時不時會挨些打罵,但從來不會過分,也沒出過人命。我雖然惋惜小蓮不知自愛,自作自受,卻也沒擔心過她會送命。」


原來如此。淑寧心中對瓜爾佳氏的厭惡又少了兩分,以後再遇到那些不愉快的事,就忍一忍好了。不過她很快發現了疑問:「照你這麼說,大嫂應該很討厭你啊,怎麼我聽說她又給你做媒呢?」


桐英苦笑道:「你當是好事呢?從前她給自家姐妹牽線,倒還罷了。那些姑娘頂多就是煩些,人還是不壞的。可這回她介紹的那位表妹,性子很不好,在家裡連親兄弟都不放在眼裡。也因為名聲不太好聽,之前選秀記名後,一直沒個下文,年紀也不小了。大嫂一來是為了表妹著想,二來是想看我地笑話,才想讓我娶她。幸好我事先跟皇上打過招呼,不然可就慘了。因著這事,大嫂在娘家親眷面前丟了面子,已經埋怨我很久了。」


淑寧聽了有些生氣,就算再討厭桐英,這種直接干涉他人終身幸福的做法也太過分了。她決定還是要討厭瓜爾佳氏。不但如此,她還要連雅爾江阿也討厭上一份,分明是他風流好色,居然要弟弟給他背黑鍋,太沒有擔當了。


不過桐英卻幫他哥哥說話了:「大哥雖然在女色上有些缺點,但從來不在外面亂來,已經算是不錯了。他對大嫂還是有真感情的,少年夫妻,在京中最初幾年,彼此相互扶持,患難與共……他們也有過快活的日子,只不過後來……」


淑寧見他神色黯然,便扯開話題道:「那麼你呢?你以後……會不會也像你大哥這樣,坐收一個,右納一個,叫我生氣?」桐英拉起她的手按到自己左邊胸前:「我不會,我曾立誓只娶一人,你就放心吧。三妻四妾又什麼好?我額娘為了這個,痛苦不休。大哥大嫂恩愛夫妻,也變成今天這樣……我只求一夫一妻,過安穩的日子,才不會自找麻煩呢。若我將來真的變了心,就隨你處置。」淑寧感受著手下跳動的心臟,淡淡地道:「你要記得今日這話才好。」桐英擁她入懷,兩人靜靜坐著。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有些聲響。桐英放開淑寧,問是誰。羅公公輕輕走進來,道:「回貝子爺,是福晉叫人送信來,說請夫人明日去王府看戲。她請了慶喜班的人。」


淑寧皺皺眉,怎麼又是聽戲?繼福晉不喜歡綿軟的文戲,演的都是鬧天宮之類的,吵吵鬧鬧。聽一次是新鮮,次數多了,耳朵就太受罪了。


桐英見她神色,便道:「告訴來人,就說是我說的,福晉們天天拉著我媳婦去玩,雖是好意,但我們還是新婚呢,好歹也給我留點時間。」


淑寧不禁笑出聲來,羅公公卻仍是那張木頭臉,乾巴巴應了聲「嗻」,便出去了。


看著羅公公漸去的身影,她不禁若有所思:「我有些明白了。繼福晉她們總是請我去作陪,又不說什麼,其實是做給別人看的。她們明知大嫂與你又嫌隙,又知你向來敬重兄嫂,所以總要我與她們在一處。大哥大嫂看了,就會誤以為我們偏向繼福晉這邊,你們兄弟之間就更疏遠了。只要你們兩個沒法扭成一團,她們就能從中謀算。」


桐英歎道:「這個世子之位就真地那麼好麼?一個個都在算計,我與大哥之間已經不像小時候親密了,再這樣下去,他早晚會將我和其他兄弟等同起來的。額娘在天之靈得知,一定又會難過得哭出來了。」


淑寧問:「為什麼一直不封世子?你既然沒有那個心思,為何不去求皇上?早早立了世子,你大哥就不會這樣了。」


「哪有這麼容易?」桐英道:「這種事總要阿瑪開口才行。沒有父親尚在,我做兒子地越過他去求皇上封哥哥為世子的道理。我雖然想,可若阿瑪不肯,我有什麼法子?」


「那王爺為什麼不肯?」淑寧問:「難道……是因為……福晉們?」


「她們當然出力不小。」桐英淡淡地道:「不過大哥有些做法也不太好。他常常自持身份,對幾位福晉不太尊重,對弟妹們也不太友愛。阿瑪見了,心裡難免會有些顧忌。而且……阿瑪長年與大哥分居兩地,自然會更偏愛小兒子們。」他頓了頓,歎道:「更糟糕的,是阿瑪手下的人裡,有好些人都很欣賞我;母親娘家那邊,外祖父母雖去世了,但兩位舅舅,卻跟支持我。也因為這樣,大哥對我猜忌更深。我夾在中間,著實難做人。」


淑寧知道他兩位舅舅都是武官,品級不低,眼下一位在湖南,一位在貴州,但家族勢力還是有的。她仔細考慮了許久,開口道:「若你真的不願意當世子,總要表明立場才好。你大哥是嫡長子,又早早有了軍職,可說是理所當然的世子人選。但若拖下去,你幾個弟弟們都長大了,這世子之位的歸屬就說不清了。照我說,你兄弟既然又嫌隙,若你能說服王爺上書請立你大哥為世子,你大哥定會明白過去是誤會了你。你們兄弟自然就能和好了。否則,再這樣下去,你大嫂又與我們不和,你們兄弟之間……此事你需得當機立斷。」


桐英默然,緩緩點了點頭:「的確,是該做決斷了。」














章節 二二三、世子 


   夫妻倆商量了一天一夜,才把說服簡親王時可能用到的論都想清楚了,細細考慮了應該採取的辦法。


機會很快就來臨了,過幾天就是皇太后的壽辰。雖不是整壽,並未大辦,但該孝敬的東西還是要孝敬的。桐英這邊新開府,照規矩要另備一份大禮,但他新婚燕爾,也沒什麼精力去親自過問,淑寧又是頭一回遇到這種事,不知道規矩,所以通通交給羅公公與尹總管去辦,備了些應景的古玩玉器與幾樣藥材便罷。


他們把這些禮物都送到簡親王府,與王府這邊的禮一起送進宮去。繼福晉照例是要隨著進宮的,因此桐英這天早早便與淑寧一起過王府來,想趁此機會向父親進言。


不料簡親王見了兒子,便招呼他去陪自己欣賞一把近日新得得好刀。而這邊廂,郭福晉已經要拖走淑寧,要她陪她們去打牌了,因繼福晉正在作進宮得準備,她們三缺一沒法玩。桐英向妻子作了個眼色,便隨父親進了書房。


淑寧目送桐英遠去,有些擔心。時機估計錯誤,繼福晉還在府中,不知要不要緊?有個管家跟著簡親王與桐英過去了,會不會有問題?不過至少雅爾江阿那邊會知道弟弟得心意吧?


不容多想,她定了定神,先應付起那幾個女人來。她可從來沒玩過清朝得紙牌呢。聽說老太太以前很喜歡,常與媳婦女兒孫女們玩,只是大伯母那拉氏當家後,便不許家人再玩這種遊戲。她再外頭長大,佟氏又部喜歡,所以還真沒學過呢。她捏了捏荷包與袖袋。似乎本錢還是足得,希望不會輸得太慘。


卻說桐英這邊,簡親王新得得那把刀,果然鋒利無比,刀身發著寒光,隱隱有些泛紅,錯金掐銀絲得鞘,上頭似乎還沾著斑斑點點烏黑得痕跡。殺氣撲面而來。這是一把上過戰場、沾過人血得刀。


簡親王對此刀鍾愛不已,但桐英卻沒什麼興趣。只是隨口應和著。簡親王見他心不在焉,有些掃興,便收了刀,直接問他在想什麼。


桐英趁機向父親說起冊封世子得事,勸父親及早立下世子,並表明了自己支持長兄得想法。畢竟,兄長年紀不小了,像他這樣得成年嫡長子,又有了兒子,還沒封為世子。在各王府中事不尋常得。


桐英道:「額娘事阿瑪得結髮原配,按規矩,她所生得嫡長子,本就該事世子。小時候倒罷了,如今大哥都二十多歲了,在朝中也是一員大將,聲名日盛,在兄弟們當中,無人可與他相比。侄兒現在一天天地長大了,大哥卻得不到正式的冊封,著實尷尬。府裡……難免有人會生出各種想法。阿瑪還是早早請封世子吧,將大局定下,家裡也就……安定了。」


簡親王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盯著桐英道:「我知道你向來敬重你大哥,不過……你也一樣是元福晉的嫡子,一樣已成家立室,先前平噶爾丹時,也立有大功。你除了不是長子,一點也不比你大哥差,難道對這世子之位※就沒什麼想法?」


桐英忙跪下道:「兒子從未有過這樣的心思。雖先前立過些微功勞,但只是因緣際會罷了。皇上若用得著兒子,兒子便去用心辦事。皇上若用不著兒子。兒子便只期望能過些安安穩穩、清清閒閒的日子就好。每日看書畫畫。騎騎馬射射箭,對於朝廷上的事,著實沒什麼興趣。因此,並沒有當世子的心思。這都是兒子的肺腑之言。」


簡親王皺皺眉,道:「你就是這個脾氣不好,我還以為你這幾年改了能,誰知還是這樣!那些書畫什麼的,就真的這麼有趣?我們家世代都是馬上的英雄,怎麼就偏生出你這麼個沒出息的傢伙!」


桐英不敢頂嘴,過了好一會兒才小聲道:「如今西北都平了,哪裡還有打仗的地方?何況宗室中多的是馬上英雄,可是能寫幾筆字,畫幾筆畫的,又有幾個?若不是有這項才藝,憑兒子的本事,還沒法在皇上面前露臉呢。」


簡親王聽了氣悶,不過也知他說的是實情,便沒再罵下去。桐英試探得他氣消了,方才起身繼續先前的話題:「阿瑪,弟弟們也漸漸長大了,人大心也大,若再不確定大哥的世子之位,我只怕兄弟們會鬧口角。阿瑪……」


「你當我不知道麼?!」簡親王一澄眼,「可是你繼母說的也有道理,我身體還好,這事並不急,等過幾年,你幾個弟弟長大了,看他們品性武藝如何,再定誰來當世子。這也是為了我們王府的家業著想。你大哥雖佔了個嫡長子的五子,前幾年倒還好,現在卻越來越不像話!對其他兄弟愛理不理的,動不動就罵!當了我的面,他都沒個長兄的樣子,若真讓他成了世子,將來我死了,天知道他會怎麼對你的弟弟們?」


桐英心想「果然跟繼福晉有關係」,口裡卻道:「大哥只是為人方正,對弟弟們要求嚴格罷了。何況他少年時便進京闖蕩,與弟弟們疏遠了些,也是常事。只要相處久了,他還是不錯的。至於說等幾年看弟弟們出落得如何再決定世子之位得歸屬,繼福晉得用意是好得,但不合規矩。這爵位傳承,向來講究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立賢,大哥既是嫡長,又是賢,自然該他承襲。」


簡親王卻似笑非笑地望著他道:「你大哥就是爵位和官職高些,未必是賢。遠的不說,你媳婦娘家,就立了嫡長又官位最高地兒子,可結果如何?倒不如等小的長大了,看了為人品行再說。各大王公府第裡,不立長的也不是沒有。」


桐英皺皺眉,道:「他他拉家祖上,就是因為偏愛側室,越過嫡長欲立庶子。才導致分家,最終爵位還是落到嫡出的幼子身上。這實在不是各好例子。再說,別人家有嫡長不立的卻也不少,除非嫡子著實不像話。大哥再兄弟們當中,爵位官職最高,又有軍功在身。他已經娶妻生子,也沒失德之處。若由別的弟弟們襲了王位,叫他怎麼想?襲爵的弟弟又該如何對待大哥?廢長立幼,本就是忌諱,別人就算了。皇上和太子知道,又會怎麼說?」


簡親王低頭沉思,桐英趁機加把火:「再說,兄弟們當中,我失無心政事的人;三弟身子骨不夠健康,性子又陰沉,在女色上用心太過,不像是能成大器的;五弟倒聰明,可惜生母位份低些;六弟與九弟都是繼福晉所出,性子有些懶怠。別說讀書了,就是騎馬射箭,都不太願意去苦練;七弟八弟年紀尚小,要等他們混出各人樣來,怕不得十年八年?至於後面的小弟們,就更別說了。怎麼看,也只有大哥最合適。」


簡親王在房中來回踱步,桐英看得出他有些意動。本要加緊勸幾句,卻看到他突然抬頭道:「這事我要靜靜考慮,你先去吧。」說罷就坐到椅子尚,閉目沉思。桐英見狀,知道他需要冷靜思考一番,便行了個禮,退出房來。


剛走出幾步,便冷不防看到前頭站著的雅爾江阿,一臉複雜地看著自己。桐英笑笑,拉著他到了旁邊地遊廊上。問:「大哥怎麼來了?」


雅爾江阿卻說不出話來:「二弟,你……你……」桐英笑著打斷了他:「好了,我們可是親兄弟,什麼哦度不用說。」雅爾江阿臉一紅。拍拍他地肩膀:「謝了。不管怎麼樣,大哥承你這份情。」


本作品16 k小說網獨家文字版首發,未經同意不得轉載,摘編,更多最新最快章節,請訪問www.1……6k.cn!桐英左右看看。小聲道:「這事我雖然提出來了,阿瑪也答應考慮,但結果如何,還要看大哥自己。大哥以後做事大方些,對兄弟們好一點,禮節上別讓人抓住把柄,這世子之位自然就跑不掉了。」


雅爾江阿歎了口氣,道「話雖如此,但我著實嚥不下那口氣,當年額娘那麼苦,都是拜那些女人所賜,你叫我怎麼能對她們有禮?」


不遠處出現了繼福晉地身影,全身華服穿戴完畢,卻急急趕過來,顯然是得了什麼消息。


桐英看著她越來越近,輕聲道:「我何嘗不是這麼想?可就算沒有她們,也會有別人,事情根源不在她們身上。」


雅爾江阿聽不明白,正要問,卻聽得弟弟揚聲笑道:「福晉怎麼來了?不是說要進宮麼?眼下天色可不早了,底下人怎麼還不套車?」


繼福晉博爾濟吉特氏皮笑肉不笑地站在他兄弟面前,道:「晚些去也不要緊,倒是我方才聽說了一件有趣地事,正想跟王爺說說呢。他在哪兒?」


桐英道:「阿瑪正在考慮一件關係道王府日後前程地大事,不能受到打攪,福晉不如先進宮去吧,等晚上回來再說。」


博爾濟吉特氏冷笑一聲:「哦?是嗎?那我更該去見他了,有什麼大事,也該說出來大傢伙兒一起商量啊。」說罷便要往書房方向闖,雅爾江阿忙擋在她面前。她見狀又是一聲冷笑:「怎麼?我這個做福晉地,連見丈夫一面都不行麼?」


桐英見場面有些僵,忙向兄長使了個眼色,笑道:「福晉誤會了,只是阿瑪英名神武,必定能有所決斷。若真需要問別人的意見,他自會提出來的。方纔他說了要靜靜考慮,所以暫時不好有人去打攪。」


博爾濟吉特氏臉色有些發青,見雅爾江阿不肯讓步,仍傲慢地攔在她跟前,眼看就要發作。這是門咣噹一聲開了,簡親王走出來,冷冷地道:「吵死了,真當我是死人哪?!」


雅爾江阿與桐英忙向父親行禮,博爾濟吉特氏卻忙不迭地說:「王爺,你看他們有多無禮,居然攔著不肯讓我見你……」「好了好了。」簡親王皺了眉頭,「時間不早了,你再不動身,可就遲了,快去吧,別丟我們王府地臉。」說罷便重新回房,關上大門。


博爾濟吉特氏臉色鐵青地站在那裡,跟再她身後地管事小聲叫了幾聲,她才醒過神來,瞪了桐英一眼,噔噔噔地走了。雅爾江阿冷哼一聲,回頭望向書房,蠢蠢欲動。


桐英忙壓低聲音對他道:「大哥先別忙找阿瑪,只要你表現夠好,對福晉們、弟弟們,都無可挑剔,誰又能和你比?若是惹得阿瑪煩了,反倒不好。」


雅爾江阿想想也是,便拍拍弟弟地肩膀。再望書房幾眼,離開了。


桐英目送他遠去,暗暗歎了一聲。


回到家裡,他問起淑寧過得怎麼樣,淑寧道:「輸了二兩三錢銀子去,嫂子嫌我笨,就不讓我玩了,我再旁邊看熱鬧。後來三弟和五弟和二妹來了,我又陪他們聊天,過得倒還好。」頓了頓,她輕聲問道:「今兒說得怎麼樣?聽說繼福晉去鬧了?我們再內院,親眼看到她氣沖沖地往外走呢。」


桐英道:「雖然還未有准信。但我看阿瑪地神情,已有六成是肯地。我也只能做那麼多了。最終地結果,就要看大哥的造化了。」他又把遇到雅爾江阿與繼福晉的情形說給淑寧聽。


淑寧有些擔心,繼福晉那邊不知會作什麼反應,而看雅爾江阿的反應,若真當了世子,會不會真的對弟弟們不好?


桐英得知她的想法,不由笑道:「你也想太多了。大哥就是大哥。這些年因為世子位子的事,才會對兄弟們有心結,心結去了,他還是位好大哥的。不管怎麼說,還有我和阿瑪呢。」


淑寧想想也是,便不再擔心了,扯著桐英要他教自己幾樣打牌的訣竅,因側福晉她們曾提前,他是高手。桐英無法,只好手把手地教她打。


接下來的日子裡,雖然他們不住在王府,但通過兩府之間來往的僕役,也聽到些風聲。簡親王府內的情形有些詭異,幾位福晉先後去找簡親王密談,結果不知。但看臉色都不太好,而雅爾江阿這邊卻一改常態,對弟弟們關心起來。


三弟阿扎蘭再騎射考試中表現不佳,未能得爵,只能應皇上要求去參加鄉試會試。雅爾江阿特地為他請了一位飽學之士來當老師,又叫其他幾個弟弟一起去學,還給每個手足都送了件皮裘,連二妹毓繡和已經分府得桐英也不例外。桐英收到的那件,甚至還是上好的狐皮。另外方面,雅爾江阿再公事上更加用心,對父親的舊屬也客氣多了


這時正好發生一件事,繼福晉所出的年僅十歲的六子敬順,因為不想學功課,一時任性便把書本燒了,還頂撞了雅爾江阿。後者本來一時氣憤,打了他一巴掌,再繼母告到父親面前時,卻自責未能教好弟弟,以致於弟弟不求上進,玩物喪志,請父親責罰。簡親王向老師問清事情的始末後,便罰了敬順。


眼看雅爾江阿的地位越發穩固,有人驚慌了,甚至找到桐英這邊來。桐英有些不耐煩,便決定照規矩陪妻子回娘家住對月,住滿一個月。再怎麼說,王府那邊總不能闖到姻親家裡去吧?


淑寧高高興興地回娘家了。佟氏已經回到男爵府,再過幾天,張保也會回來地。他們一家人又可以團聚些時日了。再張保地任命書下來前,他們至少能擠出個把月地空餘時間。


這趟會娘家,因要住上一個月,所以桐英身邊地人也要帶上幾個。淑寧與他商量過,便決定只帶小瀾子、天陽和幾個僕役。至於嬤嬤們,上次回門時,她們再外頭宴席上,曾經對二嫫不太禮貌。淑寧過後才從素馨那裡聽說,這次便不肯再帶她們出門,只帶了四個丫環和兩個媳婦子。


府裡地事便托給羅公公與尹總管,小事他們自可決斷,但大事必須要去問過她和桐英才行。金錢上,超過二百兩地支出,她就要親自過問。兩位總管都一一應下了。


收拾了整整一車行禮,小夫妻倆帶著眾人往男爵府方向去了。來到府門前,便看到晉保帶著兩個兒子,穿了全套頂戴候著。他們一見桐英,便上來行大禮,桐英忙攔住,不知事怎麼回事。


從前他們雖然很恭敬,但還不至於到這個地步啊?


桐英與淑寧很快舊知道答案。原來先前再西北大戰中立功地針國公蘇努,在得了大筆財貨賞賜候,前些天又晉了貝子。有傳言說,同樣立下大功得桐英,有可能會再晉封為貝勒。














章節 二二零、回門 


  婚後第三天回門,因此淑寧天未亮便起床,梳洗穿戴好,又幫著桐英挑了出門的衣裳。桐英低頭再三打量,嘴角翹翹:「果然,老婆親手做的衣服就是貼身,穿著舒服。」


  淑寧笑道:「少拍馬屁,這是按你以前的尺寸做的,我都多久沒見你了?怎麼可能真的貼身?勉強合身倒是真的,你再套一件別人做的外套吧。」桐英剛想拒絕,頓了頓,又改了主意:「那就套上,我只要貼身穿著老婆做的衣服就行,免得沾了灰塵弄髒了。」


  淑寧臉色有些發紅,趁著冬青送早飯進來,便推他到炕邊去。她盯著桐英吃了許多東西,才吃完自己那份。桐英叫她多吃點,她卻笑道:「我家裡可多的是好吃的,而且巳時就開宴,你還怕我會餓著?倒是你多吃些好,免得空腹飲酒,被人灌醉了。」桐英嘴一撇:「你哥不是我對手。」淑寧一臉鄙視:「你當我家只有一個哥哥會灌你?」


  桐英擠眉弄眼地道:「說錯兩回了,那是你娘家,這裡才是你家。」他邊說邊挨近了淑寧,趁機親了她臉頰一口。淑寧聽見外頭兩聲笑,忙把他推開:「早說了,大白天的別當著人這樣。」桐英卻不在乎地在她耳邊笑道:「那就是大白天不當著人面,或是晚上可以了?」


  淑寧耳根子紅了,心想這傢伙果然有些不正經,昨晚上沒作怪,還以為他真那麼好人呢。桐英看著她滿臉緋色,心中一動,還是決定暫且放過了:「好了好了,暫時放過你吧。」淑寧臉又是一紅,埋頭喝起了紅棗茶。


  吃得差不多了,羅公公來問要不要他和嬤嬤們跟車?尤其那兩位嬤嬤。已經穿戴好了。淑寧問過桐英的意思,便道:「羅諳達留下來照看家裡吧,兩位嬤嬤去也使得,只是我陪嫁的幾個丫頭和牛小四夫妻都要跟回去,別的人就請羅諳達安排吧。」羅公公嚴肅地應了,退出房間。


  淑寧偷偷問桐英:「他一直是這個樣子麼?」桐英也悄聲回答:「他就是愛板著臉,其實人很有趣。」淑寧眨眨眼。決定先觀察一下,這位老公公怎麼個「有趣」法。


  吃過早飯,淑寧幫忙找了一件外衣出來給桐英穿。小瀾子拿了靴子過來,待桐英換上,又捧上一盤飾物。淑寧挑了一個荷包、一個玉珮與一條紅黑相間的辮穗就罷。又給桐英戴上暖帽,把新婚丈夫收拾得整整齊齊,格外精神。


  她笑咪咪地道:「我以前見額娘給阿瑪收拾衣服,還有嫂子給哥哥整理佩飾時,總覺得她們做得不夠好。想著什麼時候也能自己動個手,把人打扮得清清爽爽的,現在總算有機會啦。一路看小說網WWW.16K.CN」


  桐英拉住她的手扯進懷裡。笑道:「你說的那個人是誰?難道是我?」淑寧嗔他一眼,偷偷瞄了瞄旁邊地人,結果小瀾子不知幾時消失了,而素馨她們幾個早就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到外間商量什麼「要帶幾塊貝子府的點心回去」、「傻子才帶點心呢,要帶就帶新鮮的衣裳」或是「我要穿著這裡的果子回去給娘看」,等等。淑寧伏在桐英懷裡悶笑,感覺得他也在微微發抖,估計外頭的人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好笑的話吧?


  不多時。前頭有人報說繼福晉、大夫人與眾女眷都到齊了,淑寧地母親佟氏也來了,淑寧忙拉著桐英互相檢查過沒問題,才請長輩們進新房來。


  本來是要讓兩邊的母親共同檢驗那塊白綢的,只是這件事內務府的老嬤嬤們早就做了。因此博爾濟吉特氏與佟氏不過是走走過場便罷,兩人坐在新房正屋中說笑。佟氏看了女兒幾眼。見她臉色紅潤,精神很好,與桐英兩人間偶有互視,都甚是甜蜜,心便放下了一半。


  淑寧打開箱籠,將先前備下的手帽、荷包、香袋、扇帶之類地小東西拿出來分送給來的人。這些都是她親手做的,送給博爾濟吉特氏的是一個金絲編的香囊,而給瓜爾佳氏地則是一個手工十分精細的荷包。雖然後者只是漫不經心地讓丫環收下,但她卻沒放在心上,至少她已經全了禮,再有什麼閒話就不是她的問題了。


  其他幾位福晉都收到了精緻地針線,紛紛誇獎。佟氏微笑著替女兒謙虛幾句,左手彷彿不經意地撫了撫鬢邊,嘴角翹翹。淑寧低下頭,隱住笑意。


  羅公公送上糕點,眾人吃了,便紛紛告別。桐英叫人套車,預備出門。


  他們此行除了佟氏來時帶的人,加上昨日進宮時跟的人外,還另添了兩輛馬車拉丫環和嬤嬤們,因離得不遠,辰時未過便到了男爵府。早有人守在前門看見,急急進去報信了。


  張保帶著兒子們急不可待地迎出二門來,正好遇見妻子女兒下車。桐英趕著向他請了安,才與端寧兄弟打招呼。端寧看看他,又看看容光煥發的妹妹,歎了口氣,拍上了桐英的肩膀。


  這邊廂桐英被慶寧順寧等人擁著到廳裡說話去了。淑寧來不及多交待一聲,便被母親嫂子迎回槐院。


  三房一家子都到齊了,趁著還未有親戚家的女眷到來,佟氏與真珍抓緊時間問她這些天過得如何。。1 6K小說網,手機站wap,16k.cN。見到淑寧雖然帶著羞澀,卻不掩眉間幸福的神情,他們都鬆了口氣,又問起貝子府的財政狀況,好確保女兒不會受苦。淑寧只來得及說桐英有兩處莊子與幾個鋪子,大房二房地人便都來了,張保與端寧看著不便,囑咐幾句,便拉著小寶和硬要賴在姐姐身邊的賢寧出去,找女婿聯絡感情去了。


  今日來的人不少,連大著肚子將要生產的芳寧也特地回了娘家。淑寧摸著她有些超出正常大小的肚皮,驚歎不已。


  芳寧有些羞澀地說:「大夫說有可能是雙胞胎呢,全家都手忙腳亂地,幸好三嬸借了一個懂行的媳婦子給我,不然可就麻煩了。如今婆婆整日給我做好吃地,你大姐夫也天天陪我散步。就怕我生產時力氣不夠。」淑寧歎道:「怪不得姐姐的肚子這樣大呢,一定很辛苦吧?」芳寧微微笑著,只是緩緩摸著自己地肚子。


  萬琉哈氏瞧著她的肚子,不知在想什麼,過了一會兒才道:「我聽老人說,雙胞胎不是誰都能生的,必要是祖上有生過的人才行。難道大姑奶奶婆家有前例?」


  陳姨娘聽了掃了一眼過來,不敢說話,臉上卻有些發青。那拉氏正要發作,卻聽得索綽羅氏斥道:「怎麼說話的?難不成舒穆祿家沒有前例,芳丫頭就生不出來了麼?你以為都像你呀?!」萬琉哈氏變了臉色。咬咬唇,沒有頂嘴。索綽羅氏瞄了她一眼,便轉回頭來說笑了。那拉氏撇撇嘴,笑著對芳寧淑寧道:「其實說起前例,當年老爺子一輩裡頭。倒還真有一對雙胞姐弟。只是兩位長輩,一位出嫁不到三年便去世了,另一位……分家之後便沒了聯繫。如今芳丫頭這胎。倒也不是沒來由的,只是做娘的辛苦些。」


  芳寧微紅著臉笑道:「不辛苦地,夫君年紀不小了,卻膝下無子,我這胎若真的成雙,倒省了許多功夫。」


  眾人聽了,也都說她好福氣。倒是李氏笑了:「今兒是怎麼了?明明是三妹妹回門,怎麼都光顧著看大妹妹的肚子了?」小劉氏笑道:「誰讓大姑奶奶近半年都不回娘家呢?原來還不知是怎麼回事。結果是這樣大的福氣,自然要多問幾聲,好沾些福氣了。」


  眾人都笑了,真珍抿著嘴道:「什麼時候我們三姑奶奶也挺著那麼大的肚子回門呀?」淑寧臉紅,捶了嫂子幾下。誰知別地嫂子們都起了興致,調笑起來。甚至有人問起了隱私的問題,她只好紅著臉不說話,最後還是佟氏不忍心,打了圓場,才止住了。


  眼看著屋裡熱熱鬧鬧地,那拉氏又忽然心酸起來。淑寧一個貝子夫人,都有這樣的排場,她的婉寧怎麼就這麼命苦呢?不過她很快就掩飾過去,重新擺開笑臉與眾人說話。李氏與喜塔臘氏有些擔心地問起淑寧的婆婆與妯娌地問題,因她們在婚禮當晚送嫁,也有些知覺,擔心淑寧在夫家會受委屈。淑寧笑道:「不妨事,我如今與她們不在一處住著,只需隔些時日回王府請安便罷。簡親王的幾位福晉不難相處,大嫂子即便有什麼話,也沒法把我怎麼樣。我只需要按禮數做足了,誰能說我的不是?」這件事她沒必要瞞著娘家人,但也不好說得太明白,自家人無所謂,若大房二房地人傳出去,終究不是好事。


  佟氏不動聲色,眾人也信以為真,於是便沒再問下去。待眾人散了,佟氏才私下問女兒詳情。淑寧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婚禮當晚與昨日會親時的情形告訴了母親,結果佟氏氣得不行。


  她惡狠狠地道:「瓜爾佳氏乃滿洲第一望族,生的女兒,怎的下作至此?別人大婚當日,便做這等事,還送什麼鏡子?!哼,淑兒你小孩子家不知緣故,送人鏡子,既有輕視他人長相的意思,也有詛咒別人夫妻不睦的含義,你當時就該摔回去,居然還收下了?!」


  淑寧卻不在乎地道:「我夫妻二人感情好不好,不是她一面鏡子能左右得了的。何況當著長輩們的面,我先把禮儀做全了,態度謙恭些,公公都誇我呢,她背地裡能得什麼好?這位嫂子心思簡單,倒不難應付。我更擔心幾位福晉和那個妾呢。」


  佟氏消了消氣,道:「罷了,只要你不心軟,我不擔心,但也別太小看了她,有時候,粗人反而難對付。」淑寧點點頭:「我省得。」


  佟氏說了些家務事,又說起張保即將滿任地事。因再過一個多月,他便做滿三年了,眼下還不知任滿後如何。淑寧想起昨日在宮裡聽到的那位李公公的話,便告訴了母親,道:「照這麼說,阿瑪政績極好的,說不定還能再往上升呢,只是不知道會在哪裡。」


  佟氏想了好一會兒,才道:「這三年,雖然你阿瑪頗得藩台大人器重,只是畢竟是輔官,許多功勞都落不到頭上。三年考評,俱是良好而已。況且三年前升到這個位子,已是破格了,你阿瑪與我都覺得,升得太快也不好。」她頓了頓,小聲道:「我們聽說,有人暗地裡遊說藩台大人呢,就是朝廷裡的事,大人好生為難。若不是你阿瑪位子有些低,又是佟家姻親,只怕也要遇到這些。」


  淑寧默然,她居然忘了。如今明珠已經重新出山,大阿哥那邊地勢力可說是大漲,而太子那邊雖然沒怎麼樣,但聽說皇帝幾天前才罵過索額圖一頓,朝中風向有些變化。若父親官位太高,或許真會受到影響。


  她有些猶豫:「那可怎麼辦呢?最好的辦法大概是到地方上去,離得越遠越好,但就算遠在廣州,這些事也是避不了地,而且……我實在不想和阿瑪額娘分開……」原本父母在保定,便已經不能常常相見了,但好歹逢年過節還能聚幾天。她還想著趁桐英有空,過些天去保定陪父母住些日子呢,但如果父親真的去了外省,要見一面可就難了。


  佟氏見她一臉為難,心一軟,便道:「也不需這般擔心,你阿瑪和我,還有你哥哥商量過了,也許……先求個連任吧。」


  淑寧眼中一亮:「沒錯!這是個好法子!保定這樣近,只要桐英哥那邊答應了,我隨時都能去看你們,你們也能常回京裡來。」如果說父親當年升得有些快,那麼再做三年,就沒人說什麼了吧?大概是因為父親從來沒有連任過,所以她才沒想到。


  佟氏摸摸她的頭,才發現已經不是以前的姑娘髮式了,小兩把頭一碰就容易松,便避開了,笑道:「你阿瑪說,如今年紀也不小了,再做三年道台,頂多再謀一任布政使,便告老致仕,然後回家抱孫子。光是明哥兒一個是不夠的,你那邊也要多使勁呀。」


  淑寧刷的一下臉全紅了,嗔道:「好好的額娘說這話做什麼?還不如催嫂子多生幾個呢。」話雖如此,她還是免不了想起芳寧的大肚子,心想不知自己懷孕的時候,會是什麼樣子?


  佟氏看著女兒的紅臉,笑個不停,又貼著她耳邊問了好些話。淑寧的臉越來越紅,幾乎要冒出煙來了,幸好真珍這時進屋,請她們入席去,方才救了她。


  擺過圓飯,桐英喝得有些醉了,好不容易從慶寧兄弟們手中脫身出來,見已到午時,便提出告辭。淑寧與家人依依惜別,約好會常來往,又特地向將要重歸保定的父親拜別,方才扶著桐英登車而去。


  回到貝子府,淑寧叫人去煮解酒湯,回屋後才發現桐英睡著了。她笑著挨到他身邊,半躺著也休息起來。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地,她感覺到有人在旁邊說話,睜開眼,才知道桐英已經醒了。


  他喝了一大碗解酒湯下去,嗽了口,回頭笑著對淑寧道:「如今時間還早,要不要在府裡到處逛逛?你還不曾見過花園吧?」


  








章節 二二四、家長 


  桐英眉間打了個結,淑寧擔心地看著他。好不容易勸得簡親王起了冊立世子的心思,大哥雅爾江阿那邊的心結也解了大半,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冒出這樣的傳聞,會不會再度影響兄弟間的感情?世子冊立一事,也有可能再起變數。


  淑寧不知該說什麼,只好安慰道:「這畢竟只是傳聞,當不得真的,也許只是別人見那位國公晉了爵,才會有這個想法。你先時立下的軍功,不是已經賞過了麼?皇上想必不會再賞一回的。」


  桐英搖搖頭,深吸一口氣,道:「如今皇上不在京裡,傳聞也就是傳聞罷了。就算真有旨意,也是以後的事。我這個歲數,再往上升就有些過了,皇上不會那麼糊塗。咱們別管這些了,快快活活在這裡住些日子吧。」


  淑寧換了笑臉,點點頭。


  不過,事實似乎有些不遂人意,給桐英的住處讓他眉間又打起了結。因住對月期間,新郎不得與新娘同房,否則不利於新娘娘家家道,所以他不能住到淑寧的閨房去,只能另行安排房間。


  那拉氏本來安排了正院給他住,佟氏說:「就算他身份尊貴些,到底是晚輩,沒有佔了老人屋子的理兒。大嫂子雖是好意,也別折了他壽。」這才罷了。只是在端寧的建議下,那拉氏又給安排了菊院。四房全家都在四川,只留下幾個丫環婆子看屋子,收拾出來給桐英主僕住,絕對住得下,而且環境又好。


  但問題是,菊院離槐院有相當一段距離,從那邊過來,要麼從正院前過。要麼穿過花園。對於桐英而言,新婚燕爾,不能親熱已是難熬了,若真住得那麼遠,豈不是連白天都不方便在一起?


  端寧笑嘻嘻地道:「這也沒法子,槐院裡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滿滿噹噹的。這種天氣,總不能讓你住書房吧?晚上一定冷得不行,我的屋子又讓小寶住了。至於我那院子,本來就小,我老婆孩子都在。你也不方便。菊院雖離得不近,都在後宅,能有多遠?而且那裡最是乾淨清爽,屋子又暖和,包管你住得舒舒服服的。」


  桐英雖然鬱悶。心中懷疑這是大舅子陰了自己一把,但槐院地方狹小是實情。雖然他本人不介意住小屋子,淑寧的家人也沒那麼講究。但他身份在那裡,只怕這個家裡的其他人會說閒話,所以只好答應了,只是每日一早就過來陪老婆。


  不過他很快就從兩個小舅子那裡打聽到,其實原本岳母佟氏作了安排,打算將賢寧移到正屋的東暖間裡,讓小寶暫時住賢寧地屋子,空出端寧以前的房間給他。那房間比較大。外間又有丫環上夜的床鋪,睡一個小瀾子是不成問題的,至於其他的僕人,也早就準備好住處了。


  桐英更鬱悶了,忍不住埋怨幾句。。Wap.16K.Cn。私下裡對端寧道:「老端,你太不厚道了。都是一家人,你還暗算我。當初你娶老婆,我可是有出過力的。」端寧似笑非笑地道:「你娶老婆,難道我就沒出過力?」見桐英啞口無言,他輕笑道:「行了,為了我們家的家道著想,你就忍忍吧。」然後偷笑著轉身走了。


  桐英只得吃下這個啞巴虧,不過他也知道端寧與淑寧兄妹情深,所以沒在淑寧面前說什麼。只是他越發起勁地親近妻子地娘家人,好給自己增加份量,免得再被端寧算計了去。淑寧見了好笑,但又不想為這點小事駁哥哥的面子,所以便與佟氏、真珍一起看熱鬧。


  桐英每天一大早就過來陪老婆梳頭吃早飯,給岳母與名義上的小岳母請安,陪兩個小舅子練騎射與玩耍,又巴結嫂子真珍與小內侄明瑞。連大房那邊的人以及府中的男女僕役,他都很親切地對待。日子一長,全府上下沒有不喜歡他地,都在暗地裡說三姑奶奶嫁了個好人家。而那幾個瑞,更是追著他不放,其中男孩子裡年紀最大的德瑞,甚至還將祖母與父母交待的話都拋到腦後,騎上了桐英的脖子,玩得不亦樂乎。


  淑寧對大房的侄兒侄女們一向只是平平,托桐英地福,近日倒與他們親近許多。只可惜唯一的女孩雪瑞已經快滿七歲了,李氏管教得極嚴,規矩禮儀上又有晉保親自過問,沒法與兄弟們一起玩耍。


  淑寧最寵的自然還是端寧與真珍地孩子明瑞。明哥兒夏天時剛滿週歲,如今已經會叫人了,長得皮實皮實的,小短腿蹬蹬蹬地走得極穩,一不留神,就不見了人影。真珍對這個兒子寵到心裡去了,有時難免放縱些,幸好端寧與二嫫都有分寸,將明哥兒養得很好。張保與佟氏作為祖父母,也是慈威並濟,當著佟氏的面,小娃娃更乖巧了。


  淑寧現在不用管家,沒事做時,便從真珍處接過帶孩子的重任,拉著桐英一起逗明哥兒。雖然明瑞有些黑,虎頭虎腦的,不如永瑞惹人生憐,也不比滿瑞白胖,但看著這個親侄子,她總覺得像是看到小時候的哥哥似的,特別喜歡。桐英見她喜歡小孩子,時不時地傻笑,被妻子多嗔兩句,便訕訕然陪著她帶孩子。有時候賢寧下了學,看到了也會來爭爭寵。不過每次都會被小寶以做功課的名義拉走。


  他們功課地確不少。楊先生今春又再落榜,乾脆專心做起夫子來。小寶與賢寧搬回京中,他原先還顧慮余家二老,不想跟來,後來余家老爺聽說晉保有意請楊先生當男爵府的供奉夫子,便大力勸他進京。如今楊先生與夫人余氏就住在府裡,除了賢寧與小寶,還教起了德瑞,順便充當安寧的輔導老師。他深感責任重大,對學生也嚴厲起來,對年紀較大的小寶與安寧,更是如此。http://wWw.16k.Cn


  話說淑寧回娘家住對月以來,除了大房那邊時不時請她去之外,偶爾也有親戚邀她去做客。二房雖然只請了一回。但索綽羅氏那種帶些炫耀意味的話語讓人厭煩,萬琉哈氏地尖酸又叫人生厭,她本來還想打聽媛寧的情形和五阿哥地傷勢,但索綽羅氏也說不清楚,因為五貝勒府的人現在深居簡出,媛寧連娘家都少回。淑寧見狀,便索性不再去了。


  倒是富察家府上請了她與男爵府一眾年輕女眷過府吃飯。在這個宴會上。她遇到久未見面地欣然與寶鑰,心裡很高興。再加上已成了嫂子的真珍,她昔日的閨中好友幾乎到齊了。她看著眾人說笑,不由得想起周茵蘭來。


  早在選秀之前,她就不便外出。與周茵蘭之間只能通通信,偶爾送送東西,但至少還有聯繫。婚後再派人去時,周茵蘭卻暗示,范家擔心會被人說攀附權貴。要兒媳別與貝子府往來。淑寧不免難過,偏偏周家伯父因升了貴州按察使,已經離開京城。周茵蘭的姑父李家那邊,又在前年外放了,連個做中轉的人都沒有。為了周茵蘭著想,她只好減少了送東西去范家的次數,但並沒打算斷絕通信。


  昔日與她交好的幾個女孩子,雖然各有際遇,但相比於婚姻幸福地欣然等人,周茵蘭的處境顯然要艱難些。


  她在這邊猶自為好友難過。那邊廂眾人已經圍繞著明瑞與明瑜說笑起來。兩個孩子玩到一處去了,在幾家孩子當中,他們顯得格外親密。明瑜很有姐姐的樣子,把各種好吃的糕點送給明瑞,明瑞一高興。就把自己最愛的小布虎送給明瑜玩,還拉著她一起吃糕點。


  寶鑰見狀便笑道:「他們名字這樣象。不如讓孩子們認個姐弟吧?」欣然地大嫂費莫氏卻道:「認姐弟算什麼?照我說,不如訂個娃娃親吧,雖然明瑜年紀大些,也沒差多少。」


  真珍聽了,看到明瑜玉雪可愛,有些心動,但對方是宗室,她心中有些顧慮。淑寧在旁邊聽了,不太喜歡這種訂親的方式,便道:「都是小孩子,還不懂事呢,那麼早訂親做什麼?等他們長大了,問過他們的心意再說吧。」


  欣然也點頭,淡淡地道:「若他們日後真的情投意合,我們自然不會攔著。」她倒不擔心宮裡會指婚什麼的,宗室貴女聯姻蒙古雖是慣例,但他們這樣地閒散宗室,還沒那個「福氣」。


  費莫氏有些尷尬,但寶鑰很快就另起了話題,眾人繼續和樂融融的,但心裡卻各有想法。


  烏雅家太太聽了小輩們的話,也有些意動。明瑞虎頭虎腦地挺討人喜歡,可惜有人看中了,她的孫女兒又有選秀的關要過,暫時不考慮。倒是他他拉家的雪瑞,小小年紀就端莊穩重,言語溫柔,著實難得。她家有了那一位婉寧姑奶奶,日後選秀的前景不知如何,但看雪瑞的長相只是清秀,想必落選的機會大些。自個兒家裡的孫子頑皮得不行,若是有了這麼一位斯文地媳婦,應該會變好吧?


  富察家太太卻拉著永瑞的小手與喜塔臘氏說話,偶爾瞄幾眼雪瑞。他家大孫子只大了雪瑞一歲,倒是一樣的穩重性子……


  淑寧回到家時,已經是晚間了。桐英早已吃過飯,在槐院的書房裡看書,見妻子有些疲累,便到她房裡幫她捶背,倒讓淑寧好笑,忙拉他坐下說話。


  她提起今日聚會的情形,又順帶說起周茵蘭地事,神色有些黯然。桐英想了想,笑道:「你想派人送信送東西去那范家,又怕你朋友會受閒話,不如乾脆以額娘的名義去。橫豎你們兩家是通家之誼,世侄女家人都不在身邊,額娘多關心晚輩,也是常事。額娘不在京裡地時候,女兒媳婦代勞,也很正常。」


  淑寧聽了眼前一亮,忙道:「正是這話,多謝你提醒了我。」桐英又道:「夫妻之間謝什麼呀?我還有個主意,我有個舅舅在貴州當差,雖是武職,但衙門是在省城的。我寫封信去,托他照應一下你朋友的父親,如何?」淑寧更加歡喜。其實她知道張保早有此意,卻又不好意思對女婿開口,眼下桐英主動提出來,就更好了。


  她心情好多了。便把席上有趣的事都告訴了桐英,其中就有明瑜明瑞的「娃娃親」風波。她是當成笑話說的,但如果兩個孩子將來真的看對了眼,倒也是件好事。不過桐英聽了,卻有些笑不出來,只是面上陪著乾笑兩聲,便迅速改了話題。


  事後他再三考慮。便小心向端寧探口風,問及老伯爵去世的事。但端寧心裡知道這事跟老太太有干係,不好告訴他,便胡亂應付了。再問淑寧,也是差不多地回答。


  桐英於是誤會更深。以為他們一家都知道老伯爵死得有些冤,只是顧慮到可能涉及權貴,不好聲張,而且他們應該不知真兇是誰。於是他有些悶悶不樂,那個「娃娃親」。若只是說笑便罷了,要是將來成了真,一但真相大白。大人傷心是難免的,孩子們又怎麼辦?可是他現在卻又不能把真相說出來。


  他心情不好,便整天悶在書房裡畫畫,淑寧察覺,問他怎麼了,卻只得到「沒事」的回答,正要再問,卻得到底下人報信。說芳寧要生產了。


  芳寧足足痛了三天,把全身力氣都使勁了,才生下了一對雙胞胎,居然都是兒子。舒穆祿家母子歡喜得跟什麼似的,忙忙請大夫抓藥。給芳寧調養身體,舒穆祿太太甚至還親自去求喜塔臘家的老封君。討了一株百年老參回來。


  佟氏派去的月嫂魯大家的,年紀大些,經驗豐富又行事穩重,多虧了她與穩婆齊齊努力,才保住芳寧地性命,眼下芳寧雖還虛弱,但並沒有大礙。陳姨娘哭了半日,當晚便求了那拉氏的恩典,收拾好行李搬到女婿家裡照顧女兒去了。


  洗三那日,淑寧與母親、嫂子以及大房的人早早去了舒穆祿家,還專門進房看了芳寧。見芳寧雖然虛弱些,但精神還好,才放下了心。兩個新生兒雖然顯得有些瘦小,哭聲卻很洪亮,眾人均讚歎不已。大家中午在外間吃過麵條,便齊齊聚集在炕邊,準備洗三了屋裡早已供奉下十三位神像,炕上一應用具都擺放好了,什麼麼花兒、朵兒、升兒、斗兒、鎖頭、秤坨、小鏡子、牙刷子、刮舌子、青布尖兒、青茶葉、新梳子、新籠子、胭脂粉、豬胰皂團、新毛巾、銅茶盤、大蔥、薑片、艾葉球兒、烘籠兒、香燭、錢糧紙碼兒、生熟雞蛋、棒槌等等,都是雙份的。喜塔臘家派來的收生姥姥與魯大家地一人抱著一個孩子,來到炕邊。


  本來淑寧算是屋裡的人中身份最高的,理應先添盆,但喜塔臘家的老封君在,她年紀最大,還有佟氏、那拉氏在場,於是便謙讓了,只肯在同輩人裡第一個添盆。眾人勸不動,便也就了。老封君先添了一對小金元寶,還特地親了孩子一口。


  不久就輪到淑寧了。她已經參加過幾回這種儀式,知道規矩,便先添了點清水,收生姥姥忙道:「長流水,聰明伶俐」,然後添了兩對金銀錁子,魯大家的便道:「金銀滿倉,富貴綿長」。總之都是吉祥話。


  「添盆」過後,收生姥姥與魯大家地便齊齊拿起棒槌往盆裡一攪,說道:「一攪兩攪連三攪,哥哥領著弟弟跑。七十兒、八十兒、歪毛兒、淘氣兒,唏哩呼嚕都來啦!」這才開始給嬰兒洗澡。孩子雙雙大哭,她們也不在乎,只是邊洗邊念著「先洗頭,作王侯;後洗腰,一輩倒比一輩高;洗洗蛋,作知縣;洗洗溝,做知州」,接著又是隔著薑片炙艾葉,梳頭滾雞蛋什麼的。


  待洗完了,她們把孩子包好,拿起一棵大蔥,輕輕打了孩子三下,道:「一打聰明,二打伶俐,三打邪魔歪道。」完事後,便讓芳寧的丈夫宜海把蔥拿到外頭扔屋頂上。


  淑寧與眾人正看得高興,卻聽得前門有人敲門,不知是誰來了。


  那拉氏忽然很激動,忙叫人去開門,又笑著對舒穆祿太太道:「先前讓人去接孩子地二大姨,想來是她到了。」


 










章節 二二五、裡短 


  婉寧穿著一件暗綠色的織錦袍子,披著石青綢面大毛斗篷,俏生生地站在院中。她只戴了兩三樣碧玉首飾,頭上鈿子也沒什麼裝飾,只是正中的一顆大東珠十分引人注目。她輕輕用手撫了撫鬢角,露出腕間一串翡翠手串:「我來遲了,真對不住。洗三開始了麼?」


  眾人面面相覷,喜塔臘家的老封君與喜塔臘太太都微微皺了眉。在座女眷中,除了她們與他他拉家的人,別人都不知道婉寧的事,見她穿戴華貴,又跟了一大堆丫環婆子,把整個院子佔了大半去,都以為是哪個王府的貴人。那拉氏語焉不詳,只提到皇子府上,眾人便紛紛向婉寧問好。倒是陳姨娘看到她穿戴太素,有些不喜,只是顧慮到那拉氏,沒有出聲。


  李氏淡淡地道:「已經洗過了,二妹妹快進來吧,外頭冷,額娘年紀大了受不住。」婉寧頓了頓,瞧了一臉激動的那拉氏一眼,緩緩走進了屋子,又脫下斗篷給丫環,並讓人把送的禮捧了上來,卻是一對小金佛,上頭還鑲了寶石。這下連舒穆祿太太都皺了眉頭。淑寧留意到那丫環臉生,並不是從前見慣的俏雲與煙雲,而那小金佛上的寶石,卻有些眼熟。


  安排座位時又遇到麻煩,婉寧推說來得遲了,只需要坐個小板凳就好,那拉氏卻道:「胡說,你什麼身份?怎麼能這般委屈?」還順道掃了喜塔臘家老封君的位置一眼,有些躊躇。舒穆祿太太叫人拿了張圈椅放在淑寧下首,請婉寧坐了。


  婉寧想要看看孩子,那收生姥姥不知實情,見她出手大方,想要討些好處,便笑著抱了一個孩子過來說:「請貴人讓孩子沾點福氣吧。」婉寧聽了高興,剛想要去抱。卻聽得佟氏說:「時辰不早了,還是把洗三禮先做完了吧。」把那收生姥姥攔了回來。那拉氏轉頭看佟氏,被她一眼看了回來,沒再作聲。


  魯大家的先一步動作了,她把懷裡的孩子托在茶盤裡,把一對金銀錁子往他身上掖,口裡念著:「左掖金。右掖銀,花不了,賞下人。」又拿小鏡子去照孩子屁股。那收生姥姥醒悟過來,忙也跟著做。等她們完成了這些儀式,便把供奉神像的娘娘碼兒、敬神錢糧連同香根一起請下香案。拿到院裡燒成灰,用紅紙一包,壓到炕席底下,再向主家請安道喜。


  舒穆祿太太一舉得了兩個孫子,心裡高興。見收生姥姥與魯大家的言語伶俐,出手也大方,賞了兩個大紅包。看那份量起碼有五六兩銀子,其中魯大家的還另得了一對銀鐲子和兩匹尺頭。


  收生姥姥也不在意,今日添盆的東西都歸她了,這已經是大收穫了,而且還見了幾位貴人,她回去後可有好題材八卦了。魯大家地早得了自家主子的賞,如今不過是錦上添花,千恩萬謝過。。又說了許多好話。


  眾女眷們坐下喫茶,淑寧想了想,便輕聲問婉寧要不要去看看芳寧。婉寧猶豫了一下,還是去了,不過只匆匆說了兩句話便出來了。她對兩個孩子倒有些興趣。只是覺得瘦小了些:「我們福晉的兒子,一生下來就又白又胖。可比這兩個健壯得多。」又覺得兄弟倆不太像。


  舒穆祿太太笑道:「雙生子自然是瘦小些,過些日子就胖啦。長得不像才好呢,免得認錯了,把哥哥當成了弟弟。」說罷就讓奶子把孩子抱下去,還笑著向眾人道歉:「孩子該吃奶了,真對不住。」


  婉寧問:「難道大姐姐不自己餵奶嗎?這樣不好吧?」淑寧見舒穆祿太太面色有些冷,忙道:「大姐姐一個人哪能顧得過來?再說,她身體還沒好呢。」婉寧看了她一眼,便不再說話了。


  佟氏與喜塔臘太太先後牽起了別的話題。說起兩個孩子的名字,宜海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還沒想好大名,如今只是叫著小名。因他倆是在清晨日出時生的,所以一個叫晨晨,一個叫冉冉。眾人都誇說名字可愛,一聽就記住了。


  婉寧有些插不上嘴,漸漸覺得無趣起來。淑寧在旁邊看到,好意與她說兩句話,她也愛理不理的,於是便冷了心腸。倒是那拉氏十分慇勤地問起婉寧地近況,可惜婉寧同樣冷淡,末了還冷冷地說了句:「額娘若想知道,多來看我就是了。」那拉氏聽了不禁黯然。


  沒多久,婉寧提出要走了。那拉氏追著出去,問:「難得出府一趟,難道不回家坐坐?」婉寧披著斗篷,頭也不回地道:「說好了申時前回去的,額娘不是說貝勒府規矩大,要我乖乖遵守麼?」那拉氏紅了眼,只能默默目送女兒離開。


  屋裡卻早已議論開了,都在問方纔那位「二大姨」到底是什麼身份。李氏與喜塔臘氏有些尷尬,支支唔唔地只說是四皇子的側室,別的女眷以側福晉稱呼,她們也不好明說。陳姨娘見了,暗暗啐了一口。淑寧見那拉氏進屋後臉色不太好,忙問孩子吃過奶能不能抱出來再讓大家看看,重新把話題引回正主兒身上。


  回程的路上,淑寧與母親、嫂嫂坐一輛車。佟氏忽然笑出聲,道:「二丫頭看著神氣,實際上境況只怕不太好。我看到她身邊地婆子催她,她才提出要走的。她那身衣裳的料子是家裡送過去的,我也有一身,頭上的東珠也是陪嫁,而且,她送地那對小金佛,是用陪嫁的首飾融了重新打的,你們可看出來了?」


  淑寧稍稍吃了一驚,想想果然如此,那些寶石,是一對金簪子上地東西,她曾經見過,顏色形狀都很特別。。1-6-K小說網,電腦站www,16k.Cn。可是嫁妝照理是不會輕易動用的。她本人雖然陪嫁很豐厚,但除了那些用過的首飾和消耗性的日用品,大部分東西都收起來了。婉寧居然拿嫁妝去改造,送禮作人情,難道她手頭真這麼緊?


  佟氏又道:「送什麼金佛呀?像我們只送些銀鎖、針線和缸爐之類的就行,別說用金玉鑄成的佛像合不合適。這樣重的禮,送給剛出生的小娃娃,也不怕折了他們地福。」


  淑寧倒沒這方面的講究,便笑道:「就當作是二姐姐送大姐姐大姐夫的禮吧,讓大姐姐一家發點小財。」真珍也道:「可不是?別的不說,兩個小子長大了娶媳婦,一人一個小金佛當聘禮。也足夠體面了。」佟氏啞然失笑。


  回到男爵府,那拉氏紅著眼圈點頭示意一下,便回屋去了。李氏與喜塔臘氏對望一眼,前者逕自往榮慶堂料理家事,後者便上趕兩步追婆母去了。佟氏帶著女兒媳婦回槐院。看到端寧抱著兒子,與桐英兩個在院門口等她們。


  真珍抱過兒子,與端寧一起陪著佟氏進了院。淑寧落後一步,悄聲對桐英道:「方纔我叫人買了正明齋的蜜供,你早上不是說想吃甜點心麼?做是來不及了。只好買現成地給你。」桐英摸摸頭,撇嘴道:「我想吃你做的。」淑寧抿嘴笑笑,挽著他地手臂道:「好。我明兒一早就給你做,今天先吃買的吧。」桐英咧嘴笑了。


  進了屋,一家人說起今日的事,都感歎不已。忽然前頭來了個小丫頭,說康親王府的表姑奶奶那邊派了人來,李氏急請三太太、四奶奶和三姑奶奶去前頭商量事情。


  原來絮絮在與其他妯娌們一起照顧病重的公公康親王時,忽然間昏倒了,請了大夫診治。才發現她又有了三個月地身孕。因之前一直沒發現,勞累得有些過,胎兒不太穩。王府那邊已經送急信到山東去了,眼下只能求助於男爵府。


  佟氏聽聞,忙吩咐人去喚另一位留守的月嫂吳九家的。淑寧也叫人通知留在貝子府的周昌家的,想讓她一起過去。


  但是來人拒絕了。表示王府已經安排好了照顧絮絮地嬤嬤,不必再添人,倒是聽聞淑寧這邊有不少好藥材,所以來討一些,救救急,等他們找到了好藥,再還回來。


  淑寧自然是一口答應,交待素馨回府去取。佟氏覺得一來一回有些麻煩,便把自己收藏的拿了些出來,讓來人先帶回去,女兒那邊的就過後再送。來人千恩萬謝地去了,佟氏與淑寧都暗鬆一口氣。


  李氏道:「沒想到絮絮表妹這麼快又有了胎,她女兒還不到週歲呢。」真珍笑道:「看來那位貝子爺,也是位疼媳婦地主兒呢。」邊說還邊瞄了淑寧一眼。淑寧嗔她一眼,抿著嘴不作聲。


  那拉氏心頭一酸,借口累了,便回房去了,連晚飯都沒出來吃。


  過了兩三日,張保回來了,全家歡聚一堂。他這次回來,其實已經得了准信,確定是要連任了。家人自然是歡喜不已,淑寧於是提出,初十是桐英生日,十四是端寧生日,府裡的酒不算,一家子私下裡該好好慶祝一番,順便給父親接風兼慶祝。建議一出,眾人都很贊成。


  於是一家人便忙活起來。府裡不知桐英生日,但端寧的生辰宴卻是照例擺的。佟氏只管公中的事務,真珍負責自家的酒席,淑寧便專門下廚做各色拿手的菜餚點心。


  到了十二那日晚上,天一黑,槐院便關了門。在正屋炕上擺了一桌,地下又擺了一桌。三房一家子,連同端寧一家三口、淑寧夫妻,濟濟一堂。兩個小弟表演了新學的詩詞,小寶還背了一篇自己作地文章,張保大大誇獎了他,端寧與桐英都有獎品。年紀最小的明瑞,也斷斷續續、缺字少詞地背了首童謠出來,張保哈哈大笑之餘,親了孫子一口,親自夾菜餵他吃。


  張保、端寧與桐英三人,吃了半飽後便開始互相敬酒,不管妻子們怎麼勸,他們只說男人就該豪爽些,不喝酒怎麼算是慶祝。佟氏給女兒媳婦使了眼色,讓他們自個兒喝去,女人們便拉著孩子在邊上閒聊,只是時不時地留意小寶與賢寧兩個,免得他們心癢癢去偷酒喝。


  桐英曾想過給小寶喝一杯,卻被淑寧果斷攔住了,不管小寶露出多麼可憐的神色,她都不肯讓步。一眼瞪得桐英訕訕地縮了回去。


  等三個大男人都喝醉了,各自回房休息。淑寧抬不動桐英,只好叫了小瀾子與天陽進來,齊齊扶他回菊院躺下,又親自打了水給他擦臉,換衣服。桐英迷迷糊糊地,一把抱住淑寧不放。嚇得小瀾子他們慌忙避了出去。淑寧又好氣又好笑,搔桐英癢癢,趁他動作時飛快脫了身。瞧著丈夫睡得像個小孩子,她心裡軟軟的,為他整理好床鋪。親了他額頭一下,看著他睡著了,方才慢慢回槐院去。


  第二天一早,這父子翁婿三個不約而同地宿醉頭痛,被各自的妻子逼著喝下一大碗藥湯。互相看著,哈哈大笑起來。張保直說痛快,還說過幾天還喝。端寧與桐英居然也點頭認同,只是都說不能再過量了,倒把佟氏、真珍與淑寧氣了個半死。小劉氏在旁邊磕著瓜子,笑個不停。


  住滿對月那日,張保果然又招呼兒子女婿一起喝酒,又喝了個醉醺醺地,第二天又頭痛起來。淑寧硬拖著桐英回了貝子府,只來得及與母親嫂子及弟弟們匆匆告別。不過這次分離。倒不如先前的難過。因為現在對月結束,婚禮已經完成了,以後兩家來往就方便了。佟氏隨時可以來看女兒,淑寧也隨時可以回娘家去。


  回到貝子府後,頭一件事便是整頓家務。離府一個月。府中事務基本沒什麼大問題,有幾個小麻煩。淑寧也很快料理妥當了。看來兩位總管都很能幹可靠,她也放心些。娘家送來吃食,她便按人頭分好,連同自己做地針線活,送到簡親王府去。


  進了臘月,冊封世子的聖旨終於下來了,雅爾江阿正式得到世子地名分。旨意下來前,桐英曾被召進宮中面聖,不知說了些什麼,只是回到家後,桐英便一臉哀怨地對淑寧說:「老婆啊,我們的清閒日子不多了,皇上說,明年開春要派我去辦差呢。」


  淑寧睨他一眼,道:「你也太清閒了,就算不辦差,多練練畫也是好的。你現在只是有心情時畫一畫,都荒廢了吧?我可是沒停過練字呢。」她可沒說謊,除了大婚那幾天太忙,她每天至少練上半個時辰。


  桐英乾笑兩聲,忙到畫室去用功了。淑寧便笑咪咪地跟過去。


  簡親王府立了世子,自然少不了要請客慶祝一番。可是這日子卻有些不巧,剛好與芳寧兒子的滿月酒在同一天。淑寧與桐英商量過,便決定桐英先去王府,她則到舒穆祿家轉一圈,放下禮物,才趕到王府去。


  王府裡酒席上的氣氛有些怪異,繼福晉黑著個臉,倒是瓜爾佳氏笑個不停。見了淑寧,後者雖仍有些不喜,但還是忍住,沒有當著眾人面前失禮。


  酒席一結束,繼福晉便向簡親王提出,要帶兩個兒子回奉天去。簡親王卻皺了眉,斥道:「都臘月了,不久就要過年。今年說好了要進宮朝賀,忽然走人算怎麼回事?少胡鬧!」


  繼福晉一臉委屈,只好改了主意,回娘家住幾日,簡親王也是被她鬧怕了,很爽快就點了頭。


  但郭福晉她們卻只能留下來,不過她們一向處變不驚,世子是否得立,都沒有影響她們的態度。只是她們的兒子卻有些尷尬,府中地下人似乎已經認定了誰是將來的主子,對他們不像從前那麼慇勤了,位分低些的李福晉所生的五阿哥實格,甚至還受了些委屈。


  桐英一向看好實格,不想他留下來受罪,尤其簡親王那邊已有意在年後回奉天,阿扎蘭與實格兩個年紀大些的,都要留京。阿扎蘭倒還罷了,母親郭福晉長寵不衰,但實格地生母卻不太受寵。於是桐英便提出,李福晉回奉天後,讓實格住到貝子府來,他家有專門的先生,可以輔導實格好好讀書。


  簡親王倒沒有反對的意思,但瓜爾佳氏一聽到,卻先黑了臉:「這話是什麼意思?二弟需給我說清楚了!」














章節 二二六、備年 


  繼福晉等人一離開,這座簡親王府實際上的女主人就是瓜爾佳氏了,把人接走,似乎有暗示她不是個好嫂子,會虐待丈夫的兄弟的意思。雖然她本來就不待見那些半大孩子,但當著親王公公的面被人揭破,她覺得有些失了面子。


  「這話是在埋汰我吧?」瓜爾佳氏冷笑道,「怎麼?我虧待老五了?是冷著他了還是餓著他了?當著阿瑪的面,你給我說清楚。」


  桐英平心靜氣地道:「嫂子別誤會,我只是覺得實格功課學得不好,需要有人指導。王府裡並沒有學問好的先生,我那裡卻有一個,也是省了再請人的功夫。何況,我府裡地方大,還有空院子呢,實格到我這個哥哥家裡住幾天也沒什麼,還能讓他專心些讀書。」


  瓜爾佳氏冷哼一聲:「哄誰呢?我知道你不待見我,我也不待見你!有空院子?」她斜了淑寧一眼,「不如納房妾室好了,弟妹那麼賢惠,一定不會反對,也省得你天天沒事幹多管閒事!」


  桐英眉頭一皺,淑寧聽了卻有些生氣:「大嫂子,我自問從來對你都是恭敬有加的,可我大婚不足百日,這納妾呀另娶啊之類的話你已經說了好幾遍了。我再賢良,也沒有任人踩我的臉的理兒。難道你對這樁婚事就這麼反對麼?!」


  瓜爾佳氏一瞪眼,就要頂回來,卻被雅爾江阿厲聲喝住,斥道:「越說越糊塗了!小叔子家裡的事,你做嫂子的多什麼嘴?!」然後又轉頭向桐英與淑寧道歉:「二弟二弟妹,你們嫂子一時糊塗,我替她給你們賠不是了。請你們別怪罪。」


  桐英自然不會說什麼,淑寧也見好就收。只是瓜爾佳氏臉色很難看。


  雅爾江阿向正座上板起臉的簡親王行了個禮,恭敬地道:「都是兒子疏忽了。沒留心弟弟們的功課,請阿瑪責罰。兒子一定會盡快為弟弟們請來最好的師傅。」


  簡親王放緩了臉色,滿意地點點頭:「你自己知道錯了,改了就是。不過最要緊的是找幾個好的騎射師傅,至於那些四書五經地,倒在其次。若是老二家裡的先生好,請來指點一下你弟弟們也不是不行。不過還是府裡另請方便些。」說罷瞄了一眼瓜爾佳氏:「有功夫管教一下你媳婦兒,當家主母要有當家主母的氣度。」


  雅爾江阿忙應了是,與桐英兩人陪著說了些話,便恭送父親回後院去了。瓜爾佳氏一看簡親王走了,狠狠瞪了其他人一眼。一甩帕子就回了房。


  桐英與淑寧對望一眼,對兄長道:「嫂子只是誤會,大哥別太責怪她了。WAP.1 6 K.cN」雅爾江阿卻搖頭道:「都是我以前太寵她了,以至於她做事失了分寸,連是非親疏都分不清了。這些天我忙得腳不沾地。沒留意府裡的事,但她做嫂子的,這麼不小心。傳出去,別人還以為是我授意的呢。真是頭髮長,見識短。」


  這是兄長的家務事,桐英也不好多說什麼,他頓了頓,解釋道:「我提出讓實格去我府裡住,只是想幫幫五弟,並沒有暗示埋汰大哥地意思。大哥千萬不要誤會。」


  雅爾江阿笑道:「這個我還不知道麼?我們可是親兄弟,我知道你的為人。」瞧了淑寧一眼,放低聲音道:「雖然我看不上那幾個小兔崽子,但惹人閒話的事,我是不會做的。你放心。我心裡有數,絕不會讓他們有機會向阿瑪告狀!」


  桐英低頭想了想。拉著兄長到邊上,小聲道:「大哥千萬別大意,阿瑪今年不過四十,身子還康健,他又一向寵繼福晉,郭福晉王福晉她們又不只一個兒子。在這裡有我們看著還好,若是回了奉天,誰知道別人會做什麼手腳?大哥可別因為封了世子,就以為萬事大吉了。」


  雅爾江阿聞言一凜:「你是說……那些女人會不死心?哼,的確……」


  「因此,大哥做事要小心謹慎,千萬別讓人抓住把柄。對於兄弟們,多抬舉些也沒什麼要緊。阿扎蘭年紀大了,想法改不了,倒罷了。但實格和武格他們不一樣,他們地母親如今都失了寵,在阿瑪與繼福晉跟前都說不上什麼話,咱們多拉攏些,他們就會偏向咱們些,也算是個助力。就算是郭福晉王福晉生的弟弟們,咱們若能讓他們站到我們這邊,他們的母親耍再多的心計,又有什麼用呢?」


  雅爾江阿笑了,拍了拍桐英的肩膀:「好兄弟,哥哥知道該怎麼做了。」說罷就出去喚王府地總管。


  桐英暗暗鬆了口氣,希望這樣的說法能讓兄長對其他的弟弟們好些,至少表面上不會虧待他們。回頭對上淑寧帶著擔憂地目光,他笑了笑,說:「沒事,我說服大哥善待弟弟們而已。」


  淑寧沒有多問,只是走近來,把他冰涼的雙手捂暖和些。


  簡親王府的下人們經過一次整頓,對待其他小主子們不敢再有輕忽了。又聽說伊爾根覺羅氏提了個建議,雅爾江阿便把父親從前的一些部下請來充當弟弟們的騎射師傅,是正式拜師,謝師禮極隆重,簡親王與他的舊屬們都很受用,對世子的評價大大提高了。。


  伊爾根覺羅氏已經懷胎六月了,雅爾江阿想要趁著新年前,為愛妾爭取一個側福晉的冊封。瓜爾佳氏一聽說這件事,幾乎沒把整個房間地東西都摔碎了,還把一個看不順眼的丫環狠狠打了一頓。不過她因為太過激動,昏倒在地,太醫來診治時,卻發現她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


  這下她重新得意起來了,不知與雅爾江阿說了些什麼,後者離開房間後,便吩咐家人暫緩為伊爾根覺羅氏申請冊封的事。


  他對愛妾感到很愧疚,還特地去安慰她。不過伊爾根覺羅氏卻一點都不在意,甚至還反過來勸他道:「福晉肚裡的孩子要緊,妾身並不在乎這些名份,只要能守在爺身邊就心滿意足了。再說。誰知道妾身這胎是男是女呢?等將來妾身生下一個白白胖胖地兒子,爺再為妾身求冊封也不遲。」


  雅爾江阿聽了感到很順耳,只覺得這個愛妾果然不愧是自己最寵愛的女人,這才叫識大體呢,從此對伊爾根覺羅氏更看重了。


  桐英與淑寧聽說這場側福晉風波後,都歎息不已。不過這些到底與他們無關,他們更多地精力都擺在為婚後第一個新年作準備的事上。


  貝子府名下地各處產業。包括淑寧陪嫁來的拒馬河小莊,都把產出紛紛報上來了,收入還算是可觀的。但淑寧看到昌平兩個溫泉莊子送來的賬本,收入居然只比拒馬河小莊多一半,便心知有鬼。馬上把那兩個莊頭召來細問。


  麻四與吳旭東兩個莊頭,都推說今年年景不好,糧食收得少,留夠自家吃的,富餘並不多。至於瓜果蔬菜和各色鮮花。因為有很多溫泉莊子在做同樣的生意,因此價錢都壓下去了,收入只比上半年多一點而已。


  桐英不懂農事。起初以為他們說的都是實話,但看到淑寧地臉色,知道有不對,便只是靜靜旁觀。


  淑寧淡淡地道:「今年年景的確不好,不過若因此糧食收得少了,只怕不能全怪老天吧?兩個莊子都是良田,種的糧食合起來也有三四十頃了,居然還不到我陪嫁小莊上出產的三倍。要知道,那小莊的田地都只是中上而已。除此之外,瓜果蔬菜和各色鮮花,冬天裡地價錢是平時的四五倍,下半年的收入居然只比春夏時多一點?這些錢都到哪裡了?你們欺我不懂農事麼?弄虛作假前。怎麼也不打聽打聽,問問我阿瑪是誰?!」


  兩個莊頭面面相覷。很快想起上次從那個陪房的王管事那裡聽說的,似乎新夫人娘家父親擅長農事,自家就有莊子,夫人在家時就曾料理過,不禁懊悔不已。


  吳旭東眼珠子一轉,小心翼翼地道:「小地們經營莊子,也有二十幾年了,一向按規矩行事,興許與別家不同。至於瓜菜鮮花的錢,都是商人們定的價兒,聽夫人地話,想來是他們欺我們不懂行,壓低了價了。」


  淑寧不為所動:「原來你們過去經營皇莊時,出產也比尋常人家的差啊?這差事當得真是……要你們管莊子,就是盼你們為府裡多添入息,如今反而讓府裡吃那麼大的虧,只怕換了任何一個人,都要好些。你們說,這麼不中用的管事,還留著做什麼?」


  兩個莊頭不敢說話了。從前連最精明的尹總管,也沒發現他們做的手腳,這次已經做得很小心了。想不到這個看上去很和氣好說話的新夫人,依然發現了端倪。他們都是皇莊世家,被賜給貝子府後,不如從前風光,只想著多佔點好處。可若是真把差事丟了,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啊?


  桐英看得分明,冷哼一聲,道:「看來你們不是頭一回了,真是膽大包天!以為沒人知道麼?還不快把真正地賬報上來,吞了的錢也給我吐出來!」兩個莊頭忙不迭磕頭要退出去,卻聽得淑寧添了一句:「少動歪心思,一頃地裡種什麼糧食,能收多少鬥,賣多少錢,瓜菜鮮花又是多少錢,這些我都知道,若是再動手腳……」她輕輕哼了一聲,兩個莊頭滿頭大汗地退了下去。


  淑寧本想趁機發落的,但她也知道桐英的顧慮。這兩人是連著莊子一併被賜下來的,若要換掉,只怕內務府那邊有些麻煩。只要他們心存懼意,不敢再貪得那麼凶,讓他們繼續管莊子,當然比起用新人要好些。她雖有心提拔自己信任地人,但初來乍到,不敢做得太明顯,只能徐徐圖之。


  重新報上來的賬,收入幾乎翻了一番,其中瓜果蔬菜和鮮花果然是大頭。莊子上產地糧食,連同貝子爵位上得的祿米,足夠他們全府人吃好幾年了。因此留夠自家吃用的,其他的糧食都統統賣掉了。淑寧有心幫娘家一把,就作主賣給了順豐糧行。顧全生給了親友價,與男爵府大房一樣的價位,倒是皆大歡喜。


  貝子府今年的入息看來很理想,按桐英的說法,每年新年皇帝都會給皇親國戚發放紅包,他去年就得了三千兩。今年若也是這個數,府裡的收入就有一萬四五千兩了。淑寧還是頭一回經手這麼多銀子,心裡有些興奮。不過她也知道貝子府底子薄,所以不敢大手大腳,一半的銀子都存了起來。


  有進就要有出,除了為自家府裡過年做準備,還要打點送宮裡和各府的年禮。這年禮與壽禮不一樣,不能用畫替代,因此桐英也沒費功夫,只是拿錢去


  淑寧攔住桐英與尹總管,這樣去古玩玉器店之類的地方買,價錢貴不說,也不容易找到好東西。她特地派人去霍買辦的店,正好遇到他本人在,便請他來府裡,說明自家的預算與送的目標,霍買辦就笑咪咪地把事辦妥了。


  送進宮的年禮,除去一些零碎的小物件,主要是一個象牙的花卉盆景,雕得極精細,作價三千兩,霍買辦打了八折。本來桐英看中了霍家珍寶軒裡另兩款象牙作品,一個是三十三層的牙球,一個是天宮仙境的擺件,但價錢太貴,只好放棄了。


  淑寧還另買了一尊白玉觀音像送太后,雖然沒有刻意巴結的意思,但公關工作還是要做的,桐英在這位老太太跟前還算有些體面,就當作是為自家老公送禮吧。


  送簡親王府的是一對珊瑚盆景,簡親王與世子各一盆,只是大小有些差別。


  各處王府、皇子府處的年禮就低調得多,而給娘家送的年禮,則多是實用型的,比如老媽最愛收集的名貴藥材,桐英在奉天長大,有些門路,人參之類的藥是極易得的;給父親與兄長準備的是官帽頂子和朝珠的材料,連大房那邊也沒有漏。


  過去總是跟著母親忙這些事,從未自己獨當一面過,淑寧覺得實在很勞累。幸好桐英在旁邊提點不少,羅總管雖板著臉,但著實能幹,為她減了好些負擔。


  好不容易忙完了年禮,又忙起府裡的事。最最麻煩的,是本來照舊例從內務府置辦的蜜供,桐英忽然改了主意,要吃上回淑寧為他買的那種,尹總管急急去正明齋下訂單,淑寧瞪著桐英有些生氣。


  桐英卻拉了拉她的袖子,小聲道:「你最近只顧著忙事,好歹也理我一理。」


  淑寧又好氣又好笑,但還是微紅著臉道:「知道了,有什麼事,晚上再說。」見桐英聞言面露喜意,抿嘴一笑,便躲了去。


  除夕那日,本以為要兩夫妻一起守歲的,但考慮到大年初一要參加新年大朝,淑寧與桐英只是吃了餃子便早早睡了。半夜三更起得床來,在丫環與太監的幫助下,兩夫妻穿戴起全套大禮服,前往皇宮。


 












章節 二二七、皇媳 


  穿著沉重的大禮服站在冷冰冰的大殿裡,與一大幫認識的不認識的女人一起向皇太后與皇妃們行禮,實在不是什麼讓人愉快的經歷。不過看到爵位更高的女眷們的穿戴,淑寧覺得身上的禮服和飾物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了,畢竟比她辛苦的大有人在。


  雖然是一屋子皇家兒媳與宗室女眷,但只有大禮開始前,眾人有時間寒暄幾句,在儀式中間是不能互相交談的,必須保持肅靜。倒是儀式結束後,太后與各府女眷,尤其是妯娌和侄媳婦們交談幾句。整個大殿中,就只有皇太后與人說話的聲音,連皇妃們都不會輕易插嘴。不過幾位最尊貴的人離開後,殿中人一時未散盡,倒是可以稍稍交流一下。


  這次大朝淑寧見到許多久違了的人物,其中不少都有了很大的變化。


  比如四堂妹媛寧,就高高地昂起頭來,對其他人的議論毫不在乎。她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與外界交際了,甚至連進宮的次數都不多。外頭有傳言說五阿哥因容貌受損而心情抑鬱,脾氣不好,對妻妾常常惡言相向。五福晉出身低,又不受寵,成親三年都未有所出,這下日子更是難過了。不過這些始終是謠傳,當人們看到媛寧挺起的肚子時,便知道她實際上並未失卻丈夫的寵愛,而且終於揚眉吐氣了。


  雖然禮服袍子寬鬆,在殿中諸人又多是彎著腰的,但五福晉一進門就挺直了腰,露出微微隆起的小腹,她懷孕的消息迅速傳遍整個大殿。接下來太后與宜妃對她的禮遇,更是證實了五福晉地位的穩固。很快就有人傳言說五貝勒傷勢痊癒,很快就會回朝辦差了,這下周圍的議論更甚。


  媛寧高傲地抬起了頭。冷冷地掃了其他人一眼,彷彿要把所有的流言蠻語都踩在腳底。只是備受宮中呵護地她,行完大禮就馬上被太后領著往後宮去了,匆匆間只來得及對淑寧微微點頭示意,一句交談也沒有,讓淑寧有些失望。


  大肚子的皇家媳婦還有一位,就是七福晉魏莞。與媛寧不同。她的肚子已經很大了,仍然是一副衿持淡然的模樣,與其他的妯娌不太親近,不過太子妃與四福晉倒是對她很和氣。淑寧站的位置離她有些遠,加上她來得有些晚。進門不久就開始朝拜,所以沒來得及打聲招呼。淑寧只看到她跟著一個妃子離開了。


  她似乎仍住在宮中,七阿哥正在建府,但要真正分府另住,起碼是半年後的事了。


  不過從周圍女眷地小聲議論中。淑寧得知了一些關於七阿哥夫妻的傳言。1--6--K-小-說-網據說七阿哥偏寵側室,不過對嫡妻還算敬重。只是七福晉性子有些冷,所以在妯娌之中不太受人待見。倒是婆婆成嬪與她十分投緣。淑寧聽到這些,不由得替魏莞不平,這般高潔多才的一個好女子,七阿哥怎麼就不知珍惜呢?不過這畢竟是人家夫妻的私事,她倒不好多說什麼。


  留在殿中與其他宗室女眷交談的皇子福晉不多,連太子妃也離開了。淑寧遠遠看著,發現她臉色似乎不怎麼好。大福晉與三福晉很熱情地與幾家王府地福晉們說著閒話,議論起康親王府的女眷都沒進宮。四福晉則對丈夫爵位略低些的貝勒貝子國公們的夫人十分照顧。詢問她們府中的家常小事與兒女瑣碎,順便說說自己新生兒子地趣事,引得輕笑聲一陣一陣的。


  受到四福晉關懷的人還包括了淑寧。因簡親王繼福晉與其他王妃們一起去陪太后說話了,世子福晉瓜爾佳氏又對妯娌很冷淡,只管去與認識地女眷們交談。所以淑寧的境況有些尷尬。雖然她本人不太在意,不過對於在不太熟悉的環境裡主動與自己打招呼的人。她還是很感激的。


  她在四福晉的幫助下很快與其他女眷說上了話,除了寶鑰這種原就認識的,還有幾個同屆的秀女。不過她們大多數都比自己嫁人早,所以現在談地都是生孩子養孩子的事,淑寧有些插不上嘴,還常常被人拿來打趣。她只好抿著嘴笑,不去搭話,免得又被人拿來說些叫人臉紅的玩笑。


  淑寧與這些女眷相處得不錯,只有一個人沒給她好臉色看。她起初覺得眼熟,後來才想起對方是絮絮的族姐灩灩,聽說如今也是位貝子夫人,只是她幹嘛還擺著這麼一副臉啊?看得出來,對方與其他女眷關係平平,所以當她冷言冷語了幾句後,四福晉便很有眼色地把話題帶開,也沒人去理會她了。


  倒是灩灩本人在旁邊覺得無聊,撇撇嘴便去了另一堆人那邊,居然與簡親王世子福晉瓜爾佳氏很親切地交談起來。淑寧隱隱約約聽到她們互相稱「表姐」「表妹」,倒是有些明白那個灩灩為什麼對自己黑臉了。


  太陽升起來後,大殿裡暖和了些,只是腹中漸漸餓起來。有不少女眷紛紛離開了,瓜爾佳氏早就不見了人影。淑寧與四福晉輕聲說了幾句話,便靜靜退出殿來。今兒太陽不錯,照得人身上暖和許多。


  回到馬車上,淑寧並未起程,只是吩咐人去打探桐英的情形。過了半晌,小瀾子才急急跑來,說打聽到貝子爺跟著王爺與世子去了乾清宮,只怕要在那裡用膳。。wap,16K.Cn。淑寧交待小瀾子、天陽與幾個隨從留下等桐英,又問清前者身上帶足了充飢地點心,便打發他們去旁邊太監們歇腳的小屋去了,自己先走一步。


  回到貝子府,她迅速換上輕便些地吉服,檢查了管家們備下的招呼客人的用具吃食,已是正午了。


  午飯淑寧是一個人吃的,稍稍有些寂寞。不過桐英沒多久就回來了,就著淑寧的手吃了幾個餑餑。淑寧問:「不是說在宮裡用膳麼?難道你還沒吃?」桐英邊換衣服邊道:「在宮裡當著皇上的面吃東西,怎麼可能吃飽?而且那些東西我都吃膩了,不如家裡的合口味。」淑寧笑笑,命人再去拿一份食物來,桐英卻說已經飽了。


  略經休息,小夫妻倆便趕到簡親王府去請安。說著吉祥話,討了長輩的紅包,又給了弟弟們與侄兒紅包。桐英嘴甜,討得父親歡喜,得了不少綵頭。王府裡倒是一片歡聲笑語,如果忽略繼福晉臉色中暗含的不豫,一切都很美好。


  初二那日。淑寧跟著桐英再度進宮,是婚後頭一回見皇帝。康熙皇帝說了些鼓勵上進、夫妻和睦的話,便賞了紅包與禮物下來。一回到家,小夫妻倆便忍不住算開了。


  皇帝賞下來地除了三千兩的紅包,還有些挺貴重的藥材、香料、綢緞。還有一套御制的文房四寶,以及一張御筆親書的「福」字。加上從其他府第處得的年禮回禮,今年的支出不算太虧,只有往宮裡和簡親王府送地最貴重,另幾家王府回禮的份量雖比不上送去的。也不少了,還有幾家國公府的更豐厚些。兩家鋪子與酒樓孝敬上來的財物也很可觀。


  夫妻倆略算了一下,今年為過年地事。虧損的錢大概能控制在四千兩之內,還算是可以接受的。淑寧暗暗歎口氣,這爵位高貴些的,日子也不容易啊,光是過年的人情就要花這麼多了,一年下來要多少?看來她還是經驗不足,往後要更用心去開源節流才行。


  桐英看著她皺起地小臉,笑了:「好了。只要不打饑荒就好,這已經算是不錯了。咱們都是頭一回麼。」淑寧笑笑,把賬放到一邊,讓人擺了一架玻璃屏風在正堂門內,與桐英一起親手把那御賜的福字貼了上去。


  初三那天。她拉著桐英回了娘家,舒舒服服過了一天。因為心裡高興。她索性把身邊的大丫環們都放回各自家去過節了,素馨她們剛領了紅包,手頭寬鬆著呢,都高高興興地退下去了。只有檀香因為父母都在房山莊子上,便與冬青一起留在了淑寧身邊。


  在大房那邊逗留片刻後,一家人回到槐院,男人們自去喝酒聊天,淑寧陪母親嫂子說著話。忽然看到門外有幾個腦袋鬼鬼祟祟地,仔細一瞧,才發現是小寶與賢寧兩個,還有個明哥兒,騎在小寶脖子上,三對圓溜溜的眼珠子朝屋裡看。小劉氏見了,忙道:「當心別把哥兒摔著了,快放下來吧。」不過明哥兒死死拽著小寶的頭髮,不肯鬆手。


  淑寧忍著笑,對他們招招手:「快過來,傻站著做什麼?外頭不冷麼?」三個孩子進了屋,笑嘻嘻地挪到淑寧跟前,小寶輕輕咳了一聲,賢寧拍拍明哥兒,然後便聽到明哥兒奶聲奶氣地說了句:「過年好,要紅包。」


  淑寧正喝茶,立時嗆住。佟氏掉過頭去,拿帕子蓋住臉,顫抖了好一會兒,才重新露出臉來,幫旁邊笑得肚子疼的真珍與小劉氏拍背。書房裡的男人聽到這邊的笑聲,都探頭探腦地問是怎麼了。淑寧笑著掏了幾個荷包出來,塞給他們一人一個,各戳一下腦袋:「鬼靈精,都練好了才來的吧?有多少人中了你們的算計?」


  小寶紅著臉低下頭去,賢寧笑嘻嘻地伸出八個指頭,又加了一根:「姐姐是第九個了。」真珍在旁邊笑完了,喘著氣道:「竹院桃院杏院都中了算計,連八太姑那邊都沒放過。昨兒我二哥來,愣是被他們要走了身上所有荷包,若不是我又送了些,他差點兒就要穿著一身淨袍上老丈人家去了。」


  崇禮訂親地那戶人家,因姑娘的一位長輩去世,要守五個月孝,所以婚事壓後了。年前剛剛孝滿,新年時前去拜年,便是就成婚日子探口風的意思。


  淑寧聽了,瞧著弟弟與侄兒們好笑不已。桐英聽說後,一把抱過明哥兒,道:「乖,親姑父一口,姑父再送你樣小東西。」明哥兒吧唧一聲,塗了他半臉口水,得了一對芙蓉石雕的小牛,忙躲回兩個小叔叔懷裡玩去了。


  淑寧認得那是前天桐英在簡親王府得的綵頭之一,見他那麼大方用來哄自己地娘家侄兒,心裡泛起甜意。


  她其實很想在娘家多待些時候,可惜事情有一大堆,只好吃過晚飯便回了貝子府。接下來的幾天,他們夫妻二人都忙著穿梭於各王公府第,拜訪請安,除了康親王府因為老親王病重,謝絕訪客外,京中地王府他們都去過了,連幾位皇子處也沒落下。


  去四貝勒府上時,因大伯母那拉氏相托,淑寧幫著捎了幾樣東西給婉寧。婉寧收下後,淡淡地道了聲謝,便向四福晉玉敏告了聲罪,回自個兒院子去了,讓淑寧感到有些詫異。玉敏微微笑道:「前幾個月,她心情有些煩躁。我請大夫來瞧過了,說不是病,只需靜養就好。我想她吃齋念佛多了,心境自然會清靜些,就照她的意思多送了幾部佛經過去,又添了侍候的人。如今果然好了許多。大節下的,府中人多喧鬧,我特地讓人別去打擾她。你不必太擔心。」


  淑寧笑著應了,瞥見旁邊兩位四貝勒府上的女眷神色中隱隱有譏笑之意,心中一沉。她思慮再三,還是把玉敏的話照著告訴了那拉氏,不過並未提及其他。那拉氏以為女兒在四貝勒府中十分乖巧,連四福晉也很照顧,便放下了心,盤算著什麼時候接女兒回來住兩天。


  原本淑寧還想陪桐英去五貝勒府的,不料他夫妻倆都進了宮,說是太后特地留五福晉陪她過年,府裡只有一位側室在,淑寧夫妻倆只好打道回府,另尋機會再來。


  這般奔波了幾日,終於在初八後清靜下來。淑寧覺得累得慌,窩在炕上不肯動了,但每日上趕著來拜訪的人卻依然不少。小夫妻倆都有些受不了,商量過後,決定到昌平莊子上散幾天心,等元宵前再回來,躲開來拜訪的人,反正應該見的都已經見過了,剩下這些有所求的,他們也沒功夫去理會。


  他們去的是種花的那個莊子。其實兩個莊子之間只有七八里遠,都在一個山的範圍裡。他們去了其中一個,還能吃上另一個莊子送來的瓜菜。莊子不大,住的地方是桐英事先交待了新建的。三進的小院,但正院佔地最大,裡頭的佈局不是按傳統的四合院式樣,房屋看似隨意散佈,其實都建在溫泉眼上,連僕人住的屋子也有一個小小的泉眼。各屋之間有遊廊相連,雖然只是普通的材料建成的,並未加太多裝飾,但卻處處蘊含匠心。桐英還說,當初建的時候,請的是一位在園林方面有專長的文人,是他從前學畫時的師兄。


  他們夫妻所住的正房,分前後屋,溫泉就在中間,用一間小小的抱廈掩住,形成一個六七尺見方的池子。泉眼附近的房間,地下有溫泉經過,因此地板透著暖意。屋中沒有床,只有一個特製的木榻,睡在上頭,與炕上一樣暖和,還少了火氣。


  淑寧住在這裡的幾天,日子過得如同神仙一般。夫妻倆不用僕人,只兩個人在正房裡住著,每日耳鬢廝磨,柔情萬種,一切瑣事都不用去管。


  只可惜好日子不長久,只過了三天,他們就收到京中急信,不得不提早結束假期。


  康親王去世了。












章節 二二八、喪儀 


  淑寧穿著藍布棉袍,隨著身穿白麻衣頭戴白花的侍女走進康親王府的內院,隔得老遠,便聽到女子的嚶嚶哭聲。院中的雪水半化未化,與泥濘夾雜在一起,顯得格外狼狽。


  康親王是前兩天夜裡過世的,病了許久,終究還是撐不過這個冬天。他的家人顯然早有心裡準備,一應喪禮物事都是齊全的。朝中綴朝五日,皇子宗室與王公大臣們都紛紛上康親王府拜祭。


  在靈棚行過禮後,桐英往小客廳安慰死者的兒子們去了,淑寧便到後院來看望府中女眷。


  昏暗的屋中有二十來個女人,部分穿著黑色或藍色的袍子,卻有十多個是罩著白麻衣的。穿白的女人,有的已經五十歲多了,但也有看上去不到二十歲的年輕女子。她們或是端在椅子上默默抹淚,或是站在邊上哽咽,或是一臉呆滯地坐著,或是在侍女的安撫下放聲大哭。好幾位別家王公府第的福晉夫人正在安慰幾個坐著的女人,低聲勸著。


  領路的侍女輕聲稟報,便有一個穿藍的中年婦人抬起頭,對淑寧招手道:「是簡王府二小子的媳婦兒吧?過來,我是你莊王府的嬸娘。」淑寧知道這定是莊親王福晉,忙行禮拜見,便隨她去見喪家。


  這屋裡的女眷大都是康親王的妻妾,只有兩個是他的兒媳,世子福晉博爾濟吉特氏如今正在外頭招呼來的客人,淑寧方纔已經見過了,是一位與娜丹珠長得有些像,但容貌更美的女子,只是多了些凌厲的氣勢。


  淑寧跟著別人勸慰著幾位福晉,左右打量一下,沒見到絮絮的影子,有些擔心。見那莊親王福晉是位和氣的長輩,便小聲跟她提了提。莊王福晉很快招了人來問,才知道絮絮如今大著肚子,正在房中靜養,不能出來見客。事實上,還有另外幾位女眷也都病倒了,不在這屋裡。


  康親王的一位側福晉。據說是巴爾圖的生母,聽到她們地對話,便抬頭道:「老四媳婦兒在東偏院裡呢,我也要去看看她,你就一起來吧。」只是她哭了許久。http://WAP.1 6 k.cN手軟腳軟的,一起身便頭發暈,眾人忙扶住了。淑寧再三勸說,終於說服她叫了個丫頭領路,便向在座眾人告了罪。往偏院而來。


  見到絮絮時,淑寧嚇了一跳。她放下了兩把頭,頭髮在頭頂束起。分兩把編成兩個辮子,辮梢不系頭繩,鬆散地垂下,頭頂上橫插著一個白銀小扁方,整個人顯得很憔悴。她瘦了許多,下巴都尖了,手上骨頭關節都有些突出,明明有差不多五個月的身孕。在寬鬆的旗袍下,居然完全看不出來。


  淑寧忙問是怎麼了,可是生了病,絮絮卻搖頭道:「只是前兩個月害喜厲害些,又要照看公公。才會如此。如今已經不再害喜了,我已經長胖許多了。」她見了淑寧。心情很好,瞧著旁人沒留意,便挨近淑寧小聲道:「你別告訴人去,這兩天晚上我一個人睡在這裡,反倒睡得香,比先前可好許多。」見丫環端了茶進來,她馬上縮了回去。


  淑寧心中一酸,知道她定是累得厲害,才會在這種環境下,反而睡得更好。


  絮絮住的並不是自己的住處,而是專為守孝而收拾出來的院子,所有房間中都沒有炕或床。她睡地鋪蓋,是在地板上用幾塊木板疊成的,不過鋪了好幾層柔軟的草蓆,編得很精細,只有面上那層是舊蓆子。淑寧伸手捏了捏被褥,雖然都是粗布套的,卻還算暖和,再看屋裡地面都很乾燥,稍稍放了心。


  絮絮微紅著臉小聲道:「爺特地叫人給我收拾的,這已經很好了,至少我一個人住一個院子,不用跟別人擠。」因為她是孕婦,所以享有特別福利,她地婆婆與妯娌們分別住在另兩個院子裡,都是聚居,但她在這裡卻是獨佔一個院子,相比而言,的確是舒服些。不過,這個院子卻比別的要小些簡陋些,在這樣的大冷天裡,怎麼可能真的舒服?淑寧擔心她地身體,便道:「你這樣不行,身子骨又不是頂好,先前又累得慌,在這樣的屋子裡住著,天氣又是這樣,怎麼吃得消?還有,我怎麼就只看到一位嬤嬤在照顧你?王府裡沒給你多配幾個人麼?要不,我把家裡的媳婦子再借過來吧。。1 6K小說網,手機站wap,16k.cN。」


  絮絮忙道:「不用不用,我這裡人夠使了,嬤嬤也是經歷得多地,我又不是頭一回生孩子,沒事的,你若有心,送我幾樣藥材便是了,別的都用不著。」她話雖這樣說,但言辭間目光閃爍,顯然不是真心話。


  淑寧心下起疑,想要問個究竟,但絮絮咬緊了不說,她只好趁嬤嬤來送藥時,給絮絮的陪嫁丫頭彩兒做了個眼色,到屋外問了個清楚。


  原來上一回男爵府那邊派了月嫂來,絮絮事事都有人照顧,很是舒心,無意間把原來配來的嬤嬤擠到一邊了。她本來生產順利,卻因為生的是個女兒,便有人說閒話,道她娘家親戚派來的媳婦子不吉利,把好好的哥兒弄成了小格格。絮絮受了閒話,心下慌張,這次懷孕,經婆婆耳提面命,再不敢提請娘家親戚地話。


  淑寧心中冷笑,這八成是那些嬤嬤婆子,因本事不夠,被人換下,少了掙臉討賞的機會,才傳出的閒言。可憐絮絮本就是個懦性子,嫁到這樣的大府裡,娘家父母又都在外地,只好任人揉搓。幸好她丈夫還算體貼,不然還不知會怎樣呢。不過,絮絮本就是這樣的性格,想讓她強硬起來,只怕很難。


  正要回屋中陪絮絮,冷不防看到有人進來向絮絮回話,說地是三爺扎爾圖的夫人想借件大毛黑呢披風穿兩日。絮絮很爽快地讓人把鑰匙交給來人去拿了,又交待那個女子好生打點爺地棉衣裳。淑寧看到那個女子的髮型穿戴,心中一沉。


  進得屋來,她又陪著絮絮說了些話,奶子把絮絮的女兒抱過來了。孩子有些瘦小,但小臉卻肥嘟嘟的。說不出的可愛。她小名叫彬彬,正是父親起地,據說巴爾圖極寵這個女兒,女兒不小心生病了,他整夜陪著照看,都不嫌累。


  淑寧抱了一會兒充滿奶香的小彬彬,可惜孩子掙扎得厲害。絮絮抿嘴道:「一定是餓了,她一餓就會掙扎個不停,卻不會哭,真真有趣。」


  淑寧忙把孩子交給奶子,只見丫環繡兒拿了個水晶小碗來。裡面盛了半碗白色的糊,不知是什麼做的。彩兒拿來個銀湯匙,便要喂彬彬。


  這碗匙卻有些貴重了,淑寧想起自家貝子府裡的餐具,已經比從前在娘家時強許多。但還未到這個地步,幾乎都是瓷的,大概是跟桐英生活習慣較樸實有關係。因為簡親王府裡。用的東西也是這麼奢侈。


  絮絮瞧見那碗,便皺了眉:「怎麼又用這個?我不是說了,只需要普通碗匙就行麼?如今在喪中呢,叫人瞧見,可有話說了。」


  繡兒忙道:「是貝子爺吩咐了,小格格用地東西都要是好的。這個也是素色的,應該無礙。」絮絮卻道:「先前倒罷了,如今不比往日。這次算了,回頭就把這些都收起來,所有餐具都用粗瓷。」說罷回過頭來對淑寧說:「妹妹別見怪,如今事事都得小心。」


  淑寧道:「你跟我客氣什麼呀。只是一定要這麼小心麼?她們也只是順著你們爺的意思做罷了。」絮絮搖搖頭:「用慣好東西,回頭用差些的。就會不習慣地。如今在王府裡住著,還能用這些。等搬出去,哪裡還用得起呀?我們爺跟你那位可不一樣,沒那麼大本事……」


  淑寧聽出有不對,但見絮絮很快轉移了話題,也不好再追問下去。


  回到家裡,她向桐英說起此事,桐英歎道:「這個我知道,康親王過世了,世子一但襲了王位,他們這些年紀大些又成了家的兄弟,就不好繼續住在王府裡,至少也要隔牆而居了。巴爾圖提過的,多半要搬出來住,只是不知幾時搬。」他自嘲地笑笑:「我們王府也是這樣,只不過如今我提前搬出來罷了。」


  淑寧想想,問:「巴爾圖貝子與你爵位等同,怎麼絮絮表姐說起,他們在錢財上好像不太寬裕?」


  這件事桐英只知道個大概:「興許是跟他們家的規矩有關係。這是人家家務事,你還是少過問吧。」


  淑寧點點頭,又向他提起,過幾天康親王出殯,王府中的人大都要去,只有幾個生病地女眷與絮絮會留下,因此自己想要陪絮絮住兩天。


  桐英想了想,道:「也不是不行,正好巴爾圖提起,那天府中無人照管,想請夫人的娘家派個人過來照看呢,你願意去是再好不過,只是還要問過宗人府和長輩們。畢竟我們也應該要參加出殯禮的。」


  事情還算順利,有一位國公夫人主動提出在出殯那幾天照管康親王府中生病地女眷,她與康親王的一位側福晉是堂姐妹。淑寧這邊的申請也很快獲得了許可。


  她與那位國公夫人一起下蹋在一個小院中,各居一間屋子,雖沒有熱炕,但床鋪還是有的。兩人相處還算融洽。對方年紀足有五十多歲,是個寡婦,一位吃齋念佛的主兒,在宗室女眷中算得上德高望重。淑寧與她約好,自己照顧絮絮半日,再去照看另兩位女眷半日,因為年輕,凡是累些的活都交給自己做。


  淑寧這次來,是帶了周昌家的與冬青、檀香一起來的,特地將前者留在絮絮身邊照看。確認絮絮只是身體虛弱些,並無大礙,才放心了些,不過眼下還不能掉以輕心。


  照看孕婦與病人,她不是頭一回了,所以還算得心應手。傍晚時,瞧著天色不早,她便帶著檀香,隨一個小丫環前往一位老側福晉地住處,想要換下那位國公夫人。


  路經一處院子外時,她隱約看到前頭大樹下站了個女人,瞧著有些眼熟。只是對方一身黑衣,膚色卻極白,看上去有些詭異。領路的小丫頭深吸幾口氣,停下了腳步,小心翼翼地問:「是誰在前面?」


  那女人回過頭來,呆呆一瞥。淑寧頓時愣住。一個侍女不知從哪裡突然冒出來,急急把那女人扯回院子裡。淑寧忙上趕兩步,問:「可是肅大姐姐麼?」


  










章節 二二九、傷逝 


  那女人腳下一滯,呆呆地轉過頭來,眼神在暮色中顯得有些茫然。淑寧一陣心酸,忙再上前兩步道:「我是奉天城的淑寧啊,你還記得麼?」


  那女人一點反應都沒有,只是怔怔地看著她,她身邊的丫環卻小聲勸著:「福晉,快回屋去吧,別叫管事看見了。」手上還在拉扯著她。


  淑寧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正要再往前走,卻被領路的小丫頭攔住了:「夫人,您不能過去,她是病人,會把病氣過給您的。」淑寧眼光凌厲地射向她,她略退後兩步,顫抖著聲音道:「是……是總管大人交待的……不許人去接……」說到後面,不敢再繼續了。


  但就這一小會兒的功夫,肅雲珠已經被拉進院子裡,院門哐噹一聲關上了,將淑寧等三人隔絕在外。淑寧還想繼續上前追問個清楚,無奈那小丫頭死命攔著,檀香見狀,忙扯了扯淑寧的衣袖,小聲勸道:「夫人在哪兒不能打聽?何必把事情鬧大?」


  淑寧聽了,漸漸冷靜下來。沒錯,她方才是太過震驚了,居然忘了這是在別家王府裡,雖說主人家大都不在,但剩下來的人可不是瞎子聾子。肅雲珠的境況明顯不好,若因為自己的莽撞,反連累了她,豈不糟糕?


  她沉下氣來,裝作無事的樣子,淡淡地對那小丫頭道:「繼續帶路吧。」那小丫頭呆了一呆,但很快反應過來,忙往前走了。到了地方,淑寧示意檀香給她塞了點碎銀,又囑咐了幾句。這個小丫頭只是奉命行事而已,沒必要與她過不去,再說,要是她多嘴把才纔的事說出去。也會惹人閒話。


  小丫頭顯然深諳大宅門僕役的生存之道,不動聲色地收下銀子,權當方才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淑寧心裡一直記著肅雲珠的事,眉間一直輕蹙不展。那國公夫人見狀,以為她是為老側福晉的病情擔憂,便道:「好孩子,你不必替她難受了。如今康親王不在了。我這個妹子早點離開,也算是解脫。她已經病了許久,心裡也是有數的,早些脫離苦海,未嘗不是幸事。」


  淑寧知道她誤會了。但不好多作辯解,便順著應了,恭送她先離開,自己守在病人床邊,輕輕歎了口氣。


  晚上回住所前。她去看了一下絮絮,順便問起肅雲珠的事。絮絮道:「那是世子的側福晉吧?我記得是姓鈕祜祿地,原也見過幾回。只聽說她有過一個孩子,三歲那年沒了,她大病一場。後來她懷了孕,四五個月上小產了,徹底壞了身子,世子對她便漸漸淡了。我只聽說後來她生了怪病,世子福晉怕她把病氣過給別人,稟告了福晉。一路看中文網讓她搬到偏院裡靜養。如今已經許久沒在人前出現了。」


  淑寧心裡悶悶的,只覺得鼻子發酸。絮絮似乎察覺到什麼,抬頭看了彩兒繡兒一眼,她們立時便出了門。


  絮絮輕聲道:「淑妹妹,你問她做什麼?若只是因為見了她。一時好奇,還是不要多管的好。」淑寧答道:「從前阿瑪在奉天做官的時候。我就認識她。姐姐不知道,那時候,她在我們女孩子裡頭,是一等一的拔尖人物。」


  絮絮沉默了一會兒,苦笑道:「越是出色的人物,越不該往這種地方來。她再拔尖又如何?嫁進王府,什麼都不是,只能處處小心。」她朝門外瞧了幾眼,壓低了聲音道:「這事兒你別管,王爺過世了,如今這府裡,世子福晉便是主婦,連老福晉都要顧慮她。若你得罪了她,一點好處也沒有。」


  淑寧看了絮絮好一會兒,輕聲道:「你放心,我知道分寸。」


  這天晚上,她睡在下蹋的小院裡,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床鋪單薄清冷是一方面,肅雲珠那張蒼白瘦削地臉更是不斷地在她腦海中顯現。


  想當年,那朵奉天之花,穿著大紅衣裳,手執馬鞭,騎馬在奉天城大街上飛奔,喜笑怒罵,明媚鮮艷,是何等英姿颯爽、神采飛揚。傍晚時所見到的那個黑衣雪顏、幽魂一般的女子,簡直就是另一個人。記得當年剛回京城奔喪時,她還聽說肅雲珠生了兒子的消息,肅大人當時還是說過女兒很受寵愛。康親王世子椿泰,原來也是個有了新人忘舊人的負心漢?!


  她心中思慮不安,輾轉許久,方才迷迷糊糊睡著了。第二天一早,自然是精神不好。但她顧不上這些,梳洗好了,便去侍候那位國公夫人,倒讓對方很是滿意,覺得她雖然年輕,但是謙遜知禮,懂得敬重長輩。


  淑寧當然不會把自己地小九九告訴對方,只是擺出一副恭敬的樣子出來,吃過早飯,便攙著對方去看望那位老側福晉,自然免不了又經過那個院子。她裝作不經意的樣子,說起昨日她經過這裡時,看到院裡有人,瞧著很虛弱蒼白,她一時奇怪便問了領路的人,對方說裡面住的也是位病人,不知需不需要去照看。


  她們倆留在這王府裡,本就是為照看府中生病地女眷來的。國公夫人聽聞,便叫了管事的人來問。那管事吱吱唔唔地,只含含糊糊地說,那位是世子的側福晉,因為有病,已經養了許多年了,世子福晉說她的病會傳染,因此不許人接近她,也不許她出院子,她的病情並不危急,所以不去照看也無所謂。1 6 K小說網.手機站wap.16 k.cn


  國公夫人微微皺了眉,讓那管事下去了,想了想,對淑寧道:「這事兒似乎是這府裡的家務事,咱們就不必多管了吧?」淑寧怎麼可能就此放棄,便道:「雖然那管事的這麼說,但我昨日瞧著,覺得那位側福晉的臉色實在糟糕,身子太弱了,只怕有些不妙。若真沒有大礙倒罷了,要是在這幾天之內出了什麼事,豈不是我與嬸娘的過錯?就算這康親王府地人不在意。別人也要說閒話的。」


  國公夫人頓了頓,過了好一會兒才道:「說得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橫豎太醫也要來看病人的,請他順便瞧一瞧吧。你不要親自去,若太醫說無礙,再去看她不遲。」淑寧心中一喜,面上卻不露。淡淡應了聲是。


  太醫來得很及時,肅雲珠的身體已經很虛弱了,精神也很差,常常昏迷不醒,清醒時也有些恍惚。不過太醫從管事那裡也聽到些風聲。不敢說太多,只說肅雲珠身體很差,仍要靜養,盡可能不要打攪她,並未提及傳染地話。那國公夫人聽了回報。心中有數,只是去照顧其他人,或是探望絮絮。由著淑寧去料理肅雲珠地事,不過私下裡,也曾提點了她幾句。


  因此淑寧並未在人前做出與肅雲珠熟識的樣子,對於她身邊知情地丫環,也暗地裡塞了些銀子。那丫環雖不是陪嫁來的,卻也侍候了肅雲珠好幾年,有些感情,知道事情輕重。自然不會多嘴,還幫著瞞住了其他人。對於檀香暗地裡捎來的補品,她也悄悄收下,心中感激。


  肅雲珠時昏時醒,有一次清醒時。正巧淑寧在,她怔怔地望過來。忽然笑了,道:「小淑妹妹?」淑寧一時驚喜,忙湊過去:「雲珠姐姐,你認得我了?」肅雲珠微微一笑:「我記得……你送過一個萬花筒給我……」淑寧眼圈一紅,連忙點頭:「對,我的確送過。」肅雲珠眼睫毛一顫:「那時真快活……可惜……已經回不去了……」她閉上了眼,又昏睡過去。


  淑寧差點掉下淚來,強行壓制住淚意,交待了丫環幾句,方才匆匆離開。回到自己暫住地房間裡,哽咽了好一陣子。


  她重新出現在人前時,眼皮子還有些腫。國公夫人見了,只是暗暗歎了口氣,什麼也沒說。倒是絮絮察覺到,私底下再勸她說:「府裡還有人在呢,淑妹妹,別做得太顯眼了。」


  淑寧點點頭,勉強笑著問:「這兩日你覺得身上如何?精神好些了麼?做的菜可還合胃


  因這幾天絮絮不能沾葷腥,所以她特地用黃豆、菇菌、土豆、蕃薯、玉米、小米、百合以及各種瓜菜等素食做了滋補的食物。目前看來,絮絮睡眠充足,日子又清閒,飲食得當,又有太醫開的安胎藥方,以及周昌家的照顧,臉色已經好了許多。


  絮絮道:「我很好,太醫也說孩子很好,好妹妹,你把那些菜地方子留給我吧,明兒你走了,我也能叫人做去。」頓了頓,又添了句:「只要材料容易得的那幾道。」


  淑寧應了,留下了十幾樣營養豐富的素菜方子,又讓周昌家的把所有注意事項盡可能地告知彩兒繡兒兩個,畢竟在守孝期間懷孕,不能與過去懷孕時得到的照顧相比。


  她還略略提了一下關於管理下人地事。因絮絮性子太軟,淑寧怕她吃虧,希望她能在下人面前強硬些,至少不要讓人騎到自己頭上來,比如那些照顧她懷孕的嬤嬤們。


  絮絮卻只是嘴裡應了,瞧她的神色,似乎並沒有下什麼決心,淑寧見了,有些氣不打一處來:「難道先前我都是白說了麼?好姐姐,就算我有心助你,但你自個兒不硬氣些,誰也幫不了你地。難道你真想被人踩在頭上麼?」想到那天見的那個小妾打扮的女子,她更鬱悶了。


  絮絮只是笑笑,道:「不會有那個人的,再怎麼樣,我還是個主子,懷的又是王府的子嗣,她們不敢亂來。若你說的是鶴姐,就放心吧。她是侍候爺多年的丫頭,頂多就是個侍妾,能對我怎麼樣?我額娘硬氣了一輩子,可如今只要她離得久些,我阿瑪就忍不住要粘花惹草。她日防夜防,反落得阿瑪埋怨,有什麼意思?我們爺雖有別人,但心裡最看重地仍是我,我何苦去頂那個不賢的名兒?」她嘴裡這樣說,但神情仍有些落寞。


  淑寧再勸了幾句,見她不為所動,歎息一聲,也不再說什麼了,只是更小心的照顧她的起居飲食,還時不時地派人去問肅雲珠的情形,得知對方雖然常常昏睡,但病情已比先前穩定了,方才安下心來。


  她與那位國公夫人在這康親王府裡畢竟只是客中,兩天後,主人回來了,她們接受了對方地感激後,也只能收拾好東西回各自的家去。


  淑寧告別了絮絮,忍住前去探望肅雲珠地念頭,登上了家中派來的馬車。桐英正在車裡等她,一見面就抱住她道:「可累著你了吧?這些天辛苦了。」淑寧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窩在他懷中,桐英以為她是累了,吩咐車伕起程,便輕輕安撫著她。


  淑寧卻想起了絮絮與肅雲珠,如果不是開府另住,自己也會遇到那些事麼?她們也曾是丈夫心尖上的人,絮絮至今也還是,但即便如此,也免不了要忍受小妾或失寵。她不能想像自己有一天也會遇到這些。抬頭望望桐英,她心裡暗暗下了決心,這個男人是自己想要的,她一輩子都不會放手,不管他對自己是不是能愛上一輩子,至少,她不會讓任何第三者來破壞自己的婚姻,也會努力留住桐英的心。


  康親王的去世,讓今年的元宵在一片冷清中度過,接著又是接連幾日的雪天。淑寧偶爾隨桐英回簡親王府,但更多的是回娘家。張保的任命書早就已經下來了,最遲月底,他就必須趕回保定去。淑寧希望加緊時間多與父母相處。


  關於肅雲珠的事,她曾對父母提起,他們都唏噓不已。張保道:「肅大鬍子的岳父聽說前兩年過世了,他本人也調到江西去了,不在京中多年。興許一時照顧不到吧。」其實他也知道這只是自我安慰,因肅家二叔如今是在京裡的,如果有心,不會照顧不到,也許是因為侄女兒失了寵,肅家二叔沒了興致吧?


  佟氏歎了口氣,勸淑寧道:「你也算是盡了心了,別再多想了吧。她到底跟你不是一家,上頭又有婆婆與正室,你雖說是好心,也做不了什麼,別反而連累了你表姐。」


  淑寧想了想,勉強點了點頭。


  因為很快就要走了,佟氏特地拉女兒進屋,面授機宜:「你嫁人幾個月了,我冷眼瞧著,覺得你與女婿相處時,似乎要強了些。額娘知道你自小就有主意,在家又是受寵的。只是男人都希望自己是妻子的頂樑柱,就算他再寵你,你也不能過於拿大了,要順著些,讓他覺得貼心,但又不能讓他覺得把你完全拿捏住了,那樣他會有恃無恐。這個度,要把握好,知道麼?」


  淑寧點點頭:「我知道,以後會注意的。成了親就不比從前了,不能只靠著他寵我,我會好好經營兩人之間的感情。」她早就有了覺悟了。


  佟氏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安心。母女倆又聊了許久,佟氏傳授了許多經驗,淑寧把用得著的都記下了。


  到了父母啟程那天,淑寧與桐英一早便到了男爵府,又與端寧一起送到城外,直到看不到車隊的影子了,方才回府。


  沒過幾天,絮絮那邊傳了信來,世子側福晉肅雲珠,終於還是過世了。據說世子福晉回府後,進了她的院子不知說了些什麼,肅雲珠病情加重,沒兩天就斷了氣。因老側福晉第二天也沒了,康親王府本就在喪中,喪事便一起辦了,很簡單,也沒告訴什麼人。


  淑寧收到信,心中一慟,忍不住落下淚來。


  












章節 二三十、慰妻 


  夜晚,淑寧特地在後花園的湖邊尋了塊空地,擺了個香案,獨自遙祭不幸早逝的肅雲珠。


  她拿出一個盒子來,將它打開,裡面是一串牛骨珠子的手串和四個繡花小香包。手串是那年她送給肅雲珠萬花筒時得的回禮,她特地回娘家從雜物箱子底翻出來的。至於小香包,本是周茵蘭的東西,肅雲珠玩過,後來落到淑寧手中,只是因為丟了一個,早就不能玩了,就與手串放在了一個地方。這是她僅有的與肅雲珠有關係的東西了。


  如今已經有十年功夫了,手串珠子依舊光潤,只有紅絲繩有些褪色,而香包上的繡花,也不再復當年的鮮艷,連邊緣都有些磨損了。就像是曾經張揚明媚的肅雲珠,也被生活折磨得失了往日顏色。而從前與好友嬉笑著走遍大街小巷,無憂無慮地活著的自己,也在這京城的大宅院中勉力操持一家人的生活,與那些不喜歡也不好相處的人們打交道。難道說,自己也會有失去自由與快樂的那一天麼?


  其實,現在的自己,在某種程度上何嘗不是失去了自由與快樂?嫁了人,就不能再像做姑娘時那樣隨心所欲了。而這個貴族的世界,更容不得女子有半點的「不合規矩」。


  淑寧吸吸鼻子,將盒子擺在案上,拿過周茵蘭送過來的祭文,輕聲讀了一遍,便點了火,放進旁邊的銅盆裡。


  她寫信把肅雲珠的事告訴了周茵蘭,對方也是難過不已,回信上沾了點點淚跡。相比而言,周茵蘭與肅雲珠的交情更深,心情也更難過。只是她在婆家不能自行拜祭,只能寫一篇祭文捎給淑寧代祭。即便這樣,已經冒了被婆母怪罪的風險了。


  其實,她也是一個嫁人後失去往日自由快樂的女人啊。即使有夫婿的關懷愛護。也不能掩飾這一點。


  淑寧看著那火光一點一點地熄滅,一陣風吹來,將臘燭吹熄,些許灰燼被揚起,而案上銅爐裡的香,也漸漸燒完了,只有遠處地儀和軒前的兩個燈籠。遙遙送來一點昏暗的光。湖中點點波瀾,映著天空中的一彎月影,越發顯得四周清冷之極。


  肩上一沉,淑寧回頭一看,原來是桐英為自己披了件斗篷。她勉強笑笑。知道自己一句話也不說,跑到後園來傷心拜祭,讓他擔心了。


  桐英皺著眉道:「我雖不知你祭的是哪一位,但如今正月還未出,雖然天放晴了。晚上依然冷得要緊,你只穿這樣跑到這空曠地方來,是好玩的麼?到哪裡祭不得?」


  淑寧低聲道:「是我錯了。我只是想著。那人本是個明朗張揚的人物,從前最愛鮮衣怒馬,在馬場裡祭是最妥當地,這裡沒有,只好到園子裡最開闊的地方來。免得她生前深受拘束之苦,死了……也要屈就……」她鼻子一酸,忙掉過頭去。


  桐英看了看香案,問:「是哪一位?怎麼沒個神主牌?」淑寧道:「本就是我想略表一表心意。我與她又不是親人,放個神主牌在這裡,叫人知道倒不好了。」她本不信鬼神之說,只不過心中隱隱有些期盼,希望肅雲珠能收到昔日舊友的心意罷了。


  桐英又問是誰。淑寧頓了頓,道:「就是康親王世子的側福晉鈕祜祿氏。你可還記得,當年的奉天之花,肅雲珠肅大小姐?小時候曾與她一塊兒玩來著,想必你是聽說過地。一路看中文網首發」


  桐英歎了一聲:「原來是她。我不但聽說過,還曾見過呢。只是多年來忘了,原來她嫁進了康親王府。這麼說,是你前些日子去康王府住了兩日,見到她了麼?」


  淑寧點點頭:「從前也想過打聽她的消息,但康王府規矩嚴,沒有門路,一點消息都不透。我只有幾年前從她父親那裡聽說她生產的事,只是世子福晉進門後,便沒了下落。後來……」她咬咬唇,沒再說下去了。


  桐英卻已明白了:「我聽說了,他家世子福晉鬧了這麼一出,在宗室裡可惹了不少閒話。這位側福晉雖外祖沒了,但也是高門大戶出身,當年還是太皇太后指的婚事。雖然治罪是不會的,不過宗人府那邊,多半會有訓誡,宮裡可能也會有話說。」


  死後再做這些有什麼用?淑寧有些不以為意,便沒接口。桐英見狀,便上前點了三枝香,對著前方道:「肅大小姐,小時候我也曾見過你地,不過你大概不記得了。你不幸早逝,很多人都為你難過,希望你一路走好,下輩子過得平安喜樂。」說罷拜了三拜,插在香爐裡,又重新燃起了臘燭。


  做完這些,他回頭對淑寧道:「不早了,回去吧?東西回頭叫人收拾就好。」淑寧「嗯」了一聲,對著那香案,默默祝禱幾句,便隨桐英往回走。


  忽然一陣大風吹來,那裝手串和香袋的盒子啪地一聲關上,銅盆裡的灰燼卻紛紛揚起,隨風飄散了。淑寧回頭看著那些灰燼或是散落在湖面、草地與樹枝之間,或是在夜空中消失不見,眼圈一紅,便掉頭與桐英一齊離了園子。


  接連幾天,淑寧心情都不太好,但依然堅持三日一次小請安,五日一次大請安,務必要讓簡親王府那邊挑不出毛病來,當然,這就難免會見到繼福晉博爾濟吉特氏與妯娌瓜爾佳氏。


  瓜爾佳氏比先前已經收斂了,不知是因為雅爾江阿地告誡,還是為腹中胎兒著想的緣故。即便如此,她當了世子福晉,自覺地位高昇,免不了要在人前顯一顯。淑寧爵位要比她低幾級,又是平輩的弟媳,自然是最好的炫耀對象。淑寧此時沒心情理會她,遇到她耀武揚威,便只當看不到聽不見,讓瓜爾佳氏一拳打在棉花上,鬱悶不已。


  但淑寧「息事寧人」的態度卻得到簡親王的好評,認為二兒媳婦識大體、顧大局。不但平日裡對她和顏悅色,還私下讓長子管教妻子:「我簡親王府的世子福晉,就算不是宗室裡最頂尖的媳婦,至少不能學那誰家地,連分寸都沒有,讓人看笑話。」


  雅爾江阿哪有不明白地?忙警告妻子去了。瓜爾佳氏卻滿腹委屈,最近為著那康親王世子福晉的傳聞。京城裡所有的世子福晉都被注意上了,成日被人拿來說事,可這跟她有什麼關係?「到底是關外來的蒙古人,一點規矩都不懂,也沒娘教她為人妻子地道理。傲慢任性,平日裡也不把我們放在眼裡。眼下闖了禍,卻連累我們被人說閒話,真真是晦氣。」她猶自埋怨著。


  然而這些話輾轉傳到繼福晉耳中時,卻變了味道。博爾濟吉特氏與那康親王世子福晉關係雖然遠。Wap.16 k.Cn好歹是一個姓的,瓜爾佳氏地話中隱隱有輕視蒙古貴族姑娘地意思,她一聽就怒火中燒。只是強自壓著。桐英與淑寧這對,雖然不受她待見,與那損害她權威的眼中釘世子夫婦相比,已經算是順眼了。於是她便順著簡親王的口風,待淑寧和氣許多,還時不時送些小玩意兒。而對雅爾江阿那一房,便悄悄拉攏那伊爾根覺羅氏,順道鞭策手下的人。向另兩個小妾傳話。


  瓜爾佳氏有些發覺,便趁機發難,為難幾個妾,尤其是伊爾根覺羅氏,還在雅爾江阿面前添油加醋。只是雅爾江阿早就聽伊爾根覺羅氏報備過了。自然不會對她起疑,而另兩個妾。他也當成是受了池魚之災,反倒警告妻子別再亂來。在這個節骨眼上,鬧出妻妾爭風、正妻滅妾的風波來,被人笑話地可就不是康親王府一家了。


  而對於妻子中傷繼母與弟媳的話,他更是置若罔聞。他現在地位穩固,所以立場也站得很穩,父親與弟弟兩邊他都不會得罪,反而因聽到妻子的話,特地送了不少東西給弟弟桐英,算是替妻子道歉。


  繼福晉那邊聽說瓜爾佳氏吃鱉,暗笑不已,只是面上擺出一幅賢良模樣來,勸說媳婦要與妾室和睦相處,「家和萬事興」,讓瓜爾佳氏有想吐血的感覺。但眼看著雅爾江阿的世子地位越來越穩固,與簡親王地父子關係越來越好,繼福晉心中早早盤算開了。正好長子敬順向她哭訴宗學功課繁重,同學又總欺負他、冷落他,不想再上學,她心疼兒子,便向簡親王提出,盡早回奉天去。


  簡親王正為妻子的識相高興,聽了也沒有反對的意思。他進京來,一是為了戰後領功受賞,二來是為了次子地婚事,三來是為了三子的爵位。眼下功賞已經過了,桐英成親已有數月,而三子阿扎蘭的爵位,看來要等到十八歲以後才能得了,眼下在宗學讀書,也還過得去。他這幾個月在京中與其他王公府第往來,又要上朝,也有些疲累,回奉天日子要清閒得多,於是便答應了,開春就走。


  整個簡親王府都動起來了,雅爾江阿嘴上一再勸父親留下,其實心裡不是不高興的,父親一走,這府裡就是他的天下,做事也不必束手束腳的了。倒是桐英趁機多陪了父親幾天。


  郭福晉與李福晉兩人卻有些不安,因為阿扎蘭與實格兩人都進了宗學,不能跟她們回奉天去。後者倒還罷了,無論是走是留,她都沒什麼想法,但前者掛念留在奉天的兩個小兒子的同時,又擔心長子在京中無人照料,心下很是不安。而且,以阿扎蘭地年紀,已經可以娶親了,她有些想法,想趁今年選秀,給兒子找一個好媳婦,免得他成日跟丫環們糾纏不休,把身體弄壞了。


  但丈夫要走,她也不可能留,見簡親王把事情交給兩個大兒媳,只好接受了。只是想到瓜爾佳氏一向的為人,她便道:「世子福晉有了身子,選秀的時候正辛苦呢,這事兒就不勞你費心了。」


  瓜爾佳氏卻早有了自己的盤算,不在意地道:「這沒什麼,我又不是頭一回生了,身為長嫂,怎麼能不幫兄弟呢?放心,我一定給他找個好的。」


  郭福晉聽了卻更不安了,只能私底下托淑寧。淑寧沒有把事情攬下,只是淡淡地說會盡力。


  一把簡親王一行送走。雅爾江阿就像是鬆了口氣似地,問桐英有沒有興趣陪他喝兩杯。桐英卻有些為難,因來時曾答應淑寧,會陪她回趟娘家。淑寧見狀,便對他道:「我自個兒去就好了,你就陪大哥坐坐吧,只是別喝太多。」她不想留下來。公婆不在,她才不要面對瓜爾佳氏那副嘴臉呢。


  桐英想了想,便應了,一直將送妻子送上馬車,囑咐了跟車的人好些話。方才隨兄長回王府。淑寧自行往北邊走,到了男爵府,也不叫人稟告,便自顧自地往槐院走。


  沒想到才進內院,便聽到有人大喊:「你又不是我們家地人。在我面前橫什麼呀?你就是個吃白飯的!」


  淑寧放眼望去,卻看到是安寧在對小寶大嚷大叫,賢寧為兄長不平。便要衝上前去,被小寶死死攔住。


  淑寧臉一沉,忙叫住他們,安寧見她面色難看,知道自己闖禍了,心一慌,便跑了。淑寧問了小寶與賢寧,才知道是小寶在課業上表現出色。在官學與楊先生那裡都受了誇獎,安寧心中不忿,才會擠兌他。


  淑寧心下暗怒,問:「這事兒是頭一回麼?楊先生知不知道?」賢寧搶先答道:「以前也有過的,先生知道。楊師娘如今帶著雪丫頭學針線,有時會跟大嫂說。大嫂已經罵過六哥幾回了。可是,小寶哥說……」他偷偷瞄了小寶一眼,沒說下去。


  小寶面無表情,垂手而立。淑寧知道他對自己地身份有所顧忌,心生憐意,忙道:「你在家裡這麼多年了,家裡人對你如何,你是知道的,別為了他一句閒話,就心裡不痛快。」小寶彎彎嘴角:「知道了,姐姐放心吧,他就是因為功課比不過我,才這麼說罷了。」淑寧點點頭:「你知道就好。」


  她拉著兩個弟弟回院,但心裡卻在生氣,心想父母才離了多久,大房的人就敢來欺負她的兄弟了?而且聽賢寧的口氣,這不是第一回了。難道真珍就沒做點什麼嗎?


  但一見真珍的面,她心裡的氣便漸漸消了。真珍臉色有些憔悴,似乎很累。想來母親一離開,她獨自一人要擔起偌大家業,也是為難她了,即便有些不周到之處,也是有地。於是便拉著真珍的手,問起近來家中的大小事務,對於她覺得煩惱的地方,也一一幫著指點了幾句。


  不一會兒,那拉氏帶著翠萍與安寧過來陪罪了。真珍這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心中羞愧。淑寧看著翠萍,想起先前聽說的晉保又納了一房妾地傳聞,心下暗歎,淡淡地對那拉氏道:「小孩子不懂事也是有的,大伯母多教導教導六弟吧,他年紀也不小了,總要知道個好歹,不然日後當了差,怎麼跟人相處呢?」


  那拉氏忙應了是,又陪著說兩句話,還給小劉氏送了兩塊料子,方才帶著人走了。小劉氏目送她遠去,歎了口氣。


  淑寧見狀便道:「姨娘在家裡若悶得慌,不妨多到榮大奶奶家走走,或是找找舊日的朋友。閒了,也可以回房山住兩天,那邊清靜,而且家裡也沒個人在那裡,姨娘若能偶爾照看下莊子,我們也放心些。」最重要的,是大劉氏的丈夫榮志已經升了四品防守尉,相對於幾位兄長,官高得不是一級兩級,多少能讓大房那邊顧忌些,對小劉氏客氣一點。


  小劉氏心中也明白,但對於回房山居住更有興趣,只是放不下兒子。淑寧便笑道:「他那麼大地人了,家裡又一堆丫環婆子,難道還會冷著餓著麼?何況他在官學,又不是天天上課,專找他不去學裡的日子,讓他陪你回房山散散心就好了。」


  小劉氏應了,小寶面上帶著笑,賢寧則早已嚷嚷著要一起去了。淑寧看著弟弟們鬧騰,覺得心裡好受了些。只是她一時疏忽,卻把真珍忘了。


  不過端寧從衙門裡回來後,聽了妻子的懺悔,卻笑著安慰她:「沒事,你才多大?在家裡也不習慣這些,偶爾疏忽是有地,妹妹也沒埋怨你,你心下不安個什麼勁兒啊?」真珍仍舊覺得自己做事不周到,端寧只好慢慢開解了。


  卻說淑寧回府後,對桐英說起今天的事,桐英眼珠子一轉,想到妻子近日有些黯淡的神色,出了個主意:「叫小寶與賢寧常來我們家玩吧。你家那位楊先生,學問雖不錯,也不是頂好,帶的幾個學生,年紀、程度都不相同,定然十分辛苦,倒不如讓石先生指點指點小寶的功課。他到我們家來得多了,想必你伯父伯母那邊也會有所顧忌。」


  淑寧想想也是,便應了。於是每隔幾日,便派人接兩個弟弟來玩,有時也會請真珍母子和小劉氏,只是端寧每日有差事要忙,只能在休沐時來。


  桐英那邊,也請了五弟實格來。原本是想他與小寶年紀相近,可以交個朋友的,沒想到實格卻總看小寶不順眼。可小寶對著他他拉家的人或許還會讓著些,對著實格,雖然明知對方是簡親王府的兒子,也不想相讓,免得落了姐姐地面子。這一來二去的,兩人針鋒相對了幾回,居然惺惺相惜起來,雖說仍時不時拌下嘴,但已經能好好相處了。


  淑寧看著他們吵架,覺得好笑,臉上的笑容漸漸多了。桐英見狀,便提議趁著天氣好,一起到郊外騎馬去。


  他們經德勝橋直接出了德勝門,就是一大片原野。如今正值春天,正是草長鶯飛的時節,處處綠草成茵,野花開放,騎著馬放開了跑,心情也變得輕鬆起來。淑寧遠遠看著小寶、賢寧與實格他們邊跑邊吵鬧,嘴角含笑。


  桐英翻身下馬,牽著她的馬繩慢慢地走,輕聲道:「心情好些了麼?趁著天氣暖知,我又清閒,要不要我陪你回房山住幾天?要不……去保定看看你父母?」


  淑寧心中軟軟地,知道他近日做的,都是為了讓自己重新快樂起來,便輕輕「嗯」了一聲。不管怎麼樣,桐英有這份心意,她會珍惜地。她既然選了這個人,選了這條路,就會一直走下去。


  賢寧在遠處大聲招呼著他們,夫妻倆相視一笑,加快速度趕了上去。


  然而,桐英卻不得不食言了,因為他的差事很快就下來了,沒法陪著淑寧離京散心。


 










章節 二三一、小別 


  桐英的新差事是鑾儀衛鑾儀使。這是個正二品的職位,相當高了,但有些出乎桐英的意料之外。


  他原本想過,自己若不回兵部去,很有可能會再被派往禮部,畢竟先前他在那裡幹得不錯。就算是其他四個部院,也是好差事,當然,若不是戶部那種麻煩的地方就最好了。


  他與淑寧私下討論時,發現還有另兩個衙門的可能性很大。一是宗人府,二是理藩院。前者是因為他父親簡親王曾經執掌過宗人府,而眼下宗人府有一個宗正的空缺,這個職位向來是由貝勒、貝子擔任的。至於後者,是因為他對蒙古相當熟悉,辦起相關差事可以事半功倍。這兩個衙門都是可以享清閒的地方,唯一的顧慮是他太年輕了些,可能資歷不足。


  結果,居然是鑾儀衛鑾儀使。


  鑾儀衛掌管皇帝皇后的車駕儀仗,主要是處理皇宮禮儀的雜務,以及典禮的安全。上官是掌鑾儀衛事大臣,正一品武官,鑾儀使位居其下,大概差不多是儀仗隊長這樣的職務。這種差事必須由皇帝信任的人來擔任,工作有些偏繁瑣,要求做事細心、謹慎,但很容易出錯。鑾儀衛的主官從來就少有能長時間坐穩位子的。如今的掌鑾儀衛事大臣,據說是從治儀正做起的老人,經驗豐富,但年紀偏大了,很有可能過一兩年就要退下來。皇帝要桐英去當鑾儀使,不知有什麼用意。


  桐英一擺手:「罷了,旨意已經下來了,我照做就是。反正我在禮部幹過幾個月,禮儀方面的事我是清楚的,又對軍中事務有些瞭解,這種武官的職位,還算是適合我的。等熬兩年。若能升上掌鑾儀衛事大臣是最好,不能的話,再到宗人府或理藩院尋個位子好了。」


  既然桐英都這樣說了,淑寧也不再多想,到了上差那天,便早早爬起床來為桐英打點官服鞋帽,陪著他吃早飯。直送他出門。然後她在家中料理家務,準備營養豐富的午飯,臨近午時,便派人送到鑾儀衛去。當然,馮侍衛與孫侍衛兩人及其他隨從的份也不能少。員工福利很重要。就連跟班地天陽,也隨身帶著充飢的小點心。


  起初,她還可以當作是送老公上班。桐英雖然每天都要進宮去當差,但傍晚前絕對可以回家吃飯,因此日子過得不並難受。但沒過多久。因康親王的喪事而推遲的巡幸五台山之旅,再度開始了,桐英必須隨聖駕到五台山去。


  他不在的日子裡。淑寧覺得心裡悶得慌。說起來真奇怪,從前兩人一年半載不見面,也沒想念到這種程度,怎麼才分開幾天,她就連吃飯都沒了胃口呢?晚上也總是半夜裡才睡著,白天精神自然不好。手 機小說站w a p . 1 6 k . c n結果,她只能悄悄取了桐英的家常衣裳出來抱著睡,情況才好了些。


  知道自己是因為思念丈夫的緣故才會這樣。但淑寧深知,必須要找些事來做,轉移一下注意力了。


  根據府中各處產業傳回來地消息,莊子上的糧食栽種工作已完成了,眼下在忙著鮮花與瓜果方面的活。淑寧在囑咐莊子上的人在農閒時整修水利設施外。還特地將有過相關經驗的週五福調過去當指導。


  她還調了莊子往年地賬來看,發現春夏兩季。鮮花與瓜菜都賣得一般,只有秋冬時節賣得好些,大概是跟天氣暖和時別家莊子也有這些出產有關,溫泉莊子,本就只有在天氣寒冷時才能顯出好處來。


  因此,她特地叫人中斷了莊子上的活,招來莊頭重新調整產業佈局。春夏時節,除去留下兩三畝地種些時令花草外,大部分的花田都改種經濟價值較高的花,比如可入藥的、入茶地,以及可以製成香料香水的品種。觀賞性強的花卉也可種一些,但牡丹這種花,就按花季栽種,秋冬時不再培育,免得難開花不說,還要花大把功夫料理,別家溫泉莊子已有了,不如將花在它頭上地人力物力放到別的花上。天氣寒冷的季節裡,多出產一些較喜慶的、受人歡迎的花卉就好,可以賣給京裡的大戶人家裝飾插瓶。


  一些銷路一般、實用價值不高的花,就完全不再種植了。


  為了尋找產品的銷售渠道,她還特地去找了二伯母索綽羅氏,因纈彩坊本身就有用鮮花制護膚品或香水地。不過纈彩坊如今已經沒了當年的銳氣,不過是二伯母留著用來與其他貴族女眷結交或巴結宮中貴人的工具,因此淑寧並未把希望放在它身上,而是通過二伯母知道了一些做這個行當的商家,便讓尹總管去打通路子了。


  另一方面,她記得房山園子裡的花,就有賣給茶葉鋪子或藥店地,也一併叫管家尋了幾家聲譽口碑較好的店。其他地,因莊子本就有固定的銷售路子,她就不作改動了。


  不過,因為偶爾發現了一家藕粉作坊,與昌平莊子上有過合作的,她便告訴了王寅,讓他自去與人協商,算是為自家陪嫁小莊那幾十畝荷塘的出產找了個去處。


  桐英自簡親王府分得的兩間鋪子與一家酒樓,裡頭用的大都是舊人,淑寧見它們經營得還可以,便沒有多管,但眼下要找事情忙,只能看看有什麼文章可做了。


  其中酒樓的生意不錯,她就不多管了,頂多叫兩個陪房的媳婦子把一些菜式及點心做法傳授給廚子,讓他們自個兒整去。HTtp://WWw.16K.Cn那兩間鋪子,一家是綢緞鋪,一家是賣文房四寶的,生意還行,但仔細查問之下,發現問題不少。


  她問過綢緞鋪的情況,得知它賣的東西從質量低劣的粗綢到名貴的織錦都有,但偏偏是那些名貴高價的貨物難以賣出,都積在店裡。她得知鋪子的地點後,有些明白其中原委了。那是在外城,本就是尋常富戶、漢官聚居的地方,位置極好,但太名貴地衣料卻不是人人都買得起的。而買得起的人家,卻往往有固定購買衣料的店舖。這家鋪子的掌櫃,本來想的是將各種階層的顧客都一網打盡,但卻忽略了,能買得起織錦緞地人家,又怎麼會到賣劣質粗綢的店裡購物?然而那些名貴的衣料,成本又極高。錢就壓在了那裡。


  因此她叫了那掌櫃來,要他想清楚到底想做哪種客人的生意,並且建議他,依一直以來的銷售情況看,只做中下階層客人地生意最好。可以賣一些質量上乘的好料子,但那些動轍幾十兩一匹的貨就不要再進了。那掌櫃的煩惱了三天,最終還是同意了,所有名貴的衣料由淑寧出錢以八折買下,拿來做人情或是自用。綢緞鋪從今往後,只做尋常富戶或官宦人家地生意,不再寄望於有哪家王府突然看中他們的料子。


  另一家賣文房四寶的。原是桐英為了畫畫方便,以及孝敬老師們弄出來地,向來盈利微薄,只因常有想巴結簡親王府的人光顧,所以表面上看來還維持得不錯。淑寧問過那掌櫃的,又看過他拿來的幾色貨物,發現可能是因為鋪子沒有專屬作坊的緣故,只能收購他人作坊的貨品。再轉手賣出。而一些有合作關係的作坊,各有背景,產出的筆墨紙硯,質量不算是最好地,跟琉璃廠那邊的松竹齋根本沒法比。


  她總記得筆墨紙硯這些。是江南的最好,松竹齋也是南紙店。於是便向娘家的堂兄輔寧求助,又去托霍買辦家的人,打聽蘇杭一帶地好作坊,讓尹總管找兩個可靠的家人,陪那鋪子地掌櫃南下,尋找好貨源。至於原本的幾家作坊,打聽了背後的關係,又察看過它們的產品質量後,只留下一家造紙作坊和一家制筆的,別的都通通打發了。其中只有一家作坊是只做貝子府鋪子生意的,質量還不好,淑寧得知他們家只是有個女兒嫁給了瓜爾佳氏的陪房的兒子,便毫不客氣地中止了合作。本就與瓜爾佳氏不和了,沒必要為了顧慮這層關係,自己倒賠銀子。


  這般料理了一番,她覺得各處產業都更順了,才鬆了一口氣。但稍稍閒下來一些,心中便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桐英。雖然他從五台山那邊寄過兩封信回來,但出門在外多有不便,他又是在御前當差的,沒法常常與京中聯繫。因此,淑寧覺得實在很想很想他。


  結果才料理完家務,她又再做起了公關工作。


  她本不是個愛交際的人,自她嫁進貝子府以來,交往的對象也以桐英交好的人為主。眼下,她除了娘家親眷外,便只有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以及幾家宗室是來往得較密的。只可惜康親王府全家守孝,深居簡出,少與外界來往,不知是不是為了讓先前的傳聞漸漸消散的意思。


  連淑寧或是大房那邊以絮絮母家親眷的名義送東西過去,也是由專人領進府,與絮絮說上一兩刻鐘話,便再由專人送出府來,對其他地方或其他人,壓根兒就沒法攔觸到。所幸從派去的人的回話來看,絮絮現在已經健康了許多,等天氣再暖些,想必會恢復得更好。


  三阿哥府上離貝子府最近,所以淑寧與他家福晉來往較多,三福晉甚至還來作過兩回客,逛過一回園子。在讚口不絕的同時,她很疑惑為什麼有好幾個地方都沒起名字或沒掛匾,還很熱情地表示,若想不到好名字,她可以讓三阿哥幫忙起。


  淑寧笑著扯開了話題,心中卻有些不以為然,她家的園子,為什麼要讓別人起名字?之前不起是覺得沒必要,但現在,她不能忍受別家的人指手劃腳。


  於是,她便請教了石先生,又叫來小寶與實格幫著出主意,再自己想了幾天,終於定下幾個名字。松林裡的亭子,由石先生起了「清風雪影」一名,湖心的亭橋,則是淑寧想的「晚風行舟」,竹屋也是她起的「沐風臥竹」,種有荷花的岸邊,則是實格想的「荷風溪語」,最後是小寶起的「碧晶館」,就是望閣邊上的屋子。


  所有的名字都暫時用卷軸寫了掛上,等桐英回來點了頭,再去制匾。


  結果三福晉再來時,看到這些地方已經定了名字,有些惋惜,卻又打趣道:「怎麼幾乎處處都有風字?不如把這園子叫做風園吧。」淑寧倒無可無不可的,寫下了卷軸,只說等桐英回來再定奪。


  至於五阿哥府上,五福晉媛寧仍在宮裡,似乎有在宮中待產的意思,淑寧只能送些藥材補品到五貝勒府,至於她能不能收到,會不會用,就不知道了。


  四阿哥府上,淑寧倒是最常去的,一來是因為桐英與四阿哥向來交好,而她本人也有些想法;二來是與玉敏認識時間較長,相處得也不錯;三來,則是為了婉寧。畢竟同是穿越者,又是一個家族出來的姐妹,總不能棄之不顧。


  她有時是自己送東西,有時是幫著那拉氏送,當然,幫捎的東西她都讓人檢查過了,確保沒問題才答應的。隨著她送東西的次數增多,婉寧的態度也漸漸不再那麼冷漠,有時也會與她聊幾句近況,有一回甚至還請她去了自己住的院子。


  那個院子比婉寧在家時那個要稍大一些,也更富麗堂皇,但侍候的人多,住得有些擠。俏雲自出嫁後,便不在這裡當差了,婉寧提起她時,只是淡淡地說:「人往高處走,我也不好攔人家的青雲路了。」


  但是煙雲卻聽不得這些話,插嘴道:「姑娘怎麼又這樣說?俏雲姐也是為你好,你沒看她三天兩頭的給你送東西來麼?我們平日的吃穿用度,可比先前的要好些。」邊上一個臉生的丫環卻撇撇嘴,下去了。


  淑寧輕咳一聲,問起桌上放的針線,扯開了話題。結果煙雲搶先答道:「那是為法事做的繡幃,我跟姑娘一起做的,過些天要送到廟裡去呢。」婉寧瞪她一眼,讓她下去了,才緩緩地道:「我聽說山西那邊鬧饑荒,想著做場法事祈祈福,福晉她們幾個都有意參加呢。」


  淑寧頓了頓,問:「銀子可夠麼?要不要幫襯些?」做法事的花費可不小。婉寧咳了兩聲,掉過頭去:「夠了,你不必操心。」沒多久,便端茶送客。


  淑寧回到男爵府,對那拉氏說起婉寧的事,看著她不停念佛的樣子,忽然靈機一動,道:「大伯母與其常送衣服財物過去,倒不如以二姐姐的名義做些善事,扶助孤寡,贈醫施藥之類的,若是有不方便的,也可以捐錢給常做善事的寺廟。」京中各大佛寺,有好幾家有每旬固定施粥捨衣的傳統,似乎是當年玉恆擔任順天府尹時留下的舊例。佟氏每季都會吩咐管家送錢物到護國寺裡去,淑寧本身,也有類似的做法。


  那拉氏眼中一亮:「說得是,多結些善緣,婉寧名聲也好些。」說罷便忙忙去張羅了。


  淑寧歎了口氣,自行回槐院去。


  桐英終於回來了。夫妻倆小別勝新婚,淑寧越發粘他,便是他夜裡有什麼要求,也半推半就地依了。從此小夫妻倆更是如糖似蜜。


  三月裡,皇帝下旨冊封皇子,其中皇長子胤被封為直郡王,皇三子胤祉為誠郡王,皇四子胤為雍郡王,皇五子胤祺為恆郡王,皇七子胤、皇八子胤俱為貝勒。


  桐英的爵位一直沒有變化,他與淑寧倆終於確信,先前的傳言只是傳言。


  轉眼,萬壽節又快到了。


  












章節 二三二、萬壽 


  桐英看著自己歷年所作的畫稿,一臉煩惱。每年萬壽節,他都是隨簡親王府的人一起送禮的,內容除了王府代他置辦的幾樣珍玩外,主要是他自己畫的畫。但今年他開府成家,不能再隨王府一起送,又當著御前的差事,壓根兒沒有功夫去畫,可怎麼辦呢?


  其實他自從參與出征噶爾丹的戰備工作以來,就沒再按時去向焦、王兩位師傅那裡請教,甚至連畫技都有些荒廢,虧得那兩位都是內廷供奉,原也沒指望他真成什麼氣候,加上他一向恭謹,所以還沒有將他逐出門牆的打算。後來他帶淑寧上門拜見,淑寧表示了可以將陪嫁的幾幅古畫借出一兩個月,供師傅們欣賞臨慕,才幫桐英重新討得了他們的歡心。


  桐英在婚前重新開始每日練習,但領了鑾儀使的差事後,也僅僅能維持每兩三天能抽出一兩個時辰來畫罷了。如今他的畫技多少有些退步,若是臨急抱佛腳趕出一兩副來,別說皇帝看不看得上,就連他自己也沒臉送上去。


  淑寧見他一臉糾結,輕笑道:「這個你就不用煩惱了,我早有準備。」然後命人取了一套四件新做的玻璃硯屏來,道:「你看看這上頭是什麼?」桐英仔細一瞧,那上頭的人物畫面怎麼那麼眼熟?好像是他的手筆啊。


  原來淑寧早在二月裡就已經開始準備萬壽節的禮了。她聽說桐英往年多是送自己的畫,但一副複雜些的好畫,少說也要畫上一個月,今年顯然是來不及了,而且桐英的情況,她也心裡有數。所以她提前從桐英的舊畫稿中,找出一疊三四十張的《塞外行樂圖》來。這是桐英歷年隨聖駕到塞外時所作,畫的是皇帝宴請蒙古王公。或是滿蒙貴族子弟騎馬、射箭、烤火、喝酒、唱歌跳舞以及摔跤等場景。從中選出四張畫得最好地,交給尹總管,讓他去尋個好的玻璃作坊,將畫上的場景燒成玻璃硯屏,再用黃花梨的木料做個底座,豈不是又表現了桐英的畫技,又簡單體面了?


  這本是從當年真珍送端寧的瓷畫炕屏想出來的。淑寧承認,這是因為先前回娘家時,在梅院看到那炕屏,才有地靈感。


  看著那四面硯屏上塗了淡彩的人物,她滿意地點點頭。尹總管找的這家玻璃作坊手藝著實不錯。就是收費貴了些,不過幾百兩銀子比起年禮時的支出,已經很划算了。看來以後可以長期光顧。


  桐英看得一臉驚喜:「我怎麼沒想到呢?不一定要是紙畫啊,燒成屏風不錯,但也可以燒些水丞啊筆洗啊筆架啊鎮紙啊。我練習時畫的花鳥蟲魚山水人物,都可以用吧?對了,除了玻璃。http://wwW.16K.cN還有木雕石雕竹雕……」


  「打住打住!」淑寧忙阻止他繼續下去,「這種東西弄幾樣是個意思,都這麼弄,人家就煩了。」桐英摸摸頭,乾笑兩聲,道:「也對,不過家裡用地可以這麼做。而且光是這一套硯屏有些薄了,再燒幾樣吧。今年雖不是整壽,也是逢五呢。」


  說得也是。淑寧拉著他一起想,到底還要再添些什麼。


  前些天她在雍王府那邊作客,看到四福晉玉敏吩咐人辦壽禮,有一張單子上面密密麻麻的。玉敏還私下指點了她幾句。她也是那時才知道,進上的壽禮不能光送一兩件。


  最後夫妻倆商量定了再燒幾樣文房用具。都用桐英的畫作底子,再添些別的物件。淑寧本想要把嫁妝中地織金彩瓷瓶拿一對出來,卻被桐英阻止了:「我知道你定會說這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但好歹是你的陪嫁,讓人知道了,還以為我們艱難到這個地步了呢。頂多再讓人去買就是,反正你也有路子不是麼?」淑寧知道他這是為自己著想,便應了。


  定下了章程,淑寧大大吁了口氣,有人商量就是不一樣啊。她先前為了公關時送什麼禮,可煩惱了好幾個晚上呢,哪有這麼快捷?


  桐英見狀,便小心替她揉著額角,輕聲道:「累了吧?最近為了府裡地事,叫你辛苦了。」淑寧嗔道:「說什麼呢?!這也是我的家,辛苦是應該的,你這話就說得不對!」桐英忙陪笑道:「對對,是我說錯了,請夫人責罰。」淑寧飛他一眼:「少來,油嘴滑舌。」


  桐英笑了一會兒,又問:「先前我不在家,底下的人可有給你惹事?若有人不聽話,只管教訓他。不管是王府那邊來的,還是內務府派的,都別跟他們客氣。」淑寧淡淡一笑:「放心,我在娘家時就做慣這些的,整治了幾個,如今他們都服貼著呢。」


  她雖說得輕描淡寫,但實際上也是費了番功夫的。


  內務府那邊地倒還好,不外乎想占好處,想要體面。這種人家家都有,就算強大如老媽佟氏,也沒法完全壓制住三房名下僕人想貪小便宜、顯擺的心理。那些人要權要財可以,但不能太過,而且必須服從她的意思,否則,送回內務府,難道那邊還會對她怎麼樣麼?


  她將幾個陪房的男僕安插到不同位置上近半年,讓他們漸漸有了一定的威信。接著她料理了幾個異想天開地傢伙,並把他們送回內務府,又提拔了幾個原先不得重用的人,底下地人收斂了許多。http://WWw.16k.Cn她又讓兩個內務府的嬤嬤領會到服從主母意願的好處,把她們搞掂,其他人也就不成問題了。


  問題是一些簡親王府過來的老人,倚老賣老不說,還想通過與他們有親戚關係的秋宜她們,妄想獲得更大的好處。這些人動轍稱他們看著貝子爺長大,怎麼怎麼的。但淑寧早就問過桐英,除了幾個奉天過來的老奴,其他人大都是京中簡親王府幾年前收的,壓根兒就沒怎麼侍候過桐英。


  內院裡侍候的四個丫環,淑寧只讓她們做針線活與主屋以外房間的打掃工作。至少,要讓她們的野心打掉再說。


  而對於其他人,她就交給尹總管了。橫豎他也是王府派來地人,她只管問他要結果。這人與羅總管都是能幹的,人也可靠。而尹家的獨生愛子,如今在外書房當差的一個挺聰明的年輕人,眼下正在追求素馨。她問過素馨的意思,那丫頭只說先看看對方的誠意,死不鬆口。眼下尹總管巴結淑寧還來不及呢。


  而羅公公那邊。她發現他那張死人臉底下,其實是很有趣地性情,目前正努力發掘中。


  桐英見她嘴角含笑,便問:「在想什麼?說來讓我也笑一笑?」淑寧抿著嘴道:「羅公公成天板著臉,看似冷冰冰的。其實心地很好,而且很喜歡小孩子。周昌家的小子,還有東一院裡陳管事的小孫子,都只有四五歲大,正是調皮的時候。前幾日天氣好。他們居然爬到樹上去玩,急得羅公公在樹下跳腳。我經過看見,真地很有趣。」


  桐英見她眼角帶了笑意。心中一動,道:「你也喜歡孩子麼?其實不用著急,我們還年輕呢。」


  淑寧一怔,才明白他有些誤會了:「沒有的事,這種事急也急不來。遲早會有的。」老實說,她還真不怎麼著急,畢竟這個身體只有十七歲,生孩子略早了些。她還想過一兩年二人世界呢。不過。這個年代的人,婚後一年還不懷孕,的確是會惹閒話地。想到這裡,她心裡又有些鬱悶。


  壽禮的事正在緊鑼密鼓地籌備中,但桐英卻漸漸忙碌起來。為了萬壽節的事。他早出晚歸不說,有時候甚至近二更天才回府。淑寧見他日漸消瘦。好不容易養起來地肉又開始縮回去,十分心疼。她除了變著法兒給他做好吃又營養的食物外,還勸桐英:「若是差事忙得著實晚了,也不必趕著回府來。王府那邊離衙門近些,你也可以到那裡去過夜啊。」


  貝子府位於京城北部,離鑾儀衛與六部都太遠了,相對來說,簡親王府就近得多,也是桐英所熟悉的地方。她雖然希望能天天見到桐英,但不希望他為了趕回家過夜,而犧牲休息時間。


  桐英也明白這個道理,考慮了一會兒就同意了,但他道:「我若不回來,會派人告訴你。你叫人送些換洗衣物過王府那邊吧。家裡有事,千萬要找我。」淑寧笑著點頭。她倒不擔心他在王府那邊會做什麼不好的事,都累成這樣了,再說,實格近來與他們夫妻交好,常會把王府的事說給她聽,也算是個小耳報神呢。


  接下來,一直到萬壽節當天為止,桐英大多數時候都能趕回家裡吃晚飯休息,只有兩三個晚上實在累了,才在簡親王府過夜,也沒什麼不妥的地方。


  萬壽節前,淑寧已經備好所有壽禮了,除了那套硯屏,還有新燒的山水鎮紙一對、花鳥筆架一個、荷花青蛙筆洗一個以及福祿壽三星的臂擱一對,都是玻璃地。另外還有一套織金彩瓷的茶具,一個芙蓉石壽桃擺件、一對宣德罐子、一個萬壽銅爐,還有家人下江南時置辦的十二件絲綢夾褂夾袍,以及淑寧親手繡的靠背坐褥一對。


  淑寧看著賬本上支出的兩千多兩銀子,歎了口氣。若不是霍買辦不在,他家珍寶軒掌櫃不肯打折,或許還會少些。不過,她發現可能是因為皇帝萬壽送禮地人多的緣故,許多店舖都漲了價錢。


  這次她又受了個教訓,一年到頭送禮地機會也多,或許她應該在「淡季」裡趁低價「進貨」,也好減少成本。另外,若是太后或妃嬪的生日,她可以拿自個兒做的精細針線活頂上,比如繡屏和坐褥之類的就很好,又能體現心意。決定了,萬壽節一過,她就開始繡繡屏和佛像!


  萬壽節當天,白天要穿著大禮服去參加朝拜,然後又要回家換吉服參加晚上的萬壽宴。幸好她得了玉敏與三福晉的提醒,送了幾樣小東西給佟妃討她歡心,得了個恩典,可以從神武門那頭進出宮廷,得以抄近路,趕回貝子府去換了大紅吉服,重新梳頭,又趕回宮裡來。


  今年的萬壽節雖不是整十大壽,但也算是一小慶,應此萬壽宴也相當隆重。大殿中,酒席不知有多少,淑寧坐在女眷席上,位置只能算是中間偏前。前頭隔了一丈遠的地方,是皇子福晉們與親王福晉們的席位,三福晉、玉敏、媛寧與魏莞都在上面。接下來的是瓜爾佳氏這些世子福晉長子福晉們。而她們這些貝子貝勒國公之類的宗室女眷,足有五六席。在她們下面,還有許多爵位更低的,以及百官家眷。她遠遠地看到一個疑似大伯母那拉氏的身影,只可惜真珍與其他幾位嫂子都沒能參加。


  邊上很角落的地方,有幾桌穿粉紅桃紅或水紅衣裳的,她只認出一個是三阿哥府上的晶玉,一個是四阿哥府上的李夫人,另一桌上,還有簡親王府的伊爾根覺羅氏,便知這大概是側福晉或側室的位置,只是裡頭並沒有婉寧。


  太監們一路報著各府送的壽禮名單,淑寧一路聽完,稍稍鬆了口氣。他們夫妻送的禮雖然不能與皇子們送的相比,但在宗室裡,禮物的份量也算是中等的了,與桐英的身份正配。


  開席前的表演,有歌舞,也有百戲,只是除了三阿哥作了篇賦,太子所出的兩位小皇孫向皇帝背了幾首詩,討了個好綵頭外,就沒別的皇室宗室成員出來獻藝了,更別說是女眷們。表演的都是專業人士,不知是傳說中的教坊司,專門學舞的宮女,還是外頭找來的民間班子?


  不知過了多久,才正式開始飲宴。這時桌上的菜色,除了燉菜以外,大都冷了,只有最上面的幾桌有爐子溫著。淑寧吃著那些半冷的菜,不知是什麼滋味。不過墨魚羹與沙板雞的味道不錯,還是熱的,她多嘗了幾


  倒是餑餑的種類有很多,花樣也新鮮,她最喜歡吃那個金糕卷、佛手酥和豌豆黃,不知御廚們是怎麼做的。她決定回家後試做一下後者。


  吃過飯,還要喝酒,男人們固然喝得凶,但女眷們也有彼此敬酒的,不過要溫和些。淑寧交遊不算廣闊,但也被旁人逼著喝了十幾杯,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疼。


  晚上回家的時候,因要隨大流,她還是從前頭的正宮門出去了。幾乎是一上馬車,便整個人癱在那裡。她知道桐英今晚還有得忙,必是不能陪自己回府的,只好勉強撐著吩咐車伕出發。才走出不遠,車便停了,她正疑惑著,車簾一掀,桐英鑽了進來,身上還帶著寒氣。


  「你不是還要看著人收拾東西麼?」她問。


  桐英卻塞了個荷包過來,道:「家傳秘方,解酒良藥,記得睡前用熱水送服,一顆就夠了。我今晚要在宮裡過夜,不用等我。等忙完這事,咱就能閒上幾日了。」說罷匆匆親了淑寧一記,笑笑便下去了,淑寧呆呆地,半晌才反應過來。


  看著手裡裝藥的荷包,她心裡一甜,連頭疼都變得輕了許多。
















章節 二三三、短假 


  清晨,淑寧從睡夢中醒來,聽到屋外的樹上,小鳥不停地叫著。床鋪一動,她一轉頭,便看到了桐英的臉。他彎了彎眼睛:「看來今天是個晴天呢。」


  「你怎麼知道?」


  「晴天的時候,鳥兒才會叫個不停啊。」


  「那如果下雨呢?」


  「下雨的話,可以聞到泥土的氣息,還可以聽到屋簷下雨水滴落到台階上的聲音。」


  「下雪又如何?」


  「如果是下雪,你一張開眼睛,就能感覺到了。」桐英輕笑著吻了吻她,「起了麼?」


  「嗯。」淑寧同樣笑彎了眉,起了身。


  他們現在正住在後園的儀和軒裡,就是專門收拾了在夏天住的那間屋子。雖然現在只是春天,但睡炕卻有些太熱了,寧可鋪上夾棉被褥,睡架子床。


  但桐英在前頭正房裡睡拔步床有些時日了,反而覺得普通的架子床不方便。小瀾子與丫環們不在軒中,夫妻倆起床後,要淑寧下床去拿衣服來,服侍桐英穿上。


  他有些埋怨地道:「你又直接從暖被窩裡出來了,也不披件外衣。都是我昨晚上忘了把衣裳放在近前。如今這天氣,早上還有些寒意的,著涼了可怎麼辦?我如今知道你那大床外進的箱櫃有啥好處了,放被子放衣服都方便啊……」


  淑寧止住他的碎碎念,好笑地道:「一次半次有什麼要緊?我又不是玻璃人兒,凍一凍就壞了。那拔步床當然是方便的,不然我為什麼要叫人做啊?」幫他扣好扣子,自己也穿好衣服,便走到外頭廊下的方几旁,用上面的棒槌敲響銅鐘,通知在其他屋子裡等候的丫環們。


  桐英跟著走出來。聞了聞風中淡淡的茉莉香,深吸一口氣,道:「果然,這園子還是該叫茉園才對,什麼風園啊……倒是那兩個小崽子起的名不錯……」看到淑寧似笑非笑地模樣,他輕咳兩聲:「當然,夫人與石先生起的名自然是好的。」


  淑寧嗔他一眼。道:「雖然種了幾叢茉莉,但還是太少了,跟這名字不太相配,若你真喜歡這花,叫人多種一些吧?先前我讓昌平莊子那邊多種些香花。裡頭就有茉莉,趁著天氣暖和,移些過來好了」桐英大力點頭。


  檀香菊香兩個端著水盆和洗漱用具進來了,夫妻倆回屋梳洗完,淑寧還仔細幫桐英重新編了辮子。兩人才一起到了正軒吃早飯。


  早飯除了牛奶與紅棗糯米粥,就是各種餑餑點心,有豆面糕、豌豆黃、籐蘿餅。還有內務府昨日才送來的玫瑰火餅。淑寧覺得內務府的玫瑰餅比起在欣然家吃到的,也沒強到哪裡去,頂多比自家做的好一點,但豌豆黃卻是出乎意料地好吃。


  她道:「我從來不知道,姚廚子原來那麼會做豌豆黃,跟前幾天在萬壽宴上吃到的相比,也不差什麼,不像我做的。總覺得缺了點味道。」


  桐英笑道:「老姚雖不是御廚出身,但他老爹和兄長都是御膳房的白案高手,宮裡的秘方兒,他多少知道些。不過我更喜歡你做地,沒那麼甜膩。」他低頭看看面前的玫瑰餅。有些厭惡地皺皺眉,另挾了豆面糕來吃。


  淑寧知道他是討厭那玫瑰餡過於香甜。暗暗偷笑,引來他一個白眼。


  吃完飯,他們商量今日要做什麼。萬壽節已經過去幾天了,正值休沐日,桐英又向上司討了一日假,他們現在有了短短兩天的假期。。http://wwW.16K.CN。桐英有很多計劃:「先前我答應了你,要帶你回房山住幾天的,要是我們現在出發,明天午後回來就行了。」


  淑寧不同意:「一來一回就去了一天了,何必這樣勞累?賞花到哪裡都是一樣的,我們自己地園子也很好。」


  「那……我陪你去逛正陽門大街?要不去什剎海看景吧?不然出城騎騎馬也好。」


  淑寧卻道:「你平日騎馬還騎不夠麼?什剎海我也是常見的,沒什麼新鮮。至於逛街,好是好,但今日休沐,定有許多人出門,叫人看見了,又要惹閒話。你不如就留在家裡歇兩日,畫幾筆畫,或是什麼都不幹,我陪你說說話,如何?」


  桐英想了想,笑著點點頭:「也好。」


  檀香與菊香將幾扇門都打開了,讓陽光透進來,照得屋裡亮堂堂的,然後便小心地退了下去。桐英四周看看,問:「怎麼近來只見這兩個小地?那個噪丫頭和那個很會洗筆的呢?」


  淑寧有些好笑地道:「冬青在正院裡呢,至於素馨,你問你外書房那個小廝去。她們幾個侍候你半年了,怎麼你還記不住她們的名字?光記得誰會洗筆了?」桐英乾笑兩聲,便移到畫案前去。


  淑寧陪著他畫了一會兒畫,見他狀態上來了,正用心,便悄悄退出儀和軒,到前院料理了一會兒家務,把要緊的事先處置好,小事就交給尹總管與羅公公了。她問了問羅公公的腿可有再犯風濕,得知上回送的藥挺有效,便讓人再去配幾貼,然後將素馨找回來囑咐幾句,又再度回到園子裡來。


  桐英已經畫好了一幅花鳥,正在作細部的修飾。見到她來,便向她招了招手,道:「過來看看我這幅畫得怎麼樣?」淑寧過去細瞧了瞧,笑道:「倒比前些日子畫得好些了,這枝葉的伸展別有一番味道,連那鳥兒也靈動些。」


  桐英歎了口氣,道:「果然,看來真是心境地緣故。先前我雜事纏身,練畫時也靜不下心來,可方才不知怎的,就忽然有了興致,結果畫完了,才發現這才是我原本該有的水平。」說到這裡,他神情有些黯然:「只要我一天當著差事,只怕都很難在畫藝上有大長進吧?」


  淑寧皺皺眉。道:「我倒不這麼想,你前幾年也有當差,當時難道沒長進麼?只不過現在忙些,才會有了退步,但即使如此,你還是能畫出這樣的畫。只要你勤加練習,終會成氣候的。」


  桐英卻搖頭道:「學畫本就該心無旁物才是。我現在心境沒法安靜下來,就算偶爾畫得得好些,也不得長久地。」


  淑寧見他這樣,突然伸手道:「讓我也畫幾筆。」桐英有些詫異,但還是把手上的筆給了她。只見她另鋪了張畫紙,坐在椅子上慢慢地畫著,過了一會兒,紙上便出現了一枝白描桃花,繪得很細。但卻沒有繡花樣子地味道。


  桐英看著那株桃花,輕輕頷首道:「雖然略顯匠氣了些,不過畫得還算過得去。」淑寧瞄他一眼:「那當然。我曾經在整個春天裡都畫桃花,用功地程度不比你差。」


  畫完最後幾筆花蕾,她放下筆,正色對桐英道:「我從小就沒有畫畫的天賦,從前教過我的先生都是這麼說的。可即便如此,我今天還是能畫出你覺得過得去的畫來。。1@6@K@小說網。你覺得是什麼緣故?」


  桐英想了想,明白了,有些愧色地道:「你說得對。就算一時不見長進,我也不該灰心喪氣,而更應該堅持練習。當年我學畫花鳥山水,焦師傅也曾要我連畫幾個月的梅花或牡丹,當時我也沒放棄過。現在心境浮燥了。反倒把當初的想法都淡忘了。多謝夫人提醒我。」


  淑寧笑道:「我還記得那時你畫了一個多月地梅花,在我家見了哥哥新院子裡的紅梅。忽然說要畫畫,可讓我詫異得很。」桐英笑了,顯然也想起了那時的情景,摸了摸頭,問:「要不……我現在也畫?不畫梅花畫桃花?」


  淑寧笑著點頭,真個動手幫他收拾畫具,讓他到屋後去畫,卻被桐英攔住。只聽得他道:「光畫花太無趣了,不如添點別的。」然後轉出後門折了一枝桃花回來,插在瓶裡,添了水,放在羅漢床的炕桌上,拉著淑寧坐過去,道:「請夫人坐一坐,讓我照著畫吧。」然後回頭攤紙磨墨,準備各色用具。


  淑寧原本有些摸不著頭腦,現在才明白了:「原來是要我做模特呀?」「你說什麼?」桐英詫異地抬頭問。淑寧忙道:「沒什麼,我記得你原本最擅長畫人物,如今重新拾起來也好。」


  桐英聽了笑道:「可不是?我可是畫了十幾年人物呢,後來才學地山水花鳥,但論最擅長的,還是人物。我還從沒畫過你呢,你就坐著,讓我好好畫一畫。」


  淑寧便笑吟吟地端坐著讓他畫,後來時間長了,也自己畫了一張《桐英畫畫圖》,算是鬧著玩。桐英看看她畫的,又看看自己的,笑道:「不如都拿去燒成玻璃硯屏,咱們各自放在案上吧?你放我的,我放你地,就當是小像。」


  主意是好主意,不過淑寧另有提議:「你說得好像燒玻璃不用花錢似的,照我說,先前修這宅子時,有好些多餘的玻璃窗板,都收在後殿裡。不如找出來,夾著這畫,加了木框與底座,就是座屏了,還是真跡呢,豈不比用玻璃燒出來地強?」


  桐英聽了忙道:「這話說得是,就這麼辦。」


  這兩天短假裡,桐英花了大半功夫去練畫,淑寧一直陪著他,有時給他做模特,有時跟他學幾筆技巧,有時便靜靜坐在一邊做針線。她甚至還曾經坐在盼樓上看書,讓對面望閣上的桐英連人帶樓閣畫進圖中。這兩日裡桐英畫的畫,倒比先前一個月畫的還多。


  到了第二天晚上,他們重新回到正院時,桐英對妻子道:「我覺得日後還是以人物為主的好,畫人物我更有興趣。」淑寧笑著說:「你愛畫哪樣就哪樣,我會一直支持你的。」桐英笑著將她攬入懷中,忽略掉身後碰撞與掉東西的聲音。


  淑寧聽了有些臉紅,桐英卻不在乎地輕聲道:「這兩天過得真快,下回再到休沐日,若沒什麼要緊事,我再請一日假好不好?」淑寧在他懷中點頭。


  這兩天,也不知是巧合還是別人有眼色,不論簡親王府還是男爵府上,都沒人來打攪他們。等小寶、賢寧與實格再不約而同地到貝子府來作客時。淑寧才發現已有兩日不曾見過他們了,只是幾個小子暗地裡看著她偷笑,讓她好生奇怪。


  過了幾天,小寶對她道:「姐姐,嫂子說讓你明日有空就回家去一趟,她有要緊事要和你商量。」淑寧問:「是什麼事?」小寶搖搖頭,賢寧卻插嘴道:「我知道。昨天慶大嫂子來我們家,跟嫂子說了半天話,然後嫂子才對小寶哥說的。」


  李氏?淑寧猶自奇怪著。


  次日回了男爵府,真珍見了大喜,忙叫人去請了李氏與喜塔臘氏來。居然連芳寧都在。淑寧與她們見過禮後,順便問了句:「大伯母身子可好?聽底下人說,她這兩日不在家?」李氏斂了笑容,淡淡地道:「額娘如今身體很好。她在廟裡呢,說是為二妹妹祈福。要吃幾天齋。」頓了頓,她扯了扯嘴角:「自從萬壽宴回來,她老人家就是這樣了。」


  喜塔臘氏聽了。忙道:「上了年紀地人,總愛吃吃齋唸唸佛的。如今額娘在家也是閒著,我們早就安排好侍候的人了,廟裡的屋子也是乾淨的,就當額娘是去散心。」


  淑寧心中有數,便轉而問候了芳寧地雙胞胎,然後才問:「今兒讓我回來,可是有什麼要緊事?」真珍道:「這事要大嫂子才能說清楚了。是大表妹的事。」李氏忙收起心思,把事情地原委說了出來。


  「前日裡我使人送些時令糕點去康親王府給大表妹,她托那人帶回來的信兒。說是再過半個月,就是老親王的百日了。世子雖沒說什麼,但世子福晉已露了口風。要別房的人都搬出去住。連幾位老福晉,都已定了百日後便在後府隔院另居。為老王爺唸經祈福。到時候王府就是世子福晉作主了。表妹夫想著,早日尋好宅子搬出來,也好將他母親接出去,已經叫人留意合適的宅子了。只是他們素來領地俸祿都是歸到公中的,積蓄不多。幸好今年春俸發放時,正趕上老王爺出殯,遲領了幾日。表妹夫留了個心眼,沒把錢交公,如今手頭才有些現銀。連他們舊日的積蓄與大表妹的嫁妝加起來,僅夠買下一處大宅,但要增添傢俱用物,發放僕役月錢,給老側福晉請大夫吃藥,再預備大表妹生產的事,就不夠了。大表妹也是沒辦法了,才想向我們借一些。」


  淑寧皺皺眉:「老福晉們不管麼?」李氏歎道:「世子福晉叫人砌院牆,打地是為老王爺祈福的名號,又不讓她們隨意出門,那些福晉們還能說什麼?她們本就是寡婦,就算外人問起,也可以說是為了老王爺守節。」


  芳寧問:「那位世子福晉怎麼敢這樣做?這裡頭可有她的婆婆,她不怕被人說閒話麼?」真珍卻冷笑道:「她本來就沒什麼好名聲了,就算她再孝敬婆母,友愛兄弟,名聲也好不到哪裡去。我看她是破罐破摔了,橫豎她身份擺在那裡,宮裡也不會真把她怎麼樣。」


  眾人對京中之前的傳言,均有所聽聞,都不作聲。芳寧想了想,問:「康親王世子那邊……難道就不說些什麼?我聽說他為人還不錯啊?」李氏搖頭道:「這就不知道了,但大表妹那邊透露,世子極有可能會將王府的產業分一些給兄弟。」


  眾人又是一陣默然,淑寧抬頭問:「他們會帶多少人出府?又打算添多少人手?」李氏答道:「是說大表妹他們麼?大概只有他們一家幾口,加上平日裡使喚地人,還有老側福晉屋裡的人吧?人手是一定要添的,做粗活地,看家護院的,料理車馬的,還有照顧大表妹生產的人。」


  淑寧點點頭,道:「這麼說,其實人不算很多,四進的院子便足夠了,宅子不用太大。使喚的人咱們可以幫忙找,或是從家裡或舒舒覺羅府上調些人去也行。他們要守三年孝,很多地方都不必鋪張,倒是省了不少花用。」


  芳寧道:「其實……如今再找宅子似乎有些太急了,不如等大表妹生了再說吧?免得動了胎氣。」喜塔臘氏卻道:「原本他們夫妻也是這麼打算的,偏偏世子福晉那邊催得緊,而且表妹夫也有些心氣,擔心大表妹生產後,又要坐月子又要調理身體,不知幾時才能動身。」李氏也道:「最要緊的是,老側福晉要是進了那唸經地院,想出來就不容易了。」


  眾人互相對視,心知在絮絮父母都不在京中,娘家族人又未必可靠的情況下,他們已經算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了,不然絮絮那樣內向害羞的人也不會貿然提出借錢的請求。於是眾人商量了一番,決定各自回頭與丈夫商議,湊出一筆銀子來。


  淑寧晚上對桐英提起時,桐英很是生氣:「那個女人居然做出這種事!椿泰怎麼也不攔著?!」淑寧忙安撫下他,才慢慢道:「我想著他們在秋俸下來前,手頭都會比較緊,所以該多給些銀子。你說,是給一千還是一千五?」


  桐英想了想,道:「一千就好了,太多了,巴爾圖會憋屈地。不過我們可以在其他地方幫忙。他們不是還沒定下買哪裡的宅子麼?我記得前海北河沿和西牆縫胡同那邊都有宅子出售,雖然舊了些,但收拾一下就能住人。尹總管認得那個經紀,可以壓低些價錢,我叫人捎個話給巴爾圖,讓他買一處吧。」


  他沒有說出這番話地另一個用意。這兩處宅子都離地安門不遠。康親王府的幾位老福晉,本就是太后宮裡的常客,眼下有了守孝的名義,沒法進宮。若老側福晉隨兒子住在什剎海邊上,太后那裡知道了,難免會起意召人進宮說話,到時候那個不仁不孝的兒媳婦,就會成為千夫所指了。


  淑寧倒是不知道桐英心裡的彎彎繞繞,只是覺得那兩個地方離貝子府與男爵府都挺近的,來往方便,便答應了。第二天,她又叫人傳信給拒馬河莊子上的王寅家的,讓她五月初進京來。


  沒等絮絮這邊的事有回音,簡親王府上先傳來了喜訊,伊爾根覺羅氏在十四日凌晨生了個大胖小子,這是雅爾江阿的次子。


  禮物早就備下了,一份男孩一份女孩。淑寧叫人抬了男孩那份,隨桐英一起回王府去恭賀。才進了內院,便聽到女人尖利的說話聲,仔細一聽,原來是瓜爾佳氏。


  桐英與淑寧對望一眼,都微微皺了眉頭,心想難道這位大嫂是為了新生的庶子在發脾氣麼?


  不過隨著他們越走越近,卻發現事情不像是那樣,瓜爾佳氏似乎在為別的事生氣:「我嫁給你這麼多年,又替你生了兒子,你就這樣無情無義麼?光顧著那個狐媚子和她的小崽子,我表妹如今連誥命都沒了,你就不肯幫幫忙?」


  只聽得雅爾江阿道:「我能幫什麼忙?不過是削爵,又沒丟了性命,何況這本是他們自個兒造的孽,憑什麼讓我去摻一腳?!」


  瓜爾佳氏正想再吵,雅爾江阿卻先發現了桐英夫妻倆在外頭:「是二弟與二弟妹麼?快進來吧。」


  瓜爾佳氏回頭見是他們,臉更冷了,看到丈夫笑著與他們打招呼,她冷哼一聲,一甩帕子走了。雅爾江阿苦笑著對淑寧道:「她今兒心情不好,弟妹別見怪。」然後又熱情地招呼他們坐下,又要叫人上茶。


  但桐英卻打斷了他:「大哥,大嫂方才說的是什麼事?她要你去做什麼 














章節 二三四、轉折 


  雅爾江阿勉強笑道:「沒什麼大不了的,她也就是那些小心思罷了。」桐英卻不肯就此放過:「大哥,我天天在御前當差,朝廷上的事,多少是知道的,你別瞞我,快說吧,難道我分府出去,就不是你兄弟了麼?」


  這話卻有些重了,雅爾江阿有些為難地看了看淑寧,淑寧心知他們有正事要談,照這位大哥的脾氣,是不會當著她的面說的,便對桐英道:「你們先聊,我去瞧瞧孩子和產婦。」然後便向雅爾江阿行了禮,退了出去。如果她想知道,回頭問桐英就是。


  茶水上來後,雅爾江阿摒退左右,關上門,才將事情說出來:「其實真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是延壽出事,被降為貝勒,袁端削了爵罷了。你大嫂那個姓舒舒覺羅的表妹,就嫁給了袁端,如今倒了霉,你大嫂就想讓我向上頭求求情,好歹留個正式的爵位,哪怕是奉恩將軍也好。」


  桐英聽了,神色卻一點都沒有緩和下來:「大哥,若是別的事,我不會說什麼,但這事你最好不要插手。別說他倆素來行事就很不像話,這回也是被人抓了個正著。就算真是情有可原,咱們也不能被攪進去。如今朝廷上的局面,你我都看在眼裡,這可不是玩的。袁端他們本就跟我們不是一路人,大嫂不懂這些,你卻不能犯糊塗。」


  雅爾江阿道:「我還不知道麼?方纔我也一口回絕了。只是你大嫂如今只當我是故意抬舉纓絡,落她面子。我又不好對她說狠話,她好歹還挺著七個月的大肚子呢。」


  桐英想了想,又問:「大嫂……如今還有進宮請安麼?」「有啊,每個月都按時去……」雅爾江阿一頓,望向弟弟,「你是說……」桐英點點頭:「若是你這邊不肯,說不定她會到宮裡去求恩典。上回她妹子與丈夫鬧彆扭。她不就進宮說過麼?」


  雅爾江阿眉間打了幾個結:「那可怎麼辦?雖說後宮不干政,可是……萬一皇上以為是我授意的,豈不是麻煩?但總不能攔著她不讓去,每月兩次進宮請安,已經是慣例了,就算我不讓,宮裡也會打發人來問的。」


  桐英低頭默默想了好一會兒。欲言又止,雅爾江阿見了,就催他道:「你有主意就快說,在大哥面前還顧忌什麼呀?」桐英卻苦笑:「只怕我說了出來,大嫂以後更恨我了。一路看中文網」頓了頓。他道:「其實也不是不能攔,大嫂頭一胎生產時就有些風險,近日想必也是心情煩躁不安的,為了這次生產能順利,最好能讓她靜心養胎。別再出府了。這也是為了子嗣著想,宮裡知道了,應該也能諒解吧?」說完又是一臉苦笑。


  雅爾江阿卻眼中一亮:「哎。我怎麼沒想到呢?沒錯!不但不能再讓她隨意出府,連來探視的人都要盡量少見了,免得聽到什麼叫她心煩的消息。我叫總管多安排幾個曉事的人守著她,以防再出差錯。」他使勁兒地拍著桐英地肩膀:「好兄弟,我就知道,你總有好主意。」


  見桐英仍是一臉苦笑,他見了便收起臉上的笑意,緩緩勸道:「你別擔心你大嫂那邊。我不會告訴她是你的主意的。她只是不知道這其中的風險,總想著為娘家人多扒拉點好處罷了。你別跟她一般見識。」


  桐英輕輕點了點頭,想了想,又道:「大哥,你別嫌我嗦。雖說我們與太子那邊近些。但也別粘得太緊了。皇上對太子……自然是好的,但若太子做了什麼出格的事。他自然不會吃虧,倒霉地卻是他身邊的人。我們家是鐵帽子王,已經貴不可言,只需要老老實實做事,這王位就是穩穩當當的。但若出了什麼差錯……大哥,你別忘了二伯,別忘我們家的王爵是怎麼來的。」


  雅爾江阿漸漸放下手臂,站著不說話。桐英繼續道:「大哥,這話我也不是頭一回說,你和父親大概都不大聽得進去。但是,你是我大哥,我總是希望你平平安安地。」


  雅爾江阿過了一會兒,才深吸一口氣,道:「二弟,若是從前,你對我說這話,我多半是聽不進去的,但如今……放心吧,我心裡有數,知道你是為了我好。」


  桐英聞言,鬆了一口氣:「那就最好不過了。對了,我還沒看過小侄子呢,快帶我去瞧瞧吧。」雅爾江阿重新換了笑臉,道:「差點忘了,快來,你不知道,這小子可有趣了,長得忒像我……」


  當桐英與淑寧重新坐上自家的馬車,往貝子府方向走時,淑寧問起方纔他與雅爾江阿的話,桐英卻只是輕描淡寫地道:「沒什麼,嫂子娘家的姻親犯了事,想讓大哥幫著說說情,大哥不肯,才鬧起來罷了。HTtp://Www.16K.Cn也什麼大不了地。」


  淑寧聽了卻有些疑心,事情真有這麼簡單麼?但看到桐英不想再談這件事,她也就不再問下去。


  回到府裡已經是掌燈時節,吃過飯後,夫妻倆正在屋內說些閒話,尹總管來報說:「夫人先前叫銀樓打的東西,已經送來了,要不要驗一驗?」淑寧忙讓他送過來。


  桐英不知是什麼,等尹總管把東西送來,他才發現那是十幾盒銀器,當中有三四十個銀鎖,一百來個銀錁子,還有銀項圈銀鐲子銀帽飾之類的,連風帽扣都有幾個。做得很是精緻,很多都刻了吉祥話在上頭。


  他一臉驚異:「你叫人打這麼多做什麼?送給小侄子地麼?可今天不是送過了?」淑寧一邊拿起兩個銀鎖細看,一邊笑道:「還有洗三和滿月的禮呢。再說,大嫂子那一胎也是要預備的。先前我準備雍王府大阿哥的週歲禮時,才發現平日裡這種禮最多最繁瑣,別說過幾天就是七貝勒的大阿哥滿月,雍王府的李夫人聽說又有了身子,恆王府裡,五福晉也要生產了,絮絮表姐那邊還有一胎。這一年到頭。各大王公府第也不知有多少孩子出生、滿月、週歲或者過生日。這種禮雖不需太重,也很麻煩。所以我索性一次過叫人打了這麼多銀器,遇到日子添點東西就能直接送出去,豈不便宜?」


  桐英眨眨眼,有些呆滯:「原來……有那麼多禮要送啊……以前都是管家替我預備的。說起來,繼福晉生的十三弟,好像前些天才過生日……」淑寧好笑地道:「尹總管早就提醒過我了。東西已經送去奉天了,這些事我心裡有數,你不必擔心。」


  桐英吁了口氣,握住妻子地手,道:「夫人。原來你這麼辛苦……以後這些事還是交給尹總管吧,你天天煩這些,也太累了。」


  淑寧聽了,心情很好:「知道了。我就是過問一下,一般人家的禮。我都是交給管家們預備的。這一回,也是為了少花些銀子才特意交待的罷了。」驗過銀器,交待管家付銀子。她又讓素馨把東西收好,然後問冬青近來秋宜她們做了多少布偶和小孩衣服鞋襪。知道了數目,就讓她們挑些好的拿出來預備著。


  桐英看著淑寧料理這些雜務,等別人走了,便過去替她捏肩膀捶背。淑寧起初嚇了一跳,發現他地意圖後,也就笑納了。


  雅爾江阿次子洗三那日,淑寧過王府。有些意外地發現瓜爾佳氏沒有參加儀式,王府裡的人只說世子福晉不小心動了胎氣,雖沒有大礙,但需要靜養。來地女客們見伊爾根覺羅氏這邊的人沒有表現出異樣,其他幾個妾。連那個一臉幽怨的小蓮在內,也都齊齊圍著新生兒說吉祥話。便沒說什麼。淑寧見狀,便將疑問埋在心底,只當瓜爾佳氏是心裡不爽快,所以不肯出席。


  但瓜爾佳氏似乎是真的在靜養,連康親王的百日祭都沒有參加。


  百日那天,淑寧是一個人到康親王府來地。桐英還要在宮裡當差。


  儀式由康親王世子福晉主持,接待男客的卻是巴爾圖與另一個兄弟。世子椿泰據說因為父親逝世而傷心,堅持在靈位前盡孝,結果累得病倒了,已有相當時日沒有過問府中事務。有一位世子與一位郡王長子奉父命進內院探視,證實了這個消息。


  而康親王福晉,也同樣臥病在床。莊王福晉等幾位老妯娌,不知從哪裡聽到些風聲,要來問個究竟。見了老福晉的吃穿用度,知道她在這方面沒受什麼委屈,才略放了點心。巴爾圖的母親與另一位生了女兒的庶福晉出面接待諸位宗室女眷,言談十分謹慎,都說世子福晉行事周全,並沒有不孝之舉,外頭傳地都是謠言云云。


  儘管如此,眾人心中仍有疑慮。屋內聚集了那麼多康親王府的女眷,世子福晉卻獨自坐在上首,高傲地抬起頭,身後跟著侍候的兩個妾,臉色都很蒼白,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出。其他人都離得遠遠地,不去看她們,偶爾望一眼,也隱隱帶了懼色或怒意。


  淑寧遠遠看著,只覺得世子福晉的目光中帶著譏誚,彷彿把整個屋裡的宗室女眷都不放在眼裡。她實在有些不明白,這位世子福晉到底是什麼心思。


  不過她沒空去管別人家的事,只悄悄往絮絮手裡塞了封信,便尋機退了出來。離開時,還隱隱聽到莊親王福晉說會再來探望老福晉。


  當她重新登上馬車,正準備回貝子府時,卻被人攔下了。原來是他他拉氏回了京,剛剛拜祭完康親王,請她回男爵府去,有事相商。


  一進男爵府的榮慶堂,便看到姑媽他他拉氏正對著那拉氏抹淚。他他拉氏十分感激娘家的侄女侄媳們對自家女兒女婿的幫助,還說會盡快把借的銀子還回來。李氏道:「這些先不急,讓他們先安頓下來要緊。今日姑姑見了大表妹,可知道她那邊準備得怎麼樣了?」


  他他拉氏忙道:「宅子已經買下來了,就在什剎海邊上,叫西牆縫胡同地地方。四進的院子,已經派了十幾個人過去準備了。眼下只等正式分家。聽說世子雖病著,人還是清醒的,已經交待了會分一個大田莊給貝子爺,就是老側福晉那邊有些麻煩。」


  淑寧勸道:「應該會順利的,朝廷素來最重一個孝字,表姐夫要對生母盡孝,別人總不好攔著。從前王府規矩嚴,走親戚也不容易。表姐能搬出來,倒是好事,以後姑媽和我們要看她就更方便了。一切都會好的。」


  他他拉氏又抹起了淚:「說得是。這次我非要等到外孫滿月了才走。」喜塔臘氏與真珍忙安慰起她來。


  絮絮夫妻搬出康親王府地事,進行得還算順利。世子最終還是答應了讓老側福晉隨兒子住的請求,而且除了原來許諾地田莊,還另給了一處山東的田產,以及幾千兩銀子。等新宅子收拾得差不多了,絮絮才動身入住,幾乎是同一天,他他拉氏就住了進去,專門照顧女兒。


  桐英隨皇帝巡視運河去了,淑寧一個人在家,料理完家務,有些沉悶,便練起了字。忽然娘家來人報信,說是佟氏回了京。她頓時大喜,連忙收拾了東西回娘家去。


  佟氏回來,卻是有一件大事要與家人商量的,不但她回來了,連剛在房山住了兩天的小劉氏也趕了回來。


  原因是真珍收到廣州的信,說她父親武丹不久就要離開廣州將軍任上,要調到哪裡去還不清楚,但溫夫人已經決定,要收了仙客來的生意。


  這對張保一家而言,卻是一個相當大的轉折。


  佟氏與小劉氏、真珍、淑寧圍坐屋中,商議著她們家要怎麼應對。


  










章節 二三五、退意 


  真珍有些愧疚地說:「這……並不是我二娘不顧你們,實在是……仙客來的那塊地位置實在太好,難免會有人盯上,若我阿瑪在那裡還好,一但離任……卞掌櫃不一定能撐得住……」


  佟氏點點頭:「這倒沒什麼,其實,仙客來頭兩年還賺得挺多,一年也有四五千兩,只是去年一整年也不過千把銀子,早不復當初盛況了。真的收了,也沒什麼,只是有些突然罷了,先前也沒聽親家提起。」


  真珍低頭道:「是,開始只有我們一家,可後來別人也開了幾家,生意就差些。又有人學了仙客來的點心做法去……卞掌櫃曾經想過不做茶樓,改做其他獲利更豐厚的生意,但我阿瑪不許,說怕壞了名聲……」


  佟氏沒作聲,不去問那會壞了名聲但獲利更豐厚的生意是指什麼,不過她去過那家茶樓,也明白那個地段有多好。自己一家離開廣州已有數年,現在廣州的洋人生意越發紅火,來往的人也複雜了許多,做事也不像以前那麼容易。像霍買辦那樣的人精,就早早想了別的法子,在京中打開局面,不再死守南邊。


  淑寧在旁邊聽著,想了想,便問真珍:「阿銀姐和春杏他們怎麼辦?他們一家與我們合辦茶樓,若我們撤走,他們能撐下去麼?」


  真珍道:「這事兒二娘已經問過他們了,這些年他們掙了不少,阿銀姐累了,阿鑫與春杏的孩子又漸漸長大,他們打算在城外買塊地,種田也好,種桑養蠶也罷,安靜度日。阿鑫還想讓兒子讀書進學呢。」


  淑寧覺得這樣也不錯。只是擔心他們沒了靠山,能不能過上安樂日子。真珍聽了,便笑道:「別擔心,他們做了這幾年生意,大老闆總認得幾個,多少有些交情。至於錢財方面,我們的分紅尚且如此豐厚。他們又怎麼會少?廣州那裡又不比京城,什麼都貴,一百兩銀子,就夠他們全家舒舒服服過一年了。」


  淑寧聽了也放下心來,便對佟氏道:「額娘。既如此,收了就收了吧。老實說,廣州現在離我們太遠了,不好掌控,除非我們家又有人在那裡做官。況且這兩年茶樓賺的錢大大減少。倒不如將錢收回來,另尋他法。」


  佟氏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本來當年參股進去,主要是為了和武丹一家搞好關係。為兒子爭取一個好媳婦。現在兒子已經把人娶回家,這項投資就成了親家之間的紐帶之一。京中的產業獲利頗豐,少了這處收入,她也不覺得太可惜,只是溫夫人的做法讓她有些不舒服罷了。


  不過她看到兒媳婦臉上的愧疚與尷尬,也漸漸心軟了。不管怎樣,總不能打翻了玉瓶,讓媳婦夾在兩家之間為難。於是她便點頭道:「也好。其實京中酒樓茶樓也多,咱們讓人在京裡開一家仙客來那樣地,想必生意也不錯。」她轉頭面向淑寧:「你們府裡不是就有一家酒樓麼?」


  淑寧猶豫了一會兒,道:「那個酒樓生意還行,也有些年頭了。暫時還是不要去動的好。但額娘若想在京中開一家仙客來,卻有些難辦。別說廚子到哪裡去找。咱們也沒個可靠又有經驗的人打理不是?廣州的仙客來,我們從來就只是坐等分紅,壓根兒插過手呀。」


  這倒是,佟氏發覺自己有些想當然了。阿銀一家不可能離鄉北上,本地又不一定能找到合適的廚子,而卞財卻是將軍家的人。自己家的僕人中,只有顧全生一人最會做生意,但如今他管著房山地順豐糧行,又要過問通州恆福堆房的經營,怎可能再分身照管京中的事?


  不過她還有另一個主意:「那就搭上霍買辦,借他家的船做點南北貨生意吧。他女人昨兒來給我請安,說起他家的生意,現在可紅火得很,咱也不跟他們搶,倒是可以打打木料或江南綢緞刺繡地主意。先前派去南邊的家人,都有些經驗。」


  淑寧沒作聲,小劉氏小聲問:「這種生意要很多本錢吧?咱們家可沒那個家底啊。」佟氏卻道:「又不是要做大,先前為淑兒辦嫁妝時,你們都是聽說過的,這兩樣東西在南邊和京裡,價錢差得可不是一點半點。我先前就想過了,只是我人不在京裡,端哥兒媳婦的家務又才上手,不方便罷了。」


  淑寧覺得這主意也不錯,雖然有些冒險,但盈利是十分豐厚的。不過當她看到對面真珍臉上地不安時,忽然想到,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佟氏遠在保定,自己又是出嫁女,若真的投資新行業,負責管理的人就是真珍。真珍如今只是管著家中已有地產業,就有些吃力了,她與自己不一樣,不是從小就習慣料理家務事的人,如果再加重她的負擔,她能承受得住嗎?看著真珍稍稍有些削瘦的下巴,她猶豫著。


  想了想,淑寧問:「近來糧行與堆房盈利如何?還算順利吧?」真珍忙答道:「很順利,糧行一直生意興隆,堆房有些忙不過來了,顧管事前兒才來信問過,要不要把堆房旁邊的地也買下來,多蓋幾間倉房。Wap.16 k.Cn」


  淑寧對佟氏道:「額娘,雖然木料與綢緞生意很能賺錢,但風險也大,又是我們沒做過的。你不在京裡,我又不好多管娘家的事,嫂子一人太辛苦了。其實我們家的糧行與堆房獲利就很豐厚,不如把錢多投一些進去,多開一家糧行,或是多盤一個院子做堆房,都是穩妥地法子。」


  佟氏怔了怔,轉頭去看真珍,真珍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頭。佟氏仔細打量了她幾眼,歎道:「也罷,咱們也不愁銀子了,還是穩妥些吧。就照你小姑的意思,糧行也好,堆房也罷,都交給你了。若真的太累,就直接把錢用去買地吧。多些田產總是好的。」


  真珍忙道:「我能行的,請額娘放心。」頓了頓,她又看了小劉氏一眼:「姨娘地份子怎麼辦?就這樣抹了麼?」佟氏與淑寧這才想起仙客來的生意,小劉氏是有一份地,淑寧忙向她道歉,表示不該忘了問她地意思。


  小劉氏卻擺手道:「說什麼呀,本來就是白送我的。我又不懂這些,問我也沒用。我銀子夠使了,抹了就抹了吧。」佟氏道:「一家人客氣什麼?這事是我疏忽了,你雖有銀子,難不成就不為小寶以後著想?這樣好了。我出錢給他置辦一處田產,也叫你們母子日後有個依仗。」


  小劉氏慌忙推拒:「這怎麼使得?我有銀子,要置產也該我出錢才是。」佟氏卻已拿定主意:「就這麼辦,田地不會太多,但溫飽還是不成問題的。小寶好歹叫我一聲額娘。你休要再嗦。」小劉氏知道這事推不掉了,只好再三謝過,但重新坐下時。眼中還是十分欣喜的。


  四個女人又再商量了一陣,定下了大概的章程,便各做各的事去了。佟氏特地將女兒留下,與她說說別後的閒話。淑寧便將這幾個月管家地經歷粗略地說了一遍,尤其對送禮一事大吐苦水。


  佟氏不禁失笑道:「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們自己家裡,要送禮只需要送親朋好友,還有你阿瑪官場上的上司同僚便罷,但你嫁進宗室。要送的禮就多得多了。這人情往來、送禮收禮的事,你從前在家時就不太擅長,能做到這個地步,也算是難為你了。不過你說地趁淡季進貨是什麼意思?」


  淑寧笑道:「只是一個念頭。我本來想著,一年裡除去節令日子。就是萬壽節、千秋節與年節前後送禮最多,京裡的珍玩店在這種時候價錢都特高。倒不如提前幾個月看好了,趁它未升價前買回來收著。不過後來與桐英商量時,才發現有些難辦,因一年到頭總有人過生日成親什麼的,所謂淡季,其實也沒淡到哪裡去。」


  她喝了口茶,繼續道:「雖說我認得霍買辦,可以拿些折扣,但他那裡的東西,稍微好一點的,動轍價值上千兩。一次兩次倒罷了,若次次都要他讓利,時間長了,他必定會有想法。就算他不在乎,人情也欠下了,若將來他家有什麼事求到我面前來,難道我還能厚著臉皮說不?所以,我不能每次都到他店裡買,而且不能叫他吃虧太多。」


  佟氏微微頷首,又問:「那你怎麼辦呢?這禮是不能不送地,送得差了,別人還以為你瞧不起他們呢。」


  淑寧笑道:「所以啊,我讓管家去找些手藝好的作坊或匠人,已經找了一家玻璃作坊、一家銀樓和一個玉雕師傅了,還要再找擅長木雕的、竹雕地、石雕的、做瓷器的……我們專找那些手藝好卻境遇不佳的人,每個月花些銀子養著,找到好材料,就讓他們做成精細的物件,擺件或是文具都使得。桐英擅畫,很多人都知道,送的禮書香氣濃些,別人也不會說什麼,但一年下來,就能省一大筆了。」


  佟氏聽得有些怔忡,過了一會兒才歎道:「我怎麼沒想到呢?淑兒,你真真是長大了。這的確是個好法子。」


  淑寧忽然覺得有些臉紅:「咳……也不是啦……」


  不過說起送禮,她倒是想起了一件事:「額娘,前些天我去雍王府時,四福晉問起,說他家大阿哥週歲,你只派人送了幾樣東西去,卻什麼話都沒說,不知是什麼緣故?」


  佟氏沉默了一會兒,道:「如今他家不比往日,封了王,又有妻有妾,子女雙全。四阿哥如今不愁沒人照顧,我也就不多事了。你是宗室內眷,你哥哥又與他自小相識,倒是無妨。但我是外官家眷,來往得多了,難保會有人看不慣。有事送些薄禮,也就罷了。」頓了頓,她忽然笑了:「雖說是薄禮,但那幾件衣裳都是我親手做的,玉觀音也專門請了得道高僧開光,那十二個平安符,則是我親自到十二家寺院裡求來地。雖然薄些,但心意卻很足。淑兒,有些人,送的禮就算少些,只要心意夠,他們也是歡喜的。」


  淑寧點頭應是,但卻從母親的話裡聽出些弦外之音:「額娘,你是不是聽到什麼話了?別人發現我們與雍王府有私下的來往麼?」


  佟氏搖頭道:「沒什麼,只不過先前你哥哥娶妻生子,四阿哥來賀,略顯眼了些,有些話傳到保定去,便有那唯恐天下不亂地小人欲要生事罷了。」


  淑寧聞言一凜,忙問是怎麼回事。佟氏被她再三追問,終於吐露了實情:「年初新來的左參政,對你阿瑪有些眼紅,常常說些酸話,總愛針鋒相對。他在朝中有些背景,只怕是不懷好意。不過你阿瑪在直隸布政司衙門幾年了,政績顯赫,人緣又好,在巡撫大人面前都是能說得上話地,在朝中也數得上號,他一個酸人,不能把你阿瑪怎麼樣的。」


  話雖如此,但聽到有這麼個人在,淑寧心裡還是不舒服的:「這人到底是什麼來路?為什麼要跟阿瑪過不去?」佟氏搖頭道:「他不是要跟你阿瑪過不去,只怕是看中了藩台大人明年任滿後空出的位子。眼下在布政司衙門裡頭,你阿瑪升上去的呼聲最高,那人只不過是想拉下你阿瑪,自個兒攀上去罷了。」


  淑寧眉頭大皺,剛剛坐上參政道的位子,就想圖謀布政使的官職?這人怎麼回事啊?忽然,她想到一個可能:「額娘,是不是……又開始了?就像從前在廣州時那樣?」


  她雖然說得隱秘,但佟氏已經明白了,苦笑道:「也許吧。老實說,你阿瑪有些灰心,似乎到哪兒都逃不開這些。我也不怕告訴你,他與我商量過,若能升上去,就多做一任,不然等這個任期滿了,他就告老回家,過清閒日子。」


  淑寧嚇了一跳:「阿瑪只有四十多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這麼早告老?」佟氏歎道:「他何嘗不想多做些事?但若真的再起黨爭,還不如退下來過太平日子。我們想過了,早點回家抱孫子也好。你嫂子管家實在吃力了些,趁著我身體還好,替她多管幾年,讓她有機會給你哥哥多生幾個孩子。」說罷瞄了眼淑寧的肚子:「若能早點有外孫,就再好不過了。」


  淑寧臉上發紅。


  又過了幾日,朝廷果然下旨,召武丹將軍回京述職。武丹全家起行北上。


  而與此同時,崇禮與那位總兵千金的婚事終於定了下來。淑寧收到了喜宴的貼子。


 












章節 二三六、小吵 


  淑寧一收到貼子,就開始張羅著要送什麼賀禮。桐英瞧了,皺皺眉,道:「這些事交給尹總管他們做就好了,我們還沒成親時,府裡的人情往來也是他們照看的,從沒出過什麼大錯。我離家那麼久,好不容易回來了,你就多陪陪我吧。」


  淑寧笑道:「我的確是交給尹總管準備的啊,只不過是商量一下送些什麼東西罷了。崇禮好歹是我親嫂子的親哥哥,又是自小認得的,他終於要娶妻了,我當然要送份大禮。你別撒嬌了,很快就好了,今晚無事,我會一直陪著你。」


  桐英心裡雖有些不舒服,但見妻子態度大方,便沒再追究下去,反而與她一起商量,定下了一份他認為最「妥當」的禮單。淑寧覺得這份禮單體現不出彼此是交情很好的姻親,倒更像是對尋常親戚送的禮,擔心真珍面上會不好看。不過桐英說武丹為人最重規矩,而且不欲與皇親國戚交往,若是送得重了,只怕他反而會不高興。淑寧覺得這話也有道理,加上先前仙客來的事情,心裡隱隱有根刺在,便依了桐英的意思。


  第二日一大早,桐英起床梳洗穿戴,神清氣爽地對淑寧道:「今兒天氣不錯,似乎不怎麼熱,你若得閒,就去巴爾圖家看看吧。要不去恆王府也成,五福晉這個月就要臨產了吧?」


  淑寧慢慢坐起身來,沒好氣地道:「你既然要我出門,昨兒夜裡怎麼就……」她紅著臉,不好再繼續說下去。


  桐英笑著走過來,陪禮道:「是我粗心了,你別怪我,多睡一會兒吧。橫豎那些事也不急,你就好好歇一日。我今天早點回來陪你。」


  淑寧嗔他一眼,覺得實在沒力氣起來,便又縮回被窩裡去,瞧著桐英臉上那個得意的樣子,扁扁嘴,轉過身去閉上眼,不理他。


  誰知這一閉眼。便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等再醒過來時,已是巳時三刻(上午九點四十五分),忙起身梳洗了,忽略掉素馨臉上的壞笑。淑寧直接問檀香:「前頭可有什麼要緊事麼?」


  檀香悄悄瞧了素馨一眼,方才答道:「並沒什麼大事,就是王府那邊送了個信來,說世子請夫人今兒過去一趟,有要事相商。來人還在等信兒呢。」


  淑寧有些詫異。不知雅爾江阿有什麼事要找自己,不過她還是道:「告訴那人,說我吃過午飯就過去。」檀香應著。出去了。


  淑寧左右瞧瞧,不見冬青身影,便問素馨她去了哪裡,素馨道:「昨兒文房鋪子那邊不是孝敬了幾樣東西上來麼?有一對墨玉連環,管事的以為是首飾,收進內庫來了,結果冬青發覺那本該是個鎮紙才對。她現在拿著那東西去問江先生了,說不定是個有來歷的物件。」


  淑寧點點頭。隨便吃了點東西,覺得身上還好,便到前院去料理家務。冬青後來回話,說那玉連環果真是個鎮紙,不過並不是古董。只有幾十年光景。wAp.16k.c n淑寧看了,覺得造型古樸大方。用料也講究,只可惜桐英日常素來不用這樣貴重的東西,便讓人收進庫房,日後送禮用。


  吃過午飯,她乘了車往簡親王府去。一到王府,雅爾江阿得報,便鄭重請了她到書房奉茶,又叫人去請阿扎蘭,讓弟弟給淑寧行禮。


  淑寧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連忙避開了那禮,雅爾江阿便道:「弟妹只管受禮就好,本就是三弟有事相求。」淑寧忙道:「有事只管說,不必這樣多禮。」然後就問阿扎蘭有什麼事需要幫忙。阿扎蘭卻淡淡瞄了一眼長兄,沒出聲。


  雅爾江阿笑道:「是這樣。年後郭福晉臨行時,曾說過要為三弟娶親的事,二弟妹還記得麼?其實這本是你嫂子的責任,她當時還打了包票呢。只是如今她大著肚子,實在不好出門。我也是沒辦法,總不能叫兄弟因為未出生地侄兒娶不到媳婦吧?所以只好厚著臉皮請二弟妹出手了。只需去宮裡求個恩典就行,不過這人選……倒是要好生斟酌一番,總要配得上三弟才是。」


  咦?她還以為沒自己的事呢,不過當初瓜爾佳氏明知自己懷孕,也要將這事攬下來,現在怎麼忽然撒手不管了?老實說,這件事有些吃力不討好,阿扎蘭好與丫環廝混,她早就聽說過了,為他選老婆,要是雙方任有一人覺得不滿意,日後落下埋怨的可是她。


  想到這裡,她就有了推脫的打算:「大嫂子身體康健,當初又是打了包票的……我忽然橫插一手,只怕大嫂子心中不快。」雅爾江阿卻擺手道:「不會不會,她現在知道自己的情形。這事兒我已經問過她了。」


  淑寧有些為難地瞧了阿扎蘭一眼,阿扎蘭卻拿眼去瞧雅爾江阿:「大哥若要二嫂替我選媳婦,好歹也說清楚了,是瓜爾佳氏哪一位千金哪?」


  雅爾江阿笑道:「說什麼呢?瓜爾佳氏今年應選的秀女雖多,但能不能落到你頭上,誰知道啊?照我說,只要是名門淑女,人品性情都好地,就是你的良配了。你可別光盯著媳婦兒的容貌,頂多日後多納兩個妾就是。」


  淑寧輕輕皺了皺眉,又聽得雅爾江阿對自己說:「二弟妹不要為難,只需要跟宮裡打聲招呼,到了選人的時候,留意幾個好的,回來說說,讓我們選一個,就成了,很簡單地事。二弟妹與幾家皇子府和宮裡的娘娘都是有來往的,應該只是舉手之勞吧?就當是為大哥大嫂辛苦一遭,事後我讓三弟和你大嫂重重謝你。」


  她還能說什麼?只能應承下來,看著雅爾江阿的一臉笑意,她有些鬱悶地退出來,剛走出不遠,就遇到瓜爾佳氏身邊的大丫頭,說是主子請她過去喝茶。淑寧疑心瓜爾佳氏是為了阿扎蘭地婚事才請自己去的,本不想答應,猶豫再三。還是跟去了。


  她跟著那丫環穿過重重院門往後走,忽然迎面來了兩個小丫頭,嬉笑著跑過,一個還拿著點心要糊另一個人的臉。。wap,16K.Cn。那大丫頭見狀,停下來喝道:「放肆!你們是哪個院裡地?怎麼敢這樣當著主子的面打鬧?!」


  淑寧瞄她一眼,沒作聲。那兩個小丫頭起初見了那大丫頭,雖有些慌。但並沒有很害怕地樣子,只是見了她身後的淑寧,才連忙跪下道:「奴婢方才沒瞧見主子,請主子饒了奴婢們吧。奴婢……奴婢是世子側福晉屋裡的。」


  淑寧怔了怔,雅爾江阿什麼時候有了側福晉?


  只見那大丫環冷笑道:「這府裡哪兒來的世子側福晉?少往自個兒臉上貼金了!」頓了頓。或許是顧忌到淑寧在場,不好做得太過,便厲聲訓了兩個小丫頭幾句,將她們罵下去了,然後才回頭向淑寧陪不是。說府裡下人不懂規矩,衝撞了二福晉雲


  淑寧只是笑笑,並沒說什麼。不打算插手進去。那丫頭見狀,哪還有不明白的,連忙繼續帶路,領她往瓜爾佳氏住的院子去了。


  瓜爾佳氏氣色說不上好,面色很是蒼白,臉也瘦了些。她看著淑寧向自己行禮,淡淡地扶著腰傾了傾身,算是還禮了:「我身子笨重。多有失禮了,弟妹別見怪。」


  淑寧幾乎呆在那裡。發生了什麼事?這個是瓜爾佳氏麼?不會是別人冒充地吧?雖然說不上很親切有禮,但這樣淡淡地態度,卻已是對方有始以來最和氣的一次了。


  或許是她心中震驚太過,一時間居然愣住了。所幸瓜爾佳氏也在低頭不說話,似乎是在生什麼悶氣。所以場面雖然冷了下來,倒還不至於尷尬。


  那領路的大丫頭見狀,便輕咳兩聲,喚醒了兩人,又緩緩將方纔那兩個小丫頭的事說了出來。瓜爾佳氏起初一臉怒意,看了淑寧一眼,方才有些不自然地道:「讓弟妹見笑了。我只不過是靜養了幾天,底下地人就造起反來,不把我放在眼裡。等我把孩子生下來,定要將這些刁奴好好整治一番!」說著說著,臉都氣歪了。淑寧不動聲色,等她氣消了些,方才問:「大嫂特地請我來,可是有什麼要緊事?」瓜爾佳氏清清嗓子,勉強笑道:「這個……嫂子往日對弟妹多有誤會,有什麼得罪地地方,還請弟妹不要見怪。其實我也是聽了別人地挑撥。不過現在我知道弟妹是好人了。咱們妯娌倆以後該好好相處才是。」


  淑寧又呆了呆,眨眨眼,有些摸不準情況:「哪裡……嫂子這麼說實在是……」她冷靜了一下,重新換了笑臉,正要說些什麼,卻發現瓜爾佳氏眼光閃爍,臉上的笑容也是勉強掛著,嘴角卻略含了些不屑。她彷彿被人兜頭淋了一盆冷水,頓時清醒過來。瓜爾佳氏並不是真心要與她交好,只不過是不得已而為之。至於原因……會不會跟那所謂的「側福晉」有關係?


  她這邊沒了下文,那瓜爾佳氏先沉不住氣了,先開口道:「方纔……我聽說世子爺將三弟的婚事托付給二弟妹了?這個……不知二弟妹可有什麼打算?」


  淑寧淡淡地道:「這個倒沒有,正要請教大嫂。」瓜爾佳氏臉上一喜:「這可正巧了,我娘家有個堂姐妹,今年剛滿十四歲,配三弟正好。她父親官居侍郎,母親也是名門望族出身。她本人容貌端正,性情也好,是最合適地人選了。」淑寧笑笑:「聽起來真不錯,只是這位姑娘是應選的秀女吧?如今初選都還未開始,她還不知會不會被選入宮呢。如今說這話,卻是有些早了。還要等復選結果出來,宮裡選過後,才知道三弟與這姑娘有沒有緣份呢。」


  瓜爾佳氏有些訕訕地:「這樣說也有道理……不過,如果我這妹子沒被選進宮,那麼……」


  淑寧心中有數,阿扎蘭明顯排斥姓瓜爾佳的姑娘,但要是她把話說死了,卻又得罪了瓜爾佳氏,於是便道:「雖然大哥將事情托給我,但我只不過是跟宮裡打聲招呼罷了。到時候選地是誰。還要看大哥和三弟的意思,想來大哥也會問過大嫂的意見的。大嫂子先把你那位妹子的名字家世告訴我吧。」


  瓜爾佳氏聽了,便將事先準備的一張紙遞了過來。淑寧瞧了兩眼,收了,略寒暄幾句,便告辭了。回家路上,她瞧著那張紙上地名字。歎了幾聲,重新收起。


  回到貝子府,桐英早已回來了,一見她就埋怨道:「不是說讓你在這裡歇一日麼?我說了會早點回來的,你怎麼反而出了門?」


  淑寧便將雅爾江阿托她為阿扎蘭選妻子地事說了。桐英眉頭大皺:「大嫂不是打過包票的麼?怎麼忽然讓你來做?這可是吃力不討好的事……」頓了頓,他伸手撫額歎道:「這可真是……」他面露苦笑,嘴裡喃喃說著什麼。


  淑寧隱約聽到「報應」兩字,嚇了一跳,忙問是怎麼回事。桐英吱吱唔唔了半日。只說:「沒什麼,其實每年選秀都有人記名,也不必非得趕在這幾個月裡定下阿扎蘭的媳婦人選。再說,他還小呢……」


  淑寧問:「難道有什麼是我不能知道的麼?」桐英道:「哪有啊?真沒什麼。」


  可是他地表現可不像是「沒什麼」的樣子。淑寧不悅地盯了他半天,見他仍舊緊閉著嘴巴不肯說個究竟,心裡有些生氣。但想到母親當日地囑咐,她還是忍了下來:「算了,你不肯說就不說吧。」


  她換了話題,講起今日瓜爾佳氏奇特地態度變化以及那「世子側福晉」的事,桐英聽了又皺起眉來:「這位側福晉大概是指纓格格吧?她一向得寵。又生有子嗣。我曾聽大哥說過要為她請旨的。只是側福晉一年一封,如今也只是在府裡先叫著罷了,要等到年底才會正式冊封。不過大嫂如今也將要臨產了,大哥這樣做實在是太過了些。」


  淑寧知道他說地纓格格是指伊爾根覺羅氏。比起脾氣暴躁,現下態度古怪的的瓜爾佳氏。伊爾根覺羅氏要好相處得多,以她的姓氏來看。也不是普通人家出身,當上側福晉倒也正常。


  不過桐英卻表現得很不安,來來回回走動不停。淑寧被他晃得眼都花了,正要開口讓他停下,卻聽得他忽然停下說道:「不行,我得跟大哥說說,他寵妾可以,但不能對妻子太過分了。」說罷就要往外走。


  淑寧連忙拉住他:「你這是要去哪裡?難道是要回王府去麼?這妻妾爭風的事,本就是尋常。你做兄弟地,怎好插手管哥哥的後院事務?你才說了早點回家是要陪我的,如今我回來了,你怎麼反而要走了呢?」


  桐英道:「可嫂子是我親人,我不能看著她受委屈。我知道她素來總與你為難,所以你不喜歡她。但你方才也說了,她如今已經改了不是麼?她再有千般不是,也是個懷胎八月地孕婦,就當看在孩子的份上。」


  淑寧忽然覺得有些委屈:「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說我在故意為難她麼?我只是怕你貿然插手你哥哥的家事,不但得罪了那位小嫂,連你哥哥嫂嫂也未必會領情,何苦來?你愛去便去,我不攔你。」說罷便掉頭坐在羅漢床上生悶氣。


  桐英躊躇著,回過頭來陪不是:「是我說錯了,你別生氣。你聽我說,這件事說起來是我的不是,可我萬萬沒想到哥哥會在這時候說請封側福晉的事,惹嫂子生氣的。若嫂子有個萬一,就是我的罪過了,所以我才急著想去補救。我一時糊塗,傷了你的心,你就原諒我吧。」


  淑寧氣消了些,但還是有些怨懟:「我聽不明白你說地話,你不跟我說個究竟,我怎知道你的意思?算了,你要去就去,說話小心些,別鬧得兩邊不是人。」


  桐英細瞧了瞧她的神色,又作了幾個揖,見她什麼都不肯說,才悻悻地離開了。淑寧掉過頭目送他遠去,回頭扯過一個緞帶繡的抱枕,狠狠捶了十來拳。


  這天晚上桐英過了飯時才回到貝子府,淑寧淡淡地讓人給他布菜,便獨自往內書房練字去了。桐英吃了飯,過來哄了半日,又將事情的始末略說了個大概,才哄得淑寧消了氣。


  但淑寧始終覺得心裡有些不舒服,只不過想著別讓這些小事影響了夫妻感情,才忍了下來。她本來還想問桐英宗室是怎樣選秀女地,居然一時忘了,打聽得再過幾天就是秀女初選,時間有些緊,便乾脆前去請教最熟悉的四福晉玉敏。


  誰知到了雍王府,玉敏卻不在家,正要打道回府,卻遇到玉敏地郡王福晉車駕回來了。


  淑寧進了客廳,寒暄幾句,問起玉敏方才去了哪裡,玉敏卻笑笑說:「奉了太后的旨意,到康親王府走了一遭罷了。」


 












章節 二三七、求見 


  淑寧眨眨眼,問:「康親王府?不知是什麼事?」玉敏隨意地擺擺手:「沒什麼大事,只不過是聽說幾位老福晉和世子都病著,就派了兩個太醫去駐守,隨傳隨到。又怕王府裡的人照顧不周,便將身邊的宮女賜了幾個過來,還要她們天天都傳信回宮,免得有什麼差遲。」


  淑寧心中有數,看來宮裡已經得了信,那位世子福晉準是要倒霉了。只聽得玉敏喝了兩口茶,又繼續說:「不過這些都是小事。太后聽說康親王的幾位遺孀打算閉門抄經禮佛,為王爺祈福,可她們病的病,弱的弱,哪裡撐得住?世子又是那個樣兒,即便好了,朝廷裡的事還要他忙活呢,所以便下旨讓世子福晉表表孝心,替長輩們抄經。我跟著我們爺這些年,對這些佛家經文也知道些,太后便讓我去指點指點。其實也就是幫著安排下清靜的屋子,交待一聲哪些經文合適罷了。」


  這樣算不算是變相軟禁?淑寧試探著問了句:「康親王府的世子福晉,我也見過,她那樣的性子,能耐下心來抄經文麼?」


  玉敏微笑道:「這是對尊長的孝心,就算她原本不耐,也會盡力而為的,再說,她也沒別的事可做不是?只是她不通漢學,僅僅略認得幾個字,所以要先學書法呢。太后專門派了人來教她。再怎麼說,世子要承襲親王之位,他的福晉總不能叫人看笑話。太后可是發了話的,康親王府今年什麼壽禮都不用送,只要世子福晉親筆抄的一本《金剛經》。」


  對於張揚高傲的人而言,被軟禁起來抄佛經,的確是很受罪的事,可與肅雲珠受的苦相比,又算得了什麼呢?但淑寧也知道以世子福晉地出身、娘家勢力以及與太后的關係。不可能真的受什麼大罪。太后此時出手稍加責罰,一方面懲治了「不孝媳婦」,又避免了科爾沁人的埋怨,另一方面卻也阻止了皇帝做出更嚴厲的懲罰。所以,世子福晉所作的孽,大概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淑寧心裡雖明白,卻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接受的。幸好玉敏這時轉了話題,笑吟吟地問起她又帶了什麼好東西來,才讓她將心思從這件事上移開:「只是廚子最近想出來地幾個新花樣的點心,我吃著還好,就帶來給你嘗嘗。還有兩盒子你們愛吃的香菇荸薺餡兒的小素餃,上回你不是說想要麼?」


  玉敏忙笑著道謝:「我正想著呢,多謝多謝。說起來方纔你在門口可是要回轉麼?哎呀,就算我不在,你把東西留下就行了麼。何必帶回去?」


  淑寧取笑道:「這話聽著怎麼那麼彆扭呢?難道我來你這裡,你喜歡那幾樣點心更勝於見到我?」


  她們平日來往得多了,說話也隨便了許多。1^6^K^小^說^網眼下互相調笑幾句,倒讓淑寧心情好了些。玉敏交待貼身的丫環將點心收拾出來預備四爺回來吃,不經意地問了句:「這裡頭可有送偏院地那份?趕緊先挑出來,免得弄混了去。」


  淑寧心下一緊,忙道:「有是有,是她素日愛吃的幾樣點心,不外乎棗泥山藥糕和玫瑰糕之類的東西,還要煩你叫個人送去。楠木掐銀絲的盒子裡裝的就是。」


  玉敏笑著叫人去了,又埋怨道:「若只是找我便罷,既然還要給她捎東西,方才怎麼不讓門房送進來?」


  淑寧笑笑,沒說什麼。她給婉寧送東西。從來不會瞞著玉敏,不是讓玉敏轉交。就是當著面給。無論如何,不會讓玉敏覺得她們有私相傳遞地行為。


  玉敏大概也心中有數,便不再出言試探了,笑道:「說起來,端午時你送來的那幾種新餡料的五毒餅,黑麻蓉和綠豆這兩樣我吃著都好,不過李妹妹卻喜歡那瓜仁餡兒地。她如今是雙身子,正金貴呢。我也不煩你多做,乾脆把方子給我抄一份吧。」


  淑寧嘴裡應著,悄悄打量了一下玉敏的神色,見對方眼角略帶了一些落寞,心中暗歎。四福晉極得丈夫的寵,但同時又是有名的賢惠人,可這個好名聲的背後,做妻子的心裡有多苦,又有誰知道呢?淑寧扯開話題,把此行的來意說了出來。


  得知淑寧想為小叔子挑個秀女做正妻,玉敏二話不說就答應下來:「這個容易,明兒我進宮,你隨我走一趟吧。說起來你是佟娘娘的娘家人,今年選秀她是主理之一,向她討個恩典就是了。」


  淑寧聽了忙道謝:「那就太好了。我也是頭一遭做這些事,兩眼一摸黑地,也不知道規矩,還要請你多提點我。」玉敏擺擺手:「客氣什麼呀?都是自家人。」然後又與她說些宗室選秀女的慣例,又叫奶子抱了大阿哥出來拜見嬸娘兼表姑。淑寧瞧著,覺得那孩子雖有些弱,但很是機靈可愛,便逗著他玩。


  沒多久,下人們報說婉寧來了。玉敏便示意奶子將孩子抱下去,讓婉寧進屋來。


  這也是素來的慣例,婉寧規規矩矩地給玉敏行過禮,對淑寧卻只是點頭示意:「你來得倒勤快。」


  淑寧也不在意,道:「今兒卻是有事特地來求四福晉的,家裡做了些點心,就順道送些給姐姐。家裡一切都好,大伯父身子康健,先前在西北受的傷已經大好了,聽小寶說,前幾天還與安寧比賽騎馬來著,把安寧甩開老遠。大伯母如今吃齋,又常與舒穆祿太太一起去求神拜佛,身體倒比先前好了。其他人也都很平安,姐姐不必擔


  然而婉寧對於父母地消息興趣不大,只是淡淡地表示知道了。。16K小說網電腦站www,16K.CN。淑寧瞧著她脖子上戴的珍珠鏈子,皺皺眉道:「我聽說大伯母特地給你送了個玉佛墜子,怎麼不見你戴呢?那可是請高僧開了光地,說是隨身佩戴能保平安。」婉寧卻說:「那麼重,累贅得很,我叫人收起來了。」


  淑寧暗暗為那拉氏白費心機而歎息。那是她專門到雲居寺求來的,為了請那位五台山來暫時掛單的高僧替玉佛開光。她在房山別院借住的幾日裡,天天都到寺裡求。她費了老大功夫,可惜婉寧卻沒放在心上。不過淑寧並不打算多說什麼,轉過頭去與玉敏說話,免得冷落了她。


  玉敏卻似乎有意無意地將話題扯回選秀的事情上:「你方才說的倒提醒了我。趁著今年選秀,我們府今年也該進新人了。爺至今只有一子一女,實在不多。李妹妹雖然又有了。但如今害喜,吃什麼吐什麼,都瘦得不成人樣了。我們爺也是擔心得不行,整天陪著。若是這一胎有什麼萬一,真不知該如何是好。宋格格身子又不好。趁早兒請宮裡地娘娘們再指兩個壯實些的秀女來。也好為爺開枝散葉。」


  淑寧眨眨眼,嘴裡附和著,卻瞥見婉寧一臉蒼白。她顫悠悠地問:「已經……又到了選秀的時候了麼?」玉敏微笑道:「可不是麼?說起來,姐姐進府也快有三年了呢,時間過得真快。」


  婉寧臉色更白了。白到淑寧擔心她會暈過去,只見她深吸幾口氣,扯著嘴角對玉敏道:「福晉……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去了。」


  「哎,你回去好好休息吧,要不要我給你請大夫?」玉敏一臉關心地問。


  婉寧搖頭拒絕了,匆匆起身就走,淑寧目送她遠去,回過頭來看到玉敏微微笑著喝茶,不禁覺得有些冷。


  玉敏卻抬頭笑問:「明日我打算未時二刻進宮,你是打算先過來找我。還是在地安門前等?」


  回到貝子府,已經將近午時了,淑寧問尹總管可有將飯食送到鑾儀衛去,得到肯定的答覆後,才放下心來。又問起家中事務。


  吃過飯不久,送飯的牛小四也回來了。淑寧特地召了來問桐英胃口怎麼樣。其他人有什麼不妥。牛小四回話說:「貝子爺進得很香,就是馮侍衛胃口有些差,說是上火了,牙疼,那醬香排骨不大啃得動。」


  淑寧聽了便對素馨道:「回頭跟廚房說,多做一點敗火的湯水或糖水,送到西一院去。內務府不是送了一車西瓜來麼?兩位侍衛與兩位先生那裡,各送兩個過去,馮侍衛家裡多加一個冬


  素馨應著,轉身出門。淑寧又問牛小四還有沒有別地。牛小四便道:「貝子爺說今日要與同僚們商量公事,晚上不回來吃飯,讓夫人別等他了。若是送飯去,只要端午時吃過的那種五香肉粽子。」


  淑寧點頭,讓他下去了,然後一個人在屋裡盤算了一會兒,拿定了主意,便叫人去廚房傳話,傍晚照舊例備十人份的晚飯,白米飯外,魚香肉絲、雞絲蒿子、冬瓜蓮子燜鴨、烏梅豆腐,外加一個清炒白菜。另外還有綠豆糖水,特地加了冰塊下去鎮著。五香肉粽與五毒餅充作點心。


  不過桐英那份,卻是她親手做的。她在小廚房裡弄了一個多時辰,做出來的菜式雖然表面上與大廚房地差不多,卻是嘗了就知道不一樣的。比如那雞絲是專挑放養的雞腿上的肉,燜的鴨子添了特別地調料,白菜也是專門挑了巴掌大小的,用滾熱的高湯一點一點澆熟。綠豆糖水裡沒放冰,卻放了薄荷,又吊在井裡湃了幾個時辰,清涼又不傷身。


  晚上桐英回來時,見她在看書,自去清洗了,過來陪笑道:「看書哪?看地什麼書?」淑寧斜他一眼:「有什麼話,直說就是。」桐英笑道:「沒什麼……就是……今兒的菜很好吃,辛苦了。」淑寧卻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我平日裡也常做菜,你這話卻有些奇怪。」


  桐英輕咳兩聲:「這個……今兒的特別好吃嘛。」淑寧瞧著他小心陪笑的樣子,心一軟,道:「知道了,雖然你昨天惹我生氣,但我不是小氣的人,以後別再那樣就行了,用不著這樣陪小心。」桐英一喜。忙道:「我就知道你不是個小氣的人。昨天都是我的錯,好淑兒,我再不也會了。」


  淑寧收了笑意,歎道:「我知道你向來不喜歡把心裡的事跟人說,可我是你妻子,只希望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在做什麼。你有什麼打算。朝廷上地事,我不管,可咱們自家地事,你可不許在再瞞我了。」桐英忙再三保證了,瞧著她心情不錯。便將今天聽說的八卦說給她聽,包括太后讓康親王世子福晉閉門抄經的事。


  他還道:「椿泰在這事上有些軟了,本來他早就該正式襲了親王爵的,但至今旨意都沒下來。宗人府宗令去問過聖意,卻沒個准話。看來除非椿泰立下些功勞。證明自己地資格,不然皇上不會那麼容易點頭的。」


  淑寧淡淡地道:「如今我對他們家地事也沒了興趣了。明兒我要進宮說三弟地事,你可有話要囑咐我?」


  桐英坐下。正色道:「倒還真有。這事說起來是我連累了你,你只需記得,太后和皇上都不喜歡別人惦記秀女,當年若不是皇上事先發了話,我們的事也沒那麼容易成功。所以,明天你進宮,不管求的是哪一位主兒,只需說是給阿扎蘭求個媳婦就行。千萬別說出哪一家哪一姓來。」


  淑寧一凜,忙點頭表示明白。


  第二天下午,她順利地與玉敏一起進了宮。只是還沒走到佟妃的延禧宮,德妃的人便先請了玉敏去。淑寧只需要玉敏帶她進宮,倒沒太在意之後地事。便自行隨著領路的宮女到了佟妃處。


  佟妃聽了淑寧的來意,只是淡淡笑著問:「原來簡親王家的三小子也到了這個年紀了?只是不知他有沒有中意的人選?說來聽聽吧?」


  淑寧忙道:「哪有什麼中意地人選啊。他還沒定性呢。只不過他母親先前托我們時,曾說過希望是位穩重賢惠的姑娘,好讓阿扎蘭收收性子。這還要求娘娘一個恩典,幫忙物色一下。佟妃笑道:「這話說得,本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了。不過今年到了成婚年紀地宗室子弟不少,你可得伶俐些,別把好的放過了。」


  淑寧忙應了是,陪著說幾句東家長西家短,佟妃突然問起她送太后的端午節禮:「是不是一幅親手繡的白衣觀音像?太后似乎很喜歡,還供在西殿的小佛堂裡。我只是匆匆見過一回。雖然早就聽說你針線活好,倒不知會好到這個地步呢。」


  淑寧覺得有些驚喜,雖然她不是那麼在意太后的冷待,但能轉變她對自己的看法的話,對自己和桐英都是好事。她道:「其實不算什麼,那繡像是請了府裡地畫師江先生起了稿,又讓桐英修改過,才描到布上繡起來的。原也沒什麼特別之處,只是觀音的全身用了近二十種白色的絲線,與尋常的觀音像有些不同罷了。能得太后喜歡,是我地造化。」


  佟妃點點頭:「原先太后雖沒說什麼,但因著四阿哥府裡那一位的事,對你多少有些看法。如今她既然喜歡你地活計,你就多孝敬些罷。」


  淑寧應了,心中微微歡喜。直到上了馬車出宮,她心情仍然很好,連玉敏被德妃留下,不能陪她一起離開,也沒放在心上。


  才出了宮門不久,剛剛走到松樹胡同附近,她在馬車中忽然聽到前方有些暄嘩聲,似乎有人在吵架,有男子的聲音,也有女子的。許多人在圍觀,塞住了道路,淑寧一行不得已停了下來。她派了人前去打探,那人卻回來報說:「夫人,是三阿哥在前頭。」


  三阿哥?他一貫是個斯文讀書人,怎麼會跟人當街吵架?


  淑寧以為自己聽錯了,結果那家人補充說:「就是咱們王府的三阿哥。」


  原來,是阿扎蘭。














章節 二三八、錯愛 


  淑寧心裡覺得有些不妙,這裡雖然不是正陽門大街那種人來人往的地方,但因離刑部和大理寺、都察院不遠,經過的人還是很多的,當中大多數是這三個衙門裡的人。


  她與桐英成婚後,對他家裡的人也多少有些瞭解,這個阿扎蘭,素來有些陰沉沉的,不愛與兩個兄長來往。他別的地方還好,只是在女色上有些放縱,偏偏簡親王在這一點上對他縱容得很,結果讓他得寸進尺地對雅爾江阿那邊的丫環不規矩,被長兄罵過以後,越發叛逆了。桐英為此很傷腦筋。不過若他在這種敏感的地方鬧出什麼事來,被都察院的人知道,可不是鬧著玩的。


  淑寧想到這裡,忙對那家人說:「你既認得他,就快去勸勸,千萬別讓他闖出什麼禍事來。這裡附近就是都察院,萬一讓御史告一狀,可就糟了。」


  那家人也知道厲害,忙領命而去。淑寧讓人將車趕到路邊,等待結果。


  喧鬧聲漸漸小了些,沒多久就消失了,淑寧掀起窗簾瞧了幾眼,似乎有什麼人乘馬車離開,圍觀的人便散了。阿扎蘭與那家人往這邊走來,身後還跟著幾個隨從,有一個身上有些狼狽。淑寧看得心一沉,難道真動手了麼?


  「二嫂怎麼攔著我?明明就是那丫頭不講理。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片子,我非給她個教訓不可。」阿扎蘭走到車邊,狠狠地道。


  淑寧隔著車窗勸了兩句,點明這個地點接近都察院的事實,才讓他消停下來。她轉而問起他的隨從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才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原來阿扎蘭還真有些無辜,他本是好好的騎馬走在路上,前頭有兩輛馬車不小心撞上了,其中一輛坐著祖孫倆。老人撞傷了頭。另一輛車是一對中年夫婦趕著的,車上坐著兩位年輕小姐,見狀便要送那老人去醫館。那老人推拒著,小姐這邊堅持,兩邊就僵住了。


  阿扎蘭被他們攔住去路,不耐煩繞道,便要他們快走開。結果那兩位小姐之一便跳出來指著他的鼻子罵。不外乎說他冷酷無情、沒有慈悲心腸之類的。阿扎蘭沒遇過這種事,當時便發火了,因見那小姐長得好,說話便帶了輕佻,隨從中又有人幫著起哄。估計那位小姐也不是個省事的,兩邊便鬧將起來,對方地車伕護著主子,阿扎蘭的一個隨從就吃了些苦頭。


  若不是淑寧派去的家人勸住阿扎蘭,又提醒對方那老人的傷還未包紮。送醫要緊,只怕兩邊都沒那麼容易罷休呢。


  淑寧撐著額頭,有些頭疼。不過心裡也為事情不涉及律法而慶幸。說起來算不得什麼大事,阿扎蘭若不是開口叫人走,稍繞兩步路就不會有這事了,不然說話正經些也好啊;那位小姐也是,傷者還未救助,怎麼就光顧著跟旁人吵起來了呢?聽到方纔的家人說起那兩位小姐都是旗人打扮,約摸十四五歲,多半是外地來參加選秀的。對京裡的人事也不太清楚。看來她們與阿扎蘭一樣,還都是孩子啊。


  淑寧忽然想到一件事,便問阿扎蘭:「今天不是要上學麼?怎麼這麼早就在外頭?」阿扎蘭本來還在不甘心地生著悶氣,一聽這話,有些不自然地道:「先生身上不好。提前下學了。」淑寧挑挑眉,仔細瞧了他幾眼。http://wWw.16k.Cn見他一臉不自在,心裡有數,便道:「罷了,現在時辰也不早了,沒事就早些回王府去吧。我今兒已經跟宮裡提過你地事,可別鬧出什麼不好聽的來,反倒誤了你自己。」


  阿扎蘭輕咳兩聲,斜了她一眼,嘴裡胡亂應了,隨意拱拱手,便招呼自己的人走了。只是淑寧叫人重新上路時,下人卻回報說,遠遠瞥見他沒有往簡親王府方向走,而是拐上了另一條路,出了宣武門。淑寧歎了口氣,再次覺得自己真是吃力不討好。


  中途經過簡親王府,她將今日進宮的成果作了簡單的報告。雅爾江阿很滿意,再次客氣地道謝。瓜爾佳氏卻對她在佟妃面前語焉不詳有些不滿意。淑寧委婉地將宮中地忌諱解釋了一下,道:「太后皇上都不喜這種事,我也是怕會連累了嫂子的族人。只要三弟與嫂子的妹妹真的有緣,有沒有事先說定,又有什麼關係呢?」


  瓜爾佳氏心裡也是明白的,不過稍稍發洩一下罷了。她在院子裡悶得慌,聽了丫環們地傳言,更是上火。淑寧不過是順著她的口風應和兩句,勸她在產前多活動活動,居然莫名奇妙地被她當成了知己。瓜爾佳氏更藉機控訴某個「狐狸精」:「整天勾著世子爺不放,惹得爺居然為她那個小崽子滿月大擺宴席,比起當年我們德隆的滿月酒,也沒差多少。弟妹,你說這嫡出庶出能一樣麼?偏偏爺被她迷昏了頭,我三番四次地勸他,都當成耳邊風……」


  淑寧遭受了一番疲勞轟炸,好不容易忍下來了,等到瓜爾佳氏罵累了躺下,才匆匆逃了出來。到了廊下,卻看到那位「蓮姑娘」一臉哀怨地望過來,欲言又止,淑寧沒心情理會她,便急急離開了。先前原本還計劃著探望一下伊爾根覺羅氏母子地,現在也打消了念頭,免得再惹到瓜爾佳氏。反正伊爾根覺羅氏還在月子裡。


  晚上她與桐英提起今天的事,說到太后似乎對自己有些改觀,桐英也很高興。只是他對於淑寧說要多繡幾幅大件的繡品送慈寧宮的話有些不以為然:「那多累啊,你平日裡光是管家、照看親戚就夠忙的了,還天天練字做針線。要不,叫丫環們幫著做吧。我記得她們先前做的活計就不錯,上回送誠王府、雍王府和恆王府的繡活不就是她們做的麼?其實府裡也該找些針線上人。」


  淑寧道:「找些針線上人是應該地,本來就已經讓人留意了。不過敬上的東西還是自己動手的好。不是我自誇,我從小就是師從粵地的名家學地繡活,在京裡過了幾年,又學了這邊地做法,本來就跟別人的針線不太一樣。底下地丫環裡。除了素馨的手藝還有些像,其他人都模仿不了。讓她們做了,送上去被人發現,可是欺君之罪呢。」


  桐英摸摸頭,苦笑道:「那就沒辦法了,乾脆你少做些別的事吧,免得累著了。」淑寧笑道:「放心。我不會太勉強。」然後她又提起路上遇到阿扎蘭的事,見桐英皺眉,她頓了頓,裝作不經意地問了句:「說起來,你與實格就處得不錯啊。為什麼阿扎蘭跟你那麼疏遠呢?」


  「別提了。」桐英苦笑著說了一句,僵了一下,偷偷瞥了淑寧一眼,輕咳兩聲,想了想。道:「其實也沒什麼特別地。兄弟們當中,我與大哥是同胞,又是年紀最長的。。1-6-K小說網,手機站wap,16k.Cn。自然親近些。阿扎蘭比我們小不了幾歲,也是從小兒一塊長大的。不過畢竟不是同一個母親,再加上……當時郭福晉挺得寵,我額娘病著,自她懷孕起就很傷心,我們兄弟倆見了,對他母子就有些看法。我還罷了,大哥有時會欺負阿扎蘭一下。這個……小孩子麼,自然是記仇的……」


  桐英支支唔唔的,但淑寧也想像到了,歎了一聲,沒說什麼。若換了是她。大概也不會對奪去父親地女人生下的孩子抱有好感吧?她對穿越前的父親再婚生的弟弟,感情就很複雜。


  根據桐英所說的。這位小王爺還是挺得父親簡親王寵地,在兄弟中,除了元福晉出的兩位,就算他年紀最大,想必也有過某種企望。只是隨著兩位哥哥先後有了出息,他卻一直未獲賞識,連正經爵位也沒得,功課又只是平平,便有些灰心,索性把心思都用在內院和吃喝玩樂上。不但討厭兄長對自己的勸誡,對大嫂想控制他婚事地做法更是深惡痛絕。


  淑寧問:「大嫂怎麼就老想著把娘家姐妹嫁給你們兄弟呢?瓜爾佳氏是滿洲大姓,族人中高官厚祿也多,為什麼不想著讓姑娘進宮,卻只想配宗室?」


  桐英苦笑道:「大嫂只是想著多幾個同族的妯娌,說話硬氣些罷了。其實她從前真不是這樣的,與大哥也很恩愛。大哥曾有過一段委屈的日子,大嫂一直陪著他,我在旁邊瞧見,也很感動。後來大哥升了官,又有了妾室,但對大嫂還是一樣好。可有一回,我不記得是因為什麼事了,大哥大嫂吵了起來,大哥因為小妾的話,駁了大嫂的意思。從那以後,大哥再要納新人,大嫂就專找陪嫁丫頭或是娘家的人。我滿了十五歲,她就開始幫我張羅親事,找的不是她娘家姐妹,就是表親。」


  淑寧默然,在這件事上,瓜爾佳氏還真是可憐人。本來是少年夫妻共患難,沒想到困難一過去,丈夫就有了新人,對她地愛意也漸漸減少。不過想起今天她的表現,淑寧又覺得,雅爾江阿對妻子越來越冷淡,其中未必沒有瓜爾佳氏的錯。


  想到這裡,她便對桐英說:「我有些明白你的心思了。正因為從前有過和睦的日子,你才總想著讓兄嫂好好相處。我不攔著你,但你若不讓我知道這些,我又怎會知道你這樣做地緣故呢?」


  桐英拉著她的手道:「是我疏忽了。其實自從當年在西北九死一生,逃回京城,我便覺得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最是重要。你娘家可說是父慈母愛,兄友弟恭,彼此很親近,我看了真羨慕。雖然額娘已經過世了,但我還有親哥哥,我希望我們也能一樣和睦。」


  淑寧笑著拉過他另一隻手:「那你要把想法告訴我,我也是你地家人,我們一起盡力吧。」桐英看著她,重重點了點頭。


  過了幾日,實格又上門來玩,淑寧想起前幾天的事,便悄悄問他宗學裡的先生是不是生病了,曾經提前放過學。實格睜大了眼說:「沒有啊,先生們好著呢,不過張師傅最近火氣挺大,害得好些人受了罰。」


  淑寧早猜到當天阿扎蘭是逃學出來的,現在也只不過是證實了而已。實格瞧著她,忽然想起一件事,道:「說起來。三哥就因為早退,手心挨了好幾戒尺呢,可疼了。」淑寧一怔,笑笑,問:「怎麼沒聽他說起?你二哥這邊多的是好藥呢。」


  實格笑道:「府裡也有,二哥早就塞了好多過來。不過三哥現在打著養傷的幌子留在家裡,其實不知跟底下的人搗鼓什麼呢。鬼鬼祟祟的,還不許人問。」


  淑寧有些狐疑,正要再問清楚些,石先生卻派人來請實格說功課的事,她便沒再問下去。


  伊爾根覺羅氏地兒子滿月。簡親王府足足擺了二十桌,將關係好的宗室王公和雅爾江阿軍中的同僚都請了來。雅爾江阿事先寫信回奉天,請簡親王給孫子起名,然後就在宴席上宣佈次子起名為阿爾塔。


  桐英陪著兄長接待賓客,淑寧也幫著陪女客們寒暄。不過她還抽了時間去陪正在「養胎」的瓜爾佳氏,又忍受了對方的一輪轟炸。


  這場宴席過後,很快便是選秀的日子了。初選結束後。淑寧曾派人去打聽了一些秀女的情況。所幸因佟家表妹也有參選,所以她從外祖父家得了些比較可靠地資料。不過今年因是全國範圍內的大選,不像她那屆是打了折扣的,除了京裡的秀女,很多人的情況都不太清楚。加上這種事不能做得太明顯,所以得到地資料不多。她稍稍整理了一下,便送去給阿扎蘭看,看他有什麼意向。只是阿扎蘭卻意興闌珊,只是隨意翻了翻。等到她前腳踏進瓜爾佳氏的院門,他後腳便出了王府。


  一直到復選前,她都在加緊收集情報。等到真珍派人來報信,她才知道武丹將軍一家已經到了京城。而崇禮的婚禮,就在三天後。


  桐英特地陪她一起去赴宴。不過因為身份的緣故。武丹對他們很是客氣,鬧得他們怪不好意思的。淑寧總算理解桐英不愛去尋常官宦人家赴宴地想法了。不過托了真珍的福,她得以憑男家姻親女眷的身份,跟真珍進了新房,才得以避開一堆湊上來巴結地女人。


  只是當她見到崇禮,笑著向他道喜時,崇禮卻一臉複雜,欲言又止。她奇怪地問:「崇禮哥,你可是有什麼事要托我幫忙麼?」崇禮支支唔唔地不說話,最後還是溫夫人笑著過來對她說:「他是糊塗了,想請你在新房裡陪陪新娘子,讓新人沾點貴氣呢。可你是姻親,難道不請你到前頭吃酒,反而要你辛苦麼?別理他,他都歡喜得昏了頭了。」


  淑寧信以為真,便笑著隨她走了,沒有看見崇禮臉上的一抹落寞。涼珠走過來,輕聲道:「二爺,花轎到了,老爺讓你快去呢。」崇禮看了她一眼,點點頭,往大門方向走去。


  佟妃命人帶了信出來,召淑寧進宮陪她喝茶。淑寧心中有數,第二天便去了。到了延禧宮,果然遇到了幾位也來喝茶的秀女,有的文靜,有的活潑,有的羞澀。不過淑寧留意到她們都是著姓大族的女兒,父親的官位或爵位不低,不過本人都是中上容貌。宗室選妻,以這種秀女地可能性最高。聽著她們說話,她也大概瞭解到,今年幾位應選的瓜爾佳氏的秀女都很出色,其中就包括了雅爾江阿之妻瓜爾佳氏的那位堂妹。不過倒是有一位同姓瓜爾佳氏,但不同支的秀女,名喚佳綸地,雖然年紀最輕,美貌卻是第一,性情還很討人喜歡,算得上是本屆秀女中的風雲人物。


  說起這位美人,在座地幾位秀女就漸漸露出了本性。有的對她不屑一顧,有的漠不關心,有的只愛說些與她有關的流言蜚語,輕聲取笑。佟妃一直很親切地與她們交談,淑寧只是偶爾插幾句,多數時候只是在聽。


  這天她在宮裡留了大半日,還吃了頓飯。見了兩撥秀女,她特地將其中姓氏比較敏感的,比如姓郭絡羅或是與明、索兩派相關的都排除在外,再從剩下的人裡挑了三位,一個姓塞克圖、一個姓烏拉納拉,一個姓瓜爾佳的,正是瓜爾佳氏的堂妹。她將這三人的容貌舉止記下,打算回去後形容給桐英聽,讓他畫成畫像。


  宜妃得知淑寧來了這邊,還派人送了些點心過來。似乎是因為五阿哥重新入朝辦差,又封了王,臉上的傷疤也好了許多,加上媛寧臨盆在即,不少人都認為她懷的必是個兒子,所以宜妃心情很好,連帶的對淑寧也客氣起來。


  只是在宮裡陪著說了大半天的話,淑寧也累了,瞧著天色不早,便鄭重向佟妃道了謝,早早告辭出來,打算經過御花園,從神武門出宮回府。


  才走到御花園的假山前,她便遠遠瞧見媛寧站在假山上的亭子裡,怔怔地望前頭看。淑寧見她臉色有些不對,便叫住領路的小太監,走過去問媛寧怎麼了。


  媛寧挺著大肚子,身材卻顯得很瘦。她聽了淑寧的話,只是轉過頭來看了幾眼,又把目光轉了回去。淑寧順著她的視線往前看,卻見到前面不遠處,五阿哥,如今的恆郡王,正與幾個穿淺藍旗袍的秀女說著什麼,看他臉上的神色,似乎很愉快。


  與他說話的幾個秀女正背對著淑寧她們,也不知是誰。不過瞧為首那人的作派,似乎是個很開朗活潑的女孩子。


  媛寧幽幽地道:「他說要去阿哥所瞧九弟,沒想到我慢走一步,仍能看到他在御花園裡。他都多少年沒這樣開心過了。」


  淑寧默默地陪著她,不知該說什麼好。一個侍女匆匆跑了過來,淑寧記得她似乎叫雯玉,是媛寧未嫁時的丫環。只聽得雯玉回報說:「福晉,我問過了,那個秀女姓瓜爾佳,叫什麼潤玉,旁邊那個是她姐姐,叫福玉。父親只是個小小的州判,不過跟太子妃娘家倒是遠親。」媛寧輕輕點點頭,道:「再多打探一些。」雯玉應了,又小心地問:「福晉先回去吧,外頭風涼。」媛寧扯扯嘴角,轉頭對淑寧道:「三姐姐,回見。」然後便慢慢去了。


  淑寧在原地留了好一會兒,領路的小太監叫了她幾聲,方才清醒過來,隨著他出了御花園。回到貝子府後,她回想起方纔的情形,歎氣不已。


  突然,素馨衝進來報說:「簡王府三爺……」不等她說完,阿扎蘭便衝了進來,道:「二嫂,我知道該討誰家姑娘做媳婦了,你要幫我。」他眼睛睜得老大,嚇了淑寧一跳。


  她忙安撫道:「你別急,先坐下歇口氣。」阿扎蘭卻揮手趕開丫環送上來的茶,直接道:「我要娶一個叫潤玉的姑娘,雖然她姓瓜爾佳,但跟大嫂不是一支的。她也是今年的秀女,我聽說她過了復選的。二嫂,你給我個准話,幫不幫?」


  












章節 二三九、叛逆 


  淑寧怔了怔,腦中馬上抓住了那個女孩子的名字:「潤玉?姓瓜爾佳嗎?是不是還有個姐姐叫福玉?父親是個州判?你怎麼認識她的?」


  阿扎蘭睜大了眼:「二嫂怎麼知道的?她的確有個姐姐,但叫什麼我就不知道了。前些日子我不是在街上與一個女孩子爭吵麼?那就是潤玉。你快說吧,幫不幫?」


  淑寧皺起眉頭,覺得這裡頭真是一團亂了,她又問:「你後來又跟她見面了麼?既然你知道她是誰,又有這個心思,怎麼到現在才跟我說?」


  阿扎蘭聽出有些不對,收了臉上的急切,冷冷地道:「怎麼?二嫂已經幫我定好了人麼?該不會又是大嫂的姐妹吧?還是姓他他拉的?」


  淑寧心中不悅,盯著他道:「我不會做那樣的事!」略緩了緩,才道:「人選還沒有定下,只不過今天在宮裡,我瞧見這位叫潤玉的秀女跟恆郡王交談甚歡,五福晉也看見了,已經叫人去打聽她的事。若恆郡王真的先一步將她討了去,我就算再想幫你,也沒那本事。」


  阿扎蘭聞言洩了氣,重重落坐在椅子上,沮喪地道:「怎麼會這樣?好不容易瞧上個順眼的,怎麼偏偏又叫人看上了?明明只是個小官的女兒,又不是什麼斯文性子,應該不合那些人的口味才是啊。」


  他本是吃了虧以後,想要叫那個丫頭吃些苦頭的,沒想到又被她耍了兩回,反而覺得她挺討人喜歡,想要打聽清楚她的事,卻被告知她進宮應選去了。因她家小丫環有幾分姿色,他便好整以暇地陪著玩玩,結果直到今天才問出佳人的芳名和家世背景。沒想到卻被人橫插一腳。早知道就不起那什麼憐香惜玉的心思。直接逼那個小丫頭說出她主子是誰了。


  淑寧見狀,便放緩了聲音道:「其實這位姑娘的父親官位有些過低了,你大哥應該不會同意的,而且也不知道對方的心思如何。今兒我在宮裡見了幾位秀女,有地還不錯,不知你怎麼想?」她將那三位秀女的容貌言行略作了一番介紹,又補充道:「雖然大嫂的堂妹也在其中。但我見她行止溫柔,言語和順,倒是個好姑娘,你也不必因噎廢食。」


  阿扎蘭卻皺眉道:「我見過她兩回,知道她是什麼樣兒。不是說她不好,只是性子太軟了,一點趣味都沒有,我才不要討這樣的媳婦兒呢。真要娶了她,她一定會事事聽從大嫂的意思。我還過什麼日子啊?那個烏拉納拉氏我不知道,但姓塞克圖那個,家裡似乎有個女兒嫁進了前惠王府。不是什麼好貨,要害小妾時害死了自個兒的男人。」


  淑寧吃了一驚:「咦?是一家的麼?我倒沒聽說過這事。不過,若真是這種人家出來地秀女,不可能會通過復選吧?」這位姑娘瞧著是個很莊重的人,佟妃也沒說有什麼不妥,應該只是同姓而已吧?


  阿扎蘭道:「反正我不想娶姓塞克圖的女人。我還是想要潤玉,就算她父親官職低些,不做正室就行了。再說,她不是太子妃的遠親麼?」


  淑寧聽了有些不舒服:「可這次是要給你娶妻的啊。再說,你不是很喜歡她麼?」阿扎蘭漫不經心地道:「反正娶回來就行了。罷了,這次算我晦氣。。wAp.16K.CN。」然後也不打招呼,便直接走了。


  淑寧又頭疼起來。這算什麼?也沒個准話。她撐著腦袋慢慢將那三個秀女地情況寫下來,想了想。終究還是把塞克圖氏那部份抹掉了。


  素馨輕輕走過來,問:「夫人,秋宜她們送了新做的嬰兒衣裳來,已經洗好熨過了,要收起來麼?」


  淑寧抬頭欲答,卻瞧見她耳朵上掛著的珍珠墜子,抿嘴笑問:「哪裡來的東西?是南珠做的麼?」素馨臉一下紅了,嗔著道:「夫人!」然後支支唔唔地道:「反正……文靖哥也是拿貝子爺賞地銀子買的……這有什麼好笑的?」


  淑寧笑夠了,才道:「好吧,我不笑了,你們兩情相悅,自然是好事。做好地衣裳要疊好了收進箱子裡,宮裡一有五福晉生產的消息,便要打點好。還有,明哥兒再過些日子就到生日了,還要預備給他的禮,不過這些你們做吧,不必交給秋宜她們。」


  素馨應了,眼珠子一轉,壞笑道:「夫人別光顧著說我,你可知道冬青最近在做什麼?」


  冬青?應該還在料理小書房的事,平時帶秋宜她們四個做做針線吧?淑寧狐疑地看著素馨,卻忽然聽到冬青在窗外說:「素馨你個死妮子,居然趁我不在說我壞話?!當心我把你做過的壞事通通告訴你的文靖哥去!」


  素馨「哎呀」一聲就跳了出去,兩人在門外打鬧著,淑寧聽了好笑,心情倒是好了許多。


  桐英回來後,得知今天的事,也有些發愁。不過看樣子阿扎蘭對於能不能娶到那位潤玉姑娘為妻並不是很執著,應該問題不大。兩人商量過後,還是把塞克圖氏與瓜爾佳氏的堂妹一起放進名單中。據桐英所知,那害死丈夫地塞克圖氏死後,父親就被貶出京城了,如今這位秀女只是同族,並不是一家子,而且父親官居三品,母親也是大族之女。


  三位秀女的資料第二天就被送到簡親王府去,雅爾江阿很滿意,只說會盡快決定。淑寧略鬆了口氣,便專心做起其他事來。天氣越來越熱了,而且又時不時地下雨,室外濕熱非常。佟氏從保定那邊來信,也說起張保今年的工作不好做,因多了一位不合作的同僚,又是在朝中有關係的,所以修緝省內水利設施地銀子一直沒撥下來,幸好往年的底子不錯,還能撐過去。淑寧知道四阿哥如今在戶部,便有意無意地在玉敏面前略提了提母親地信,不知有沒有效果。


  因連著幾天下雨。不便出門,她難得地清閒下來,偶爾下廚做點吃食,又為桐英做了兩件薯莨紗的便服,免得他在家裡也是一身汗。還特定照從前學過地方子,叫人煮了些怯濕消暑的茶水給全府的人喝,又讓跟桐英的人隨身帶上一大壺。好讓桐英在衙門裡也能喝上。


  好不容易天放晴了,卻又熱了起來。內務府那邊送來了消暑的冰塊和瓜果來,她勻出兩份,連同一車拒馬河莊子上送來的新鮮蓮藕,送回男爵府給家人。還捎帶上大房那邊。想到芳寧那邊或許也需要,便也送了一份去。


  一個多月不見的欣然卻在這時上門來求助。他們一家沒能分到內務府地冰塊,小明瑜受不了炎熱的天氣,有些懨懨的。。www,16K.CN。欣然擔心女兒生病,偏又得不到公婆那邊的幫助。只好來找淑寧了。淑寧忙讓人將地庫裡存的冰塊拿出來裝車,然後將欣然讓進屋裡,親自泡了一壺玫瑰蘋果花茶來。


  欣然看了笑道:「原來你還記得?我怕孩子會將玻璃茶壺打翻割了手。平日裡只用銀和銅地杯碗,已經許久沒見過這種花茶的樣子了。」


  淑寧道:「即便看不到樣子,也可以泡來喝吧?」欣然卻搖搖頭:「沾了銅器或銀器,茶會有味道。」淑寧笑了:「我倒沒這麼講究,只是近來天氣熱,便時常煮些清心去火的茶來喝,往常都是用紅棗配的,因為你來。才將這蘋果花拿出來。」


  欣然微笑著喝了幾口茶,又拿點心吃,忽然問:「這個是什麼?是米做的麼?」淑寧點頭道:「這個是倫教糕,是當年我在廣州時跟人學地,已經許久不做了。昨兒才想起來。就是米漿發酵蒸成的,你覺得如何?」欣然點點頭:「倒也鬆軟香甜。明瑜近日不愛吃東西,這個她或許會喜歡,能不能把方子告訴我?」


  淑寧笑著拿過紙筆,寫下做法,又詳細說了一遍,然後歎道:「其實我做得不夠地道,它本來應該再好吃一些。」欣然收起方子,含笑斜了她一眼:「這話是在寒磣我麼?我如今只會做幾道小菜討好丈夫孩子,自然比不得你。」


  兩人笑了一會兒,欣然仔細瞧了瞧她,問:「你最近怎麼了?似乎瘦了許多。」淑寧摸摸臉:「是麼?大概是天氣熱的緣故吧?不過我地確挺忙的,家務事多,又要顧及外頭的人情往來。不過瘦也有瘦的好處。」


  欣然卻對這話嗤之以鼻:「從沒聽說過瘦也有好處的。」頓了頓,她道:「看來男人的地位高,責任重,家裡的女人也會忙些。你要顧及的事多,不像我,無事一身輕,只需理會我們一家三口和幾家近親就行,平日裡也樂得清閒自在。不過你既然自個兒願意,我也沒什麼可說地。至少,你家比我家寬裕。」


  淑寧苦笑道:「我倒寧可像你那樣清閒些,日子不那麼寬裕也不要緊,我小時候過得比你現在還要差得多呢。我從來就不擅長人情往來上的事,現在整日與這些打交道,吃力不討好,實在是煩了。」


  欣然對她與桐英的事也知道些大概,便道:「誰讓你嫁了一位貝子呢?宗室裡有些體面的人家大都是這樣,我當初進門頭一年,也跟著婆婆串過幾個月門子,直到懷了孕搬出來,才好些。不過你一嫁進來便是單獨開府,人多事雜,不像我們一個小院子自在。其實你不喜歡,只需要擺出本性來就好,何必勉強自己去做不擅長的事?」


  淑寧笑笑:「本性?我都拿不準自己地本性是什麼了。」喝了口一茶,她重新換了笑臉,道:「其實我日子過得也不差,桐英待我很好,府裡管家很能幹,幫了不少忙。雖然與人交際麻煩些,但桐英向來與人交好,如今他在朝廷上辦事,我身為妻子,與別人的內眷相處得好些,對他也是個助力。只要他好,我辛苦些也是值得地。」


  欣然輕輕搖頭道:「你這樣說,我也只有祝你萬事皆順了。要是實在辛苦,便讓自己好過些吧。」淑寧笑著點點頭,又指了指另一碟點心:「新鮮藕粉做的糰子,你要不要帶些回去?」欣然道:「我只要幾塊糕就好了,家裡也有藕粉。」


  丫環來報說冰塊已經裝好了。欣然對淑寧道:「雖然我也想多陪你說說話,可是孩子還在家裡等著,就不多打攪了。你閒了來玩吧。」便要起身告辭。


  淑寧叫住她,讓素馨拿了一個小盒子來,道:「這個叫清心丸,是一位老太醫開的方子,我讓家裡人拿上好的藥材配的。若是家裡人中了暑。用茶水泡成半碗,喝下去就好了。如果要給孩子服用,就要多一倍水。」


  欣然收了盒子,鄭重謝過,便帶著半車冰塊回家去了。


  晚上桐英回來。得知白天裡欣然來過,臉色有些古怪。淑寧問他怎麼了,他便笑道:「也沒什麼,你說起她,我才想起來。近日伊泰似乎有求外放的意思,只是不知成不成。」淑寧睜大了眼:「我怎麼沒聽欣然說起過?什麼時候?」桐英道:「誰知道呢?也許因為事情還沒成,所以伊泰媳婦才沒說吧。今天做了什麼好吃地?拿來給我嘗嘗吧。」淑寧聽了。便壓下心中的疑問,叫人拿點心去了。


  過了兩天,正值休沐日,簡親王府來人請了淑寧與桐英去,卻有一件難事。阿扎蘭不知為何與長兄擰上了,堅持要娶那位潤玉姑娘為正妻,氣得雅爾江阿臉色都青了。


  淑寧與桐英對望一眼,都覺得奇怪。按上回見面的情形來看。阿扎蘭已經接受看中的姑娘會被別人挑走的事實,而且就算能討到這位姑娘,也只是打算讓她做側室。怎麼現在居然變成非卿不娶了呢?


  聽著聽著,淑寧也聽明白了。雅爾江阿似乎沒看中三位秀女中的任何一個,而是打算選另一位將門千金做弟媳。阿扎蘭便鬧了彆扭。為此淑寧也皺了眉,看了看雅爾江阿。心裡有種不想再管這事的打算。


  桐英開口道:「這事卻是大哥不厚道,你要我媳婦去挑人,挑了來你看不上就罷了,怎麼還另找一個,既然大哥有了主意,又讓我媳婦去宮裡活動做什麼?」


  雅爾江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這事地確是我想得不周全。本來我也打算在那三位秀女中選一個的,可惜有兩位三弟看不上,剩下那位你嫂子又不喜歡。正好我一位朋友的妹子也入選了,我見她家世實在不錯,才想讓三弟娶的,並不是有意。」


  淑寧扯了扯桐英的袖子,對雅爾江阿道:「雖然大哥定了人,但三弟不肯,又該怎麼辦?後天就是皇上親閱地日子了,這事總得盡早拿主意才好。」


  不等雅爾江阿說什麼,阿扎蘭便在旁邊冷笑道:「反正我只要潤玉,你們看著辦吧。」說罷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吊兒郎當地翹起了二郎腿。


  雅爾江阿眼中閃過一道凶光,斥了句「放肆」,便要上前罵人。桐英連忙勸住他。淑寧上前兩步對阿扎蘭道:「三弟本來不是這麼說的,為何突然改了口?我曾對你說過五阿哥對那位姑娘有些意思,你不是不知道的,如今說這話有什麼意思?何況你本來也說只要能娶回來就行了,怎麼又變成只肯娶她為正妻?」


  阿扎蘭眼皮子都不抬地道:「反正我就看中她了,怎麼把人討回來,是你們的事。就算你們硬是幫我娶了別家的女兒,我也不會認地。誰知道你們找的是什麼人?!」


  淑寧聽得火起:「如果三弟只是為了讓我們為難,才故意這樣說,卻也未免對自己的終身大事太過輕率了吧?你這樣地態度,不管將來哪位姑娘嫁給你為妻,都實在太委屈了。」她掉頭對雅爾江阿道:「大哥明鑒,這件事我做不下去了,三弟這個樣子,我實在不忍心禍害人家好好的姑娘!」


  雅爾江阿聽了卻有些不自在:「弟妹怎麼能這樣說呢?不管選的是誰,還要請弟妹跟宮裡打招呼呢。你放心,這小子只是一時皮癢,很快就會聽話了。」他雙眼狠狠瞪向阿扎蘭,阿扎蘭卻不在意地冷哼。


  桐英勸道:「算了,三弟若真不肯,反倒耽誤了別人。橫豎他年紀還小,等下回再說也不遲。」阿扎蘭僵了僵,還是掉轉了頭。


  雅爾江阿皺眉道:「可現在已經跟宮裡求過恩典了,怎麼能推遲?只怕弟妹也難辦吧?」


  淑寧心道你既知道就不要鬧這麼一出,口裡卻說:「若是推說要問王爺和郭福晉的意思,大概能推些日子,到時候在記名的秀女中選就好了。若是硬來,不知三弟會做什麼。大哥要與朋友聯姻,是為了兩家友好,要是太勉強了,反而成了仇,豈不糟糕?」


  雅爾江阿也知道這個道理,只好勉強同意了。不過阿扎蘭的態度實在氣人,他暗暗決定回頭就寫信回奉天,向父親告狀。


  阿扎蘭卻也有相同的想法,不過他寫信的對象卻是母親郭福晉,打算要把這些哥哥嫂嫂為難自己地惡行惡狀告訴她聽。


  淑寧只好再度擔任起進宮大使,不過她心裡也不想再管這件事了。各有打算的大哥大嫂,叛逆不懂事的三弟,讓他們自個兒吵去吧!


  第二天進了宮,她照例隨著小太監往延禧宮走,心中默默重複著桐英對自己的囑咐,將待會兒要對佟妃說的話細細想了一遍又一遍。


  走到鍾粹宮附近,她眼前出現了一抹淺粉色地影子,抬頭一看,卻愣住了。


  那是個看上去約摸十五六歲的少女,穿著一身淺粉旗裝,一頭黑鴉鴉地好髮梳成小兩把頭,斜斜插著一枝水晶珠花,嫋嫋婷婷地迎面走來。明明只是尋常的打扮,卻讓人移不開眼。很難形容她的容貌,只讓人覺得氣質溫婉,不顯明艷,也不是嬌怯怯的,若要用花來形容,則是月光下帶著露珠輕輕搖動的一株蘭花,全身都透著一股嫩生生、水靈靈,卻又讓人心情寧靜的氣息。


  那少女見淑寧一直看她,略有些不好意思,貝齒輕咬下唇,微微低了頭,卻露出一段如象牙般潔白細膩的脖子。她就這樣在淑寧面前走過,進了鍾粹宮的大門。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淑寧才吁了口氣,轉頭一看,帶路的小太監還在呆滯中,直到淑寧叫了他兩聲才清醒過來,滿臉通紅地告罪。淑寧不在意地擺擺手,問:「方纔那位是誰?」


  那小太監小聲回答道:「是今年的秀女,佳綸小主。」


  原來是她。














章節 二四零、餘韻 


  佟妃見了淑寧,略說了幾句閒話,便直接問:「如何?阿扎蘭選中了哪一位?」淑寧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道:「王府那邊一直沒定下來呢。說起來是我對不住娘娘。幾位秀女都是極好的,只是阿扎蘭年紀輕,還不知道深淺,不明白兄長們的好意。世子也是為難,因此打算先問過長輩的意思,請王爺與福晉們作主。」


  佟妃微微皺了眉:「終身大事,請父母作主,也是應該。可如今簡親王夫婦都不在京裡,眼看著馬上就要閱選了,難道你們不擔心看好的人選被人挑走麼?」


  淑寧低頭道:「雖然也有過擔心,但世子和桐英都認為,兄弟的情誼要緊,既然阿扎蘭不能明白,還得要長輩作主才好。橫豎能入娘娘們的法眼,得以通過復選的秀女,無一不是大家閨秀,端莊淑慎,即便日後為阿扎蘭選一位記名的,也必是一等一的賢妻。」


  佟妃笑著擺擺手:「這話說得武斷了,我們也就是把把關罷了。」不過她對淑寧話中透露的小小口風很有興趣:「怎麼?阿扎蘭不肯聽哥哥們的話麼?難道他瞧不上那幾位閨秀?」


  淑寧沒回答,只是謹慎地瞧了四週一眼,佟妃給瑞喜遞了個眼色,只見瑞喜隨意伸手做了幾個手勢,幾個低頭彎腰聽候吩咐中的宮女太監便退出了房間,不過瑞喜卻留了下來。看來是做熟了的。


  淑寧壓低了聲音,道:「這話論理我實在不該告訴人去,只是娘娘與別人不一樣,不該隱瞞您。」佟妃微微笑著點頭:「你是我娘家姨甥女,用不著跟我見外。」


  淑寧猶豫了一下,輕聲道:「其實,阿扎蘭先前在外頭偶然遇見一位應選的秀女,不知怎的就看上了。想要娶她為妻。偏偏那位秀女家世又差了些,聘作正妻實在不夠體面,性子又跟郭福晉想要的不一樣,因此世子與桐英都不太贊成。阿扎蘭小孩子家鬧了彆扭,無論我們為他挑了多好的人選,他都不肯,我們都頭疼得很。」


  佟妃一挑眉:「喲。是哪一位啊?留了牌子麼?」淑寧點點頭:「留了的,是一位姓瓜爾佳的,說是太子妃地遠親,閨名叫潤玉。」


  佟妃頓了頓,重新坐正了。漫不經心地道:「原來是她啊?那可就不走運了。別說她家世太差了些,父親只是個從七品,如今已經有人看上她了,你家阿扎蘭還是早些死心的好。」瑞喜還在旁邊湊趣道:「這位小主說來也算是位美人了,又是像水晶一樣天真無垢的性子。。wAp.16K.CN。難怪簡王府的三阿哥也一直惦記著。」


  淑寧有些意外地發現她們笑得有些古怪,正思索著該怎麼應對,只聽得佟妃笑道:「這個潤玉是兩姐妹一起來的。說是太子妃的遠親,其實只是曾祖父那一輩的兄弟,又是旁支,早就沒落了,不過是想沾些光彩,讓人高看一眼罷了。我不喜歡她地性子,倒是她姐姐還不錯,有眼色。也懂分寸。可惜今年瓜爾佳氏入選的秀女太多了,她姐姐多半要被棄掉。阿扎蘭若真有意,納了做側室也是可以的。她們姐妹本就長得有幾分相似。」


  淑寧嘴裡胡亂應了,心裡卻在想:這姐姐跟妹妹就算長得像,也是不一樣的。何況阿扎蘭多半不是看中潤玉的長相,而是性情吧?如果那個姐姐真地象佟妃說的那麼懂事。自然不是阿扎蘭心中那杯茶。


  她陪著佟妃說了一會兒話,話題大多是京中流傳的一些流言蜚語,或是秀女中的趣事。除了說到明尚額駙的千金雅晴格格在復選時地才藝表演遠勝於其他人外,也有提及媛寧和佟家表妹的情形。佟妃只說媛寧最近臨產,已經不出宮門了,不過聽說還好。至於佟家今年應選的表妹,從佟妃地語氣推斷,似乎已經有了合適的婚配人選。


  過了大半個時辰,眼看著時間不早了,淑寧正盤算著怎麼向佟妃告辭,佟妃卻先開口道:「時候不早了,我還要到太后宮裡去侍候,你先回去吧。」這話正中淑寧下懷,連忙應了。


  佟妃略斟酌了一下,才道:「若是平日,我就帶你一起過去了,橫豎太后也喜歡熱鬧,愛找人陪她說笑解悶。可最近天氣炎熱,太后胃口不好,精神不振,懶得見人。昨兒來了兩位親王福晉,坐了一會兒,太后也沒什麼興致說話。我就不帶你過去打攪她了。等天氣涼快些,你再來請安吧。」


  淑寧口裡應著,又勸道:「娘娘也請多保重身體。今天孝敬的幾樣藥材都有清心補氣的功效,另外幾種花茶我都喝過,味道還不錯。娘娘若無事,也可泡來喝喝。若是坐著熱,也可以用那副玉珠坐墊,最是涼快。那是世子夫婦的一點心意。」


  佟妃笑著點頭說聲「你們有心了」,又賜了幾樣宮裡的點心,便示意瑞喜陪淑寧出去,自己則回房裡整理衣飾。1---6---K小說網淑寧走到外頭,一邊與瑞喜姑姑搭話,一邊往宮門方向走,卻忽然看到旁邊的偏殿裡走出幾個女人來,其中為首的便是成嬪與常露兩位。


  淑寧與瑞喜分別向她們行了禮,常露只是淡淡地,但成嬪卻依然很親切和氣。淑寧與她寒暄幾句,想起久不見面的魏莞,便問起她的孩子以及七阿哥府第的情形。成嬪喜滋滋地說:「孩子好著呢,白白胖胖的,眼睛又圓又大,跟他阿瑪小時候一模一樣,可討人喜歡了。開府地事也準備得差不多了,他們正在選好日子呢。」不過說到這裡,她又有些發愁:「不過他們搬出宮去,我就沒辦法天天見孫子了。」


  淑寧有些慌地勸慰道:「七阿哥七福晉一向孝順,必定會常帶孩子來看您的。開了府,辦差事也方便多了,這是好事不是麼?」成嬪聽了又轉悲為喜:「這話說得是,七阿哥有出息,比什麼都要緊。」


  淑寧有些尷尬,便轉而向常露打招呼:「多時不見娘娘了。娘娘近日可好?」常露仍是淡淡地點頭,但看她地神色,卻比上回見面時憔悴了些,人也瘦了,眉間略有些郁色,但緊緊抿起的嘴卻隱隱透著堅毅的味道。


  成嬪笑道:「常嬪來找我說話,是托我作媒來的。她一個妹子前幾天落了選。正要找好人家呢。我說我也不認得什麼好小伙兒,便想著陪她去惠妃娘娘那裡探探口風。」


  這話卻有些奇怪。淑寧記得常露娘家與惠妃娘家關係還要近些,為什麼反而要成嬪帶著去呢?不過這宮裡的事她也沒興趣理會,陪著走到東一長街,便與她們分開了。


  走出宮門時。淑寧鬆了一口氣。這事算是不了了之,想必佟妃那邊也不會有什麼不滿。但是阿扎蘭的婚事,她不會再插手了,真真是吃力不討好地麻煩事。


  接下來的幾天,選秀的結果漸漸出來了。那位驚艷的佳綸姑娘。毫無懸念地得到上記名,與另外幾位秀女一起被留在宮裡。身份貴重的明尚額駙之女郭絡羅氏,也就是先前聽說過的雅晴格格。則被指婚給了八阿哥。


  幾位年紀較長的皇子都各被指了兩個秀女,連未曾娶正妻地九阿哥與十阿哥兩位,也各得了一位側室。但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過於一位姓瓜爾佳的秀女被指給五阿哥,而且是直接以側福晉的名份指過去的,但這位秀女本身僅僅是個小官地女兒而已。


  淑寧大概可以猜到那是哪一位,想必簡親王府那邊也早得了消息,阿扎蘭應該可以死心了吧?只是簡親王府那邊的消息還未傳來。她便先聽說了五福晉媛寧生產的事。


  媛寧這胎生的是女兒,而不是先前以為的兒子,可說是相當出人意料。不過五阿哥已經有了一子,所以宮中失望之餘,倒也沒說什麼。


  淑寧早已派人將賀禮送到恆王府去了。也給二伯父興保家中送了禮物。不過據派去地管事回話,興保一家相當沮喪。雖然索綽羅氏早就應召進宮照料女兒去了,但家裡其他人卻似乎將心思都放在其他事上。跟車的牛小四倒是從他家的下人處打聽到些消息,似乎先前他們家因為媛寧懷孕,稍稍張揚了些,得罪了什麼人,眼下那人正尋機報復呢,他家地產業損失不少。


  淑寧只覺得有些厭惡,不再去理會了,而去關注起其他秀女的消息。佟家表妹被指給信郡王府的一個兒子,不知算不算是遂了佟家的願。先前她關注的那三位秀女,只有烏拉納拉氏被指了人,另兩位都是留牌子。倒是那位姓瓜爾佳的福玉姑娘,果然如佟妃所說,落選了。


  選秀的餘韻尚未消失,整個京城的目光便被另一件事吸引住了。武英殿大學士陳良本,上書提議廢置糧食漕運,改用海運,以減少國庫開支,並爭取修築運河地時間。


  起因是五月初皇帝巡視運河時,有官員請求修築外堤,免得汛期來臨時,河水決堤,損害兩岸的農田與民居。但皇帝擔心修築外堤,會損傷民田,又有大臣擔心修堤期間運河航行不利,會妨礙漕運。於是最後皇帝便指示官員暫時作些防護措施,挨過汛期再說。


  陳良本的奏折,便是以此而來。


  淑寧雖不理朝政,但桐英大概提到些,她也從娘家那裡聽端寧說起。印象中,她似乎記得在什麼小說裡看過類似的情節,只是這漕運涉及了方方面面的利益關係,只怕不是那麼好動搖地。雖然皇帝似乎對陳良本的提議挺有興趣,但反對地聲浪卻一撥接著一撥。


  有人攻擊陳良本用心不良,但陳良本卻跪在皇帝面前,磕頭磕到額頭流血,又流著淚表示,他這是一心為了朝廷、百姓著想,為了皇帝分憂,絕沒有任何私心,蒼天可鑒。在場的一些大臣被他感動,在外提起,倒是引得不少清流中人站在他這邊,反對那方又不甘心,各種說法在京中傳得沸沸揚揚的。


  淑寧往別家王府作客時,也感受到了這股風波的影響,似乎有不少王公府第中的女眷都在議論這件事。她一邊聽著,一邊對那位陳大人產生了同情,想必他現在一定不好受吧?不過聽到的次數多了,淑寧覺得有些不對勁,便推說中了暑,暫時不再到別家去做客,也勸桐英別攪進去。


  桐英卻笑道:「還用你說麼?我早就這麼做了,而且鑾儀衛的人,我也讓他們少摻和。」頓了頓,他摸摸淑寧的臉,有些心疼地道:「少出些門也好,多休息兩天,看你最近都瘦了,可別生病了。」


  淑寧笑道:「沒事,就是累些罷了。你也比我強不了多少。」她忽然想起休沐日快到了,便道:「乾脆你尋機再請一天假,連休沐日一起休吧?你也該好好歇歇,天天早出晚歸的,會受不了的。」


  桐英想了想,便點了頭:「也好,再過些日子,只怕又有事要忙了,想休也沒法休呢。」淑寧問是什麼事,桐英道:「往年都是八月前後就要去塞外的,我自然又要隨駕,只是辛苦你要留守京城了。」淑寧聽了,不禁有些洩氣。桐英便與她說些工作上的趣事,讓她開心些。


  淑寧也知道他的用意,心中軟軟的,止住他道:「行了,你不用多說什麼,我只是捨不得你總不在我身邊。既然你要出門辦差,在出發前,就多陪陪我吧。」桐英應著,正要挨近了說些體己話,卻忽然聽到窗外有人笑出聲來,卻是實格與小寶。


  淑寧有些不好意思,趕出去一看,卻只瞧見賢寧匆匆消失在院門外的背影,不禁咬牙。桐英罵了兩句「臭小子」,對淑寧嘻嘻笑了聲,便衝出去將人抓了回來,一手提著一個人的領子,後面還跟了個低著頭小心瞧他眼色的賢寧。


  淑寧看了好笑,瞪了幾個小子一眼,勸桐英道:「算了,他們也不是頭一回了,與其打罵,不如讓他們多抄幾篇文章。」實格哭喪著臉嚷道:「不要啊,二嫂!」小寶卻很乾脆地應下了。


  桐英沒好氣地一人敲了一下腦袋,問了幾句他們的近況,又問實格:「小寶與賢哥兒倒罷了,你三天兩頭的來,大哥就沒說什麼?」


  實格摸著頭上挨敲的部位,呲著牙道:「大哥如今忙著管三哥還來不及,哪裡顧得上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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